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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深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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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一位老婆婆，她活了许久，大家只依稀记得她叫竹什么，却也没人说得清她到底活了多久以及她究竟是谁。
因为她是个疯子，村人都喊她竹疯子。
竹疯子喜欢半低着头然后抬着眼睛看人，因为眼睛向上翻，眼白要比眼珠多上许多，看来十分吓人，那时村里小孩吓小孩都要说起北海，而大人吓小孩，就总会提到竹疯子。
竹疯子总是在村子里溜达，从来也不回家，嘴里嘟嘟囔囔着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谁靠近她都要被拳打脚踢，是以大家见到她都绕道走，便是连长水四少也不例外，用闻涛的话来说：“我们虽打得过她，但总要敬重长辈不是，那总不能白白挨她打吧。所以不是我怕她，而是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打她！”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竹疯子却对北海很好，见到北海时虽还是半低着头，但脸上的善意笑容却能轻易辩出，而北海却也待她很好，这传说中孩子们心中的两大魔头彼此之间倒显出了相亲相爱的样子来。
更有些时候，北海还会拿些书去给竹疯子看，村人看北海的眼神便如同看上树的母猪一般，都说这北海从小就怪，可没想到会怪成这样。当然，他们觉得怪也没用，景茗不管北海，而若是让南疆听到什么有伤北海的话，那说不得是要与人家拼命的。
北海这人虽然奇怪，但到底还有几分做姐姐的样子，先前既将怀夜打发了去看书，每每就考量着怀夜自己的心思经常改换种类与他，好让他发觉自己喜欢的东西，然而怀夜却是给他看什么就看什么，要问他自己的喜好怎么也答不上来，不过有那么一段时间，北海总拿写过去达观之战的书给他。
怀夜不明所以，只道是北海突起兴致，便认认真真看完，还书之时，北海果然问他：“观书几日，你可有什么发现？”
怀夜第一次见北海问的如此急切，都不捉弄了他了，楞了一下道：“我见这书册记载大约三分是真的，三分是夸大其词的，另有四分是不尽详实的。”
北海摇头：“达观之战从始至终也无白泽身影，而白泽自达观之战后选择归隐，可为何要归隐？”
怀夜道：“或许正因为他们未参加达观之战，是以才要归隐？”
北海摇头：“狐族也未参与达观之战，却仍在青丘，外人青丘去得，而长水去不得。狐族尚可不避于世，为何白泽不行？”
怀夜想了想道：“姐姐的意思是，白泽参与了达观之战？”
北海道：“我不知道……”她的眼中掺了些迷茫神色，“我不知道。那人或许知道……但她不会告诉我。”
怀夜楞了一下忙问那人是谁，可北海却不再开口了。
怀夜第一次见北海这样，她平常眼睛明亮，从来都带着机敏和算计人的诡谲，不会像今天这样只有黯淡和怅惘，怀夜想安慰一番却无从下嘴，他根本不知北海为何会如此，她心中似有许多心事，同她惯常没心没肺捉弄人的样子大不相同，可北海这样聪明的人，她有心不让你知晓，那你是断不可能知晓的。
过了一会北海道：“听闻你父母沉浸炼器之道，藏书中还有白泽前辈所留笔录，可否借我一观？”
怀夜自是同意，自打他搬进这里后，就将父母的书籍整理好带到了这里，和着点魄一起锁到了箱子里。
他立马回房取了一本交与北海，北海只翻了两页，面色便带上了一抹了然，喃喃道：“果然是这样……是你……”
怀夜不明所以，问北海：“姐姐，怎么了？”
北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盯着那本书发呆，直到怀夜又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似的道：“哦，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个笔记的字迹有些眼熟，不由得想入神了而已。”
怀夜问：“姐姐觉得这字像是谁的？”
北海却合上书本道：“今日怎么没见着阿南，阿夜也没在他旁边观赏英姿，实在有违常理，莫不是吵架了？”
怀夜脸一红：“没吵架。”
北海摸摸怀夜脑袋：“没吵架就好，姐姐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也希望白泽好好的。”后来怀夜想起这些事，便知北海聪慧，原是很早以前北海便初见端倪，只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怀夜那时尚不知北海担忧何事，只觉这一日确实没见到南疆，他忆起早上似乎是看见有机关鸟飞来，便往闻涛家走，到了却发现人不在，闻涛家温文尔雅的爹道：“阿涛啊，他被花娥叫到村口去啦。”
说起闻涛他爹娘，闻涛背地里谈论过数次，此前也一直跟怀夜几个吐槽：“你说我爹这么温柔娴静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我娘这么个暴脾气的呢！真真是天理难容、老天瞎眼啊！”
怀夜从前见闻涛娘多些——大多时候都是来揪着闻涛耳朵把他提回去的时候，他爹总跟在后头，不怎么说话，事事都以闻涛他娘为先的样子。而今见过闻涛他爹，怀夜不免感叹，果真与其夫人差别极大，温文尔雅的紧。
怀夜一边感叹着一边往村头走，却见闻涛轻欢南疆都在，就连闻涛他娘也站在一旁，花娥正气鼓鼓地问：“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找到啊，你行不行？”
闻涛跳起来：“怎么可能不行！还不是你自己要跟苏常远吵架，还打了一架，不然他怎么会出走，平常我看他脾气挺好的！”
轻欢拉闻涛道：“你放出的那些小家伙都没找到？”
闻涛这时看到了怀夜，欣喜的跑过来道：“阿夜，你怎么来了，正好，把我送你的机关小鸟也放出去找苏常远吧。”
怀夜点头，立刻输了灵力将机关鸟放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南疆，问闻涛：“怎么回事？”
花娥和苏常远是夫妻，前几日才完婚，这几日正应是新婚燕尔之时，怎么好似苏常远还……离家出走了？
花娥平常性子也没有闻涛他娘一般火爆，只是有时率直了些，苏常远平素也挺照顾人的，闻涛道：“据说他们因为新家里衣柜摆在哪里的问题起了争执，随后又为衣服怎么摆放的问题开始争吵，接着苏常远一不小心把花娥特意做的雕兰花的木柜给弄裂了，然后就打起来了，不过应该也是花娥单方面的宣泄怒气，砸了家里好些东西，苏常远就跑了。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只会在这村子周边十里地，很快就能找到的，轻欢就提议把南疆先找来，到时候让南疆拦着怕他们又打起来，没想到他跑的很远，我的鸟儿都派出去了，也没见人影呢。”
花娥头上戴着一方花巾，听了气道：“你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再和他打起来呢！”
闻涛他娘难得的以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口吻道：“那之前是怎么打起来的，你看我与闻涛他爹在一起六百多年了，别说打起来了，连架都没吵过。”
闻涛小声哼哼：“那还不是因为我爹让你。”
闻涛他娘只当没听到，继续道：“我跟你说两个人在一起就得互相忍让，之前习惯肯定是不一样的嘛，多念着点对方就好了。”
闻涛点头：“嗯，都是我爹在忍你，忍了六百多年我爹真是大丈夫！”
闻涛他娘：“……两个人过日子总归有磕磕绊绊，以后便收敛着些……”
闻涛疑惑不已：“劝别人收敛，自己咋没收敛呢。”
闻涛他娘果然没有忍住，拽过闻涛就是一个暴栗：“唉你真以为你老娘我听不见呐，给你点和颜悦色你就上房揭瓦了啊，你给我过来！到底找着了没啊，我告诉你你娘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老娘我浪费了那么多跟你爹亲亲我我的时间就是因为你能力太差！”
闻涛其实已经跟他娘差不多高了，但在他母亲面前简直没有任何脸面可言，他抱着头委屈道：“娘这真的不怪我，我这个方法虽然很好，但奈何这人太会跑了嘛，你说他要是有心躲藏，我这鸟儿哪飞的过他啊。”
花娥面色一僵：“他莫不是……不想回来了。”
闻涛他娘拍住闻涛脑壳道：“唉没有没有，你别听他瞎说，一定是他这技术不够到位，说不定到现在他的这些破鸟还没飞出去三丈远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闻涛拼命在他老娘手下挣扎，说来奇怪，闻涛他娘名叫胡娘，在村子里穿针引线绣花当真是一绝，却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用她那双刺绣的巧手摁住闻涛的头让他毫无反抗之力的。
闻涛挣扎了两下，忽的停住，推推他娘道：“咦……娘你先松开，好像找到了。”
胡娘立刻松手，花娥飞奔至前：“怎么了怎么了，他在哪儿呢？”
闻涛面色有些古怪道：“在村子东南面三十里的地方瞧见了……但他好像正在往村子这边走，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花娥立刻站好，理了理衣服，又整了整头上花巾。
胡娘笑道：“没事没事，很美很美。”
花娥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望着外头，只是眼里还是有掩不去的热切。
果然没过多久大家就看到苏常远乘风而来，轻欢赶忙让南疆做好准备劝架，闻涛还在为他娘和花娥对他能力的质疑耿耿于怀，跑过去道：“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下好了白泽之中被媳妇打到离家出走的你可算是第一个了。”
其他人都迎到苏常远跟前，只有花娥绷着脸没有靠近，但苏常远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来。
南疆跟在旁边，随时准备制止，却见苏常远深处的手上是一束洁白的花。
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兰花。
“我弄坏了你刻的兰花，便赔你一束。”苏常远脸上带着歉意，又因为许多人看着而有些脸红，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原谅我，好吗？”
最后两人当然是抱作一团，胡娘一把拉走南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所有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便连南疆也扬起嘴角。
怀夜心中亦溢满感动，感动之后却又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焦躁，急迫的想见到什么的那种焦躁，他在人群中寻找，终于在见到南疆时心中的那丝焦灼才有所缓解，看到了，却再也挪不开眼，原是眼前景色再好都抵不过这一人唇角笑容。
这一刻大家的目光似乎都在那小两口上，只有他是看着南疆的，他一直注视着这个人，今后也想一直一直这样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