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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春去(四) ...

  •   共话夜雨后,不知得了什么由头,那半壶清酿还是入了秦某人肚中。
      “我听闻京中的春酒分三次上市,早春的酒经冬埋藏,趁着天气还没和暖,正是开坛的好时机,只是味道未免寡淡了些;望仙楼的青琉却不同,每年季春才对外售卖。我虽不懂酒,自知怀宽是好酒之人,如何,是否比旁的酒醇厚些?”
      秦任川续了一杯又一杯,不禁发出餍足声响,眨眼间酒壶见了底,犹道不足。
      “往年来京走得匆忙,这青琉又是难得的佳品,故未得尝,今日有幸,果然不凡!听说京中富贵人士千金也难得一求,我原以为叶兄不好酒,许是好茶。今夜怕是沾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往那瓷杯看去。
      “你这位好酒的朋友的光。”
      叶宪想起什么,刻意避开了啜饮的唇舌,摇了摇头。
      “只是叶兄未免偏心了些!难得的机会,不曾予我,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
      “你又来了。”被说偏心的人推杯饮尽,言笑间几分无奈,“以前是被公务所累,饮酒误事伤身,确是喝茶较多。国朝士大夫重茶轻酒,京中附庸风雅,好攀比点茶技艺,连带着这用具,也是精巧夺人,出即万钱。我粗通律义,才疏学浅,与那些风雅才子不同,只懂得苦茶醒神,并没有这多的讲究。”
      说完,又是一杯入喉。
      感受到对面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叶宪有些不自在,不禁放下了酒杯,投去疑问。
      “含章过谦了。”秦任川凝神打量着他,心中思绪翻涌,知道叶宪这话里还有别的深意。“叶兄虽不在朝堂,却是实干之才。生来忠直落拓,不是那些狭隘的读书人可比的。是酒或茶,唯有叶兄两者皆衬。”
      得了这过分认真的赞美,叶宪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拱手推拒道:“秦兄谬赞了。我……并非。”
      “名士自古辞金殿。沧浪水、犹道耻疏闲。”秦任川轻握那手,一触即离,叶宪如遭惊雷,一张玉面顿时涨满了红。
      “含章词名在外,京中人人皆知。这酒楼,虽是纵情的去处,却有着朝堂之上听不到的声音,趣闻,和秘密。不是么?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不然这句害你黜落的不平之语,怎会被人吟唱?”
      “原来……你知是我。”
      如鲠在喉,叶宪久久闭眼。说是不平之语,现在想来胸中早已没有了波澜。只是能被秦任川知道,还是吃了一惊。
      “叶兄大才,得之,乃梁之幸也。越是刚直之士,越是遭人嫉恨打压,含章你正是如此。不过是用了前朝词人的典故,竟也……”
      秦任川越说声音越小,像是为他不忿,又怕平白惹他伤心。
      “如今朝中六人权势滔天,非大丈夫可伸展之时。含章莫要看我,虽是江湖浪荡子,却也见不得这汴水上每年运来多少花石。多年前早已心灰意冷,远遁江湖。我非良才,说此话别无他意,只望能宽慰你一二。”
      相识两年,叶宪才第一次听他提起自身经历,不免感慨。
      “秦兄武艺精湛,是令我艳羡的将才资质。只可惜……军中腐败。是进也好,退也罢,儒道两家,自古不可分也。”
      听了这话,秦任川对他一笑,“含章此言豁达。”
      他看向迷蒙的远处,想叶宪就如那城中星火,即使遭了急雨,也还在坚韧地燃烧。
      “也只可惜,不能亲见叶兄在刑场上风云模样。含章为人这般亲厚,实在令人难以想见。”
      叶宪羞臊难当,眼神闪避,“秦兄对我怎么又有如此误解?判案不比打仗,和风云二字相隔甚远,又要平衡各方,还要比照律令,更要兼顾人情,实在是麻烦。况且,为官待人,原本就是两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治狱与征伐相差不远。当初叶兄遭人劫杀,想必多年来如行刀背,四处凶险……”
      二人的视线又从彼此身上飘向远方。他未吐完这句,忽然觉得内心酸涩,像有人拿刀戳了其中最酸软的地方。
      亦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三面之缘,每次看到这样的叶宪,总是觉得欢喜。
      每年他都来菀都碰运气,计算着复印开朝,地方官回京述职的早春时节,去年也是如此。
      只是此番路上淹留,抵达菀都时早已错了时机,不免意兴阑珊,连这终南山也没有兴味再来。
      其实他还记得去年在南薰门大街相撞,碰运气似的那句醉语。可惜叶宪策马匆匆,意气风发,来不及顾他。听了他高声大喊,勒蹄回首。彼时春光正好,他展颜应道: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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