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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2 溯缘 ...

  •   01
      午后的太阳很毒,我睡得昏天黑地。梦里还在数钱,结果一只黏黏糊糊的手把我脸给抹醒了。
      “有熟人来了。”胖子一边啃黄瓜,一边冲门口努嘴,“你看是谁?”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院子外头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不高,却莫名熟悉,像小时候看电视时听过的TVB配音演员。我披了件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就看到屋子里,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正和闷油瓶说话。
      那人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转头,简直在照镜子。
      张海客。
      我冲胖子比了个大拇指,赞赏他的情报准确。然后就冲了出去,直接把门道一堵,道:“你来干什么?!”
      张海客倒是气定神闲,像是来走亲戚的:“族长有东西落下了,我顺路给送来。”
      “什么东西?”我警惕地看向他,心说你小子真顺路的吗?专门办了港澳通行证来的吧?
      闷油瓶没说话,腰上已经挂了个包,一看就是准备出门。我顿时恶向胆边生,身子一侧,强行挤进他们中间。
      “我也要去。”我说。
      听我这么说,他俩马上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有什么信息流动在里面,非常的邪恶。
      张海客的表情带着点询问,像是在请示闷油瓶。八成是闷油瓶的私事,也许我应该给他留一点隐私,适当地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闷油瓶果然犹豫了一下。他这一犹豫,我马上知道,大约他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不是故意撇开我的。
      我心里好受了一点,大度道:“等你吃晚饭。”顿了顿,又斜着眼睛去瞪张海客,“早点带人回来,不然不管你饭。”
      闷油瓶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回应。他一向说到做到,信用还是很好的。于是我慢吞吞地让了个身位,不太情愿看着这俩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他们一走,我也没心思再睡觉了,坐在屋檐下择菜,手上一通乱掐。
      四季豆还没理完一半,胖子提了篮土豆过来,一脸“你是我见过最不敬业的农民”的表情。
      “这豆都给你揉得出汁水了。”他痛心疾首,“换个造吧,去削土豆去,消磨一下你这多余的精力。”
      我道:“你什么意思?”
      他撇撇嘴:“你人虽然在院子里,魂儿早飞到山沟那边去了。”
      我不说话,豆也不摘了,干脆放下篮子,看着他。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得跑到山里去?难不成要去挖野葱?”我不满道。
      胖子道:“别这么较劲,人和人再亲,也得有点私人空间。夫妻都不能查岗查到这个程度。”
      我道:“我们又不是夫妻。”
      他把我手里的四季豆抽走:“距离产生美懂不懂?你天天贴脸儿看,小哥再耐看,也架不住你这么拿眼搓。”
      我咬牙切齿:“我等下告诉小哥,你在背后说他丑。”
      胖子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炒四季豆去了。

      02
      闷油瓶回来的时候,离饭点还早。他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就跟天上有飞碟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好奇得要命,又不敢直接去问,憋到内伤。倒是张海客,进门就往沙发上一摊,顺手拿遥控器打开电视,动作熟练得跟回了自家似的。
      心里那点无名火又上来了,我也不想拐弯抹角,靠过去问:“你们聊什么了?”
      没想到张海客叹了口气,语气出人意料地诚恳:“吴邪,其实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但族长不让。”
      我当时就有点愣住了,这个人怎么出去一趟,态度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有点过于谦和了。
      我条件反射,也跟着客气了一下:“啊,其实也不用特意……你要不要吃西瓜?”
      张海客笑了:“族长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一听旧事两个字,我脑袋嗡的一下开始转,满脑子开始排列组合:到底是哪种旧事,能让闷油瓶回来之后一句话不说,站在院子里cos石像。
      还没转出个所以然,就听见闷油瓶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你带着胖子,先出去一会儿。”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忽然道:“吴邪,跟我来。”
      从他一进屋,我就感觉不太对。
      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仿佛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时间尽头投过来的。除了刚从青铜门出来的那天,我再没有看到过他这种眼神。
      他就那样看着我。
      我起初还没在意,可过了好一会儿,那眼神也没收回去,我就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小哥……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把我按在床边坐下。
      “如果有一件事,你已经忘了,”他道,“你会想记起来,还是一直不知道?”
      “是很重要的事?”我问,“知道了,会改变我现在的生活吗?”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略过第一个问题,只说了一个字:“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开始打鼓。其实我是不想去问的,知道了的话,可能就没有现在的安生日子了。可是,能让闷油瓶如此郑重其事交代给我的,一定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如果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抬头看他,他居高临下站着,低头看我,眼神安静得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非常幽深。我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很久,才有点慌乱地移开眼睛。
      “我要知道。”我说,“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闷油瓶的肩膀微不可察地落下了一点。我感觉到似乎刚才那一刻,他尤其地紧张,如果不是我们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是绝对无法发现的。
      我诧异万分,这太罕见了。
      他把我的上半身往后按,让我躺在床上,然后手掌一翻,露出一个金属物件。
      “六角铃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吓了一跳。
      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它会帮你记起来。”

      03
      空灵的声音慢慢淡去。
      我终于知道了,最早关于汪家人的情报,是从哪来的。
      我为什么会突然做第一个计划,那并不是我以为的,脑子里忽然跳出来的一整套安排。
      还有我抽屉里的那张闷油瓶八岁的画像。
      是我忘了。
      原来我遇见过他,在那么早的时候。
      “你找了我这么久。”
      心里难受得要命,一直以为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张家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的源头全是因为我。要是我从没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他的人生会简单一点,不必经历百年风霜。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就扑了上去。他站得稳稳的,被我抱了个正着,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下。
      “我只是等了十年。”我低声说,“可是你——”
      “没有你久。”他打断我。
      “不要和我比赛。”我说,“我会一晚上睡不着。”
      我想,这么多年,闷油瓶一定非常非常悲伤,否则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忘记我。他也一定很孤独很孤独,否则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把我重新记起来。
      可他说,“我也是。”
      闷油瓶的脸在我瞳孔里逐渐放大。下一秒,我的唇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非常柔软。
      是那种几乎没有技术含量的吻,很轻,也很温柔,像是一种试探。
      “别去想。”他贴着我额头,“你带来了希望,等待都是美好的。”
      真的美好么?
      很多人说,一周里最幸福的时候不是周末,是周五。因为你会幻想周末是什么样子。是那点不确定的希望,能让人把日子咬着牙熬过去。
      可是,我停留的短短一刻,真的能抵消那些痛苦吗?
      我回想了一下我的十年,嗯,也许能吧。
      闷油瓶又凑上来贴我的脸,明摆着是在制止我继续胡思乱想。
      没有人接过吻,我们都很笨拙,丝毫没有章法。我的心跳得很快,但过了一会儿发现,那不只是我的心跳声,还有闷油瓶的。
      我偷偷睁开眼,发现闷油瓶的脸离我很近,不再是面无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暖,像风吹动了水面。
      我一下子呆住了。
      他也睁开眼,和我对视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无奈:“吴邪。”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百岁老人还会害羞啊。我感到非常振奋,马上再接再厉。
      他曾经为我放弃了他的家,现在,我只能再赔给他一个家。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苦尽甘来,该品尝剩下的那一两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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