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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带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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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疾驰在公路上,方旗扬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速越过的花草,他哼着那首《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罗承恩调整姿态,从车中的后视镜里看他,不徐不疾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方旗扬撇撇嘴,脸上都是笑意。罗承恩犹豫一瞬,小心问他:“为什么用你哥哥的名字?”
“什么?”
“那个人。别墅里的男人,是借用了名字,还是连身份也换了?”
“啊?”方旗扬表现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罗承恩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索性不再说话。
也许将‘方丛适’的身份给那个男人真的是方旗扬的决定。纵然不是,可依照自己对温丛嵘的了解,他若不想说,问了也无用。
抓住机会,一定要和真正的方旗扬聊一聊。
罗承恩隐隐有些担心,不明白方旗扬的用意,毕竟,方丛适可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问题。
这种危险,一来是方丛适本身的职业,二来,是他现在所处的处境。
如此极有可能会给别墅里的男人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别墅里的人,罗承恩还真是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虽然之前略有耳闻,可一直没太在意。
只记得上一次见面是在楚文龙的出租屋外,那次他叫‘高林’,今天是‘方丛适’,那真正的他呢?叫什么,又是谁?
别墅里那个男人的事一直由青荣武、亢锡荫与小方三人接洽,他了解的确实不多。
—— —— ——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罗承恩打了个转向继续前行,透过镜子他扫过一眼副驾驶上的男孩,对方倚在窗边,一直在向外看,也不知看什么这么入神。
罗承恩想了想,低声问了一句:“别墅里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然而,他的问题无人回应。
温丛嵘似乎睡着了,瘦弱的身躯歪斜着,脚踩座椅,蜷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窗外的暖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头发长了,比刚退伍回来的时候长了不少。
白皙的皮肤一尘不染,眼角眉梢都和那个男人一样……就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相同的。混血的确给予了他们美貌,但方丛适更具有神性,而方旗扬,因经历之故,浑身上下满是邪气。
这两兄弟,倒真有点一神一魔的迥异感。
看着寡言少语的男孩,罗承恩知道,方旗扬的心早就干瘪,温润无邪的外表是被磨难千锤百炼后的假面。
他用虚伪填补自己,但虚伪没办法充盈灵魂。
他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想给予他世间所有的温暖……他唇角微扬,眼泪却不经意在脸旁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罗承恩轻叹一声,微微抿唇,满眼心疼。不住腾出一手,在对方脸上轻触一瞬,抹去那些不甘的泪痕。
和方旗扬的相处多数时候是抓狂的,但娴静之时,又很享受。
他坐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不吵不闹时,罗承恩颇有种与方丛适同在一车的安慰。
罗承恩收回手,目视前方,不由想起方丛适来。想方旗扬再难照顾,在国内总有许多人全心全意的为他,而那个远在海外的男人呢?是否有人为他遮风挡雨……
然而,他只能在心里祈祷,愿方丛适一切安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回到中国。
—— —— ——
车窗敞着一条缝,外面的热风和热闹不断涌入,这样的喧闹,是温丛嵘最厌烦的,可这样的热闹,才能令他睡得安稳一些。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的,已经与过去剥离开来。
寂静,总令他心生畏惧,胡思乱想。
他仍蜷作一团,紧闭双目。罗承恩知道他醒了,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和力量,缓缓开口:“马上就到家,在这里,你不用再害怕。”
话音一出,他看见方旗扬修长的睫毛颤了颤,晦涩的阴影之下,男孩一只眼慢慢张开一条缝隙。
透过窄窄的缝,温丛嵘窥视着外面的世界,小心翼翼,就像第一次回到这里那般。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惊奇,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离开了那里,回到了“家”。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感受着来自家的呼唤。
他的童年都在色情俱乐部里度过,整个人生都会因那毁于一旦,纵使身处繁华,依旧心似荒漠。
家,只是永远到不了的梦境。
纵使回来数年,他依然觉得身体被那处炼狱束缚,身上似有一根来自那里的锁链,有一个人,一只手,随时能将他拽回去。
他相信,家是温馨、安稳的,但1907不是,京都的公馆不是,楚文龙的出租屋更不是。
罗承恩看向温丛嵘,打破沉闷,略带关怀道:“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这种问题,在这几年间,无数人,问过他无数次。
温丛嵘摇头,神色淡然道:“没什么不能适应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有些成人般的无奈,每一个字都透着另一种意思。
他没什么不能适应,能从那种地方活下来,就没什么不能习惯。
他什么都能接受,但也什么都不能接受……
男孩闷闷的,逐渐开始心不在焉,或许是刚刚睡了一觉的缘故。对于罗承恩后面的话他一句不答。
路上越发繁华,离开别墅的一段路途很无聊,再醒来回到了大都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只是这繁华常令他无所适从。
城市的霓虹令他恐慌,与陌生人不经意的对视亦是,温丛嵘收回视线,垂头枕在双臂之间。
“把腿放下来,坐好,扣上安全带,这个时间段交警很多。”罗承恩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轻声提点着他。
温丛嵘不语,但一一照做。他很乖,安静的时候真的很讨喜。
因为夜晚地缘故,温丛嵘的视线总昏昏沉沉,马路上橘色的暖光一点一点渗透车窗,调皮地扑捉着他的神情。
他不喜欢光明,索性缩了缩身子,关闭最后的那条缝,刻意避开每一缕光。
罗承恩停车,等候红灯的时候看向他。男孩的脸在阴暗之中,应该是闭着眼的,罗承恩能感觉出对方极力想要与这个世界隔离防备感。
他不由长叹一声,低沉地安抚着对方:“快了,就快到家了。”
“恩。”温丛嵘像只无精打采的小猫,蜷缩在座椅间,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罗承恩在想应该换个隔音更好的车。
想着想着,就在下个路口,他一打转向,驶入另一条与回家反方向的路,这条路通往市中心医院。
温丛嵘闭着眼睛,却已经感受到罗承恩的意图,幽然道:“我不去医院。”他语气虽轻,但带着一丝强硬。
罗承恩没有听从他的,严肃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罗承恩触向他的额头一瞬,果不其然,温丛嵘的身体又开始发烫,他看起来恹恹无力,精神头也很差。
温丛嵘的确有些虚弱,他觉得身上的伤口又痛又痒,一阵一阵,揪着皮肉紧绷绷的。大概是今天洗那个澡的缘故吧。他想。
去给那个男人热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药味儿很冲,受不了那种苦涩的味道就去洗了个澡。
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吹了风,开始头痛的厉害。
罗承恩担心不已,以命令的口吻道:“马上就去医院,你肾脏不好,感冒也必须去医院做个检查,避免造成肾脏负担,发烧更不能拖着!你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不清楚吗?在别墅的时候怎么样?没和米伯伯沟通一下?”
罗承恩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大家长,脚下不由加速,温丛嵘依旧那副恹恹的状态,轻轻唤他:“承恩。”
“啊?”罗承恩一顿,听得出,他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不太适应从这个小自己许多的男孩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因为温丛嵘的语气,更像是在学习。学习另一个男人喊自己名字时的口吻。
车镜中的男人紧锁眉宇,温丛嵘忽然张大眼睛,橘色的路灯仿佛一瞬间照入他的眼中。
隔着前车窗,他的脸时而明、时而暗,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眼水亮发光,道:“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温丛嵘喜欢罗承恩的家,那里很有‘家’的氛围,可是,坚持送他去医院的男人,令他生出一丝厌恶。
“先去医院,确定一下身体状况,现在晚了,部分检查也做不了,能做的先挂急诊去做,出结果我也能及时了解你的状况。况且,我那里可能没有合适你的药。”
“可我想回家……”温丛嵘喃喃,仿佛要哭出来了。
他的声音随之颤抖,罗承恩仍不为所动的坚持道:“如果你的身体出了问题,那将是无法挽回的!我怎么跟你哥哥交代?”
“它早就烂了。”他说的那样坚决,又那样不屑。轻描淡写的口吻遮不住满带讽刺的神情。
罗承恩明白他的心情,但能做的也只是不接话题,继续前进。
—— —— ——
医院就在前方了,温丛嵘收敛起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盯着近在迟尺的大楼,脸色逐渐阴森下来,口吻淡漠:“你说,从那栋大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我会是闷响笨重的石头,还是翩然轻盈的蝶?”
罗承恩并没第一时间听明白他的意思。
片刻后,忽然心痛一瞬,明白过来。
罗承恩抿一抿干涩的唇,与他对视一瞬。
温丛嵘唇角含笑,洋洋得意,仿佛已经胜利。
他这是在用死亡威胁罗承恩。
“诶。”车中响起一声短叹,罗承恩驾车驶过医院大门,无可奈何道:“真的拿你没办法。如果你的身体出现任何状况,我就把你送回京都。别墅里那个男人我看好的差不多了,也用不到你。你自己好好斟酌。”
“我回家会乖乖吃药的。”温丛嵘反而乖巧懂事的安慰起罗承恩,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轻巧回避。
车子距离医院已经很远,他笑着看向罗承恩,不住欢欣鼓舞道:“可以回家咯!回家先吃承恩做的元宵。”
温丛嵘的开心肉眼可见,欢欣鼓舞的要飞起来似的,真像个孩子般藏不住心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