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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歉意 ...

  •   也许是处于愤怒的缘故,方旗扬已完全可以忽略长廊走道间的黑暗。
      他的愤怒就像一把怒火,几乎将整个别墅点燃。
      回到房间,丢下电话,也不管游戏那头不断发来地邀请,直接进入浴室,脱掉一身的脏衣服,水龙头被开到最大。
      他本不适合洗澡,因为身上的伤口尚且严重,夏季沾水特别容易发炎溃烂,臧西西特意叮嘱过他,但他实在无法忍受一身黏糊糊的感觉。
      脱下的衬衫上多多少少沾着些血迹,这让本就怒火不熄的方旗扬更加急躁。他常因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受伤而不安,虽然明白自己大概率有幸避开了一场噩梦般的袭击,但身体留下的创伤总让一切深种,日久弥新,久久不愈。
      加之刚才与裴攻止发生的不愉快,方旗扬觉得自己的尊严无论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亦或是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在不断遭受打击,纵使那可能不是他,但别人不会这样觉得,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自己,从里到外没有不同的自己!
      这一点才是让他最无法承受、不可掌控、焦虑不安的苦处。
      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狂躁与不安,看着镜中受伤的男孩,有无数的瞬间他都觉得这不是自己……觉得自己不该存在在这副身体里,可却偏偏生长出来,承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疯狂,这令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食物,可一想到自己被那个男人压着,一张脸贴上那半根香肠和鸡蛋时,他就觉得耻辱!
      那杯白花花的豆浆从头往下浇到他的脸上时,他真的忍无可忍。
      明知道姓裴的没安好心,借由豆浆作那种腌臢的东西来羞辱自己,可方旗扬的教养让他不能与人争执,况且,他深知自己跟裴攻止力量悬殊,一时的争强好胜也只能惨败收场。
      除此,他也不懂得如何发泄各种各样的情绪,纵使此时此刻的他愤怒到了极致。
      镜子里的自己,眉头越蹙越深。方旗扬觉得身体上的伤痕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非常丑陋,而这样的身体不会再有人喜欢……他会因为□□受损而被淘汰丢弃……
      必须尽快处理掉,不能被人发现!必须洗尽一切的肮脏!
      他迫不及待地奔入浴室,沐浴液刺激着身体间的伤口,他却全然不觉痛,疯狂搓洗着身体间的伤口和满头黏腻的豆浆。
      豆浆虽然早已冲掉,但他就是觉得难受,索性又将自己泡进了浴缸里。
      —— —— ——
      裴攻止整理完厨房后也回到了房间,方旗扬宝贝不已的电话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裴攻止走近拿起,顺手按下了开关键,屏幕亮了起来,虽然碎裂的痕迹遍布,可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格。
      手机一侧贯穿的裂痕就像那个男孩碧玉无瑕、光滑洁白的腰背后,那道细细的手术刀痕……有些故事与风情?
      裴攻止路过卫生间的门,里面的灯亮着,哗哗的流水声断断续续传出。他没太在意对方,摸出自己的电话,心安理得的又开了一把游戏。
      他发现这款游戏真的蛮有挑战性,不过,就在方旗扬气势汹汹地离开厨房后,他发现自己又被那家伙踢出了队伍。
      真幼稚。裴攻止想,一点不愉快就把自己踢出去,进进出出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干脆自己随机加入了一支自由队。
      不过,一支队伍最少要求五人,随机组队可以正常开自由模式游戏,但不够十三人无法参加对垒或区域的正式比赛,所以他只能在自由区玩玩。
      权当是熟悉练手吧。
      裴攻止已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时间不知不觉,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两把游戏都打完了,转眼已是凌晨两点,那个人竟然还从卫生间没出来?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走着,裴攻止忽然生出一丝担忧,犹豫片刻,终是放心不下丢掉电话,走向了卫生间。
      他带着一丝抱歉,想自己方才那样对待对方,的确是有些过分。
      隔着一扇门,里面的水声一直持续到现在,不曾间断。裴攻止抬手,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可除了水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裴攻止皱眉,尝试推了推门,方才发现没有反锁。
      不过在进去前,他倒是礼貌性地通知了一下里面的人:“我要进来了?”带着一丝疑问,他坚定地推开了那扇门。
      扑鼻而来的除了香气,更有一片闷湿感,通风扇关着,在这样的季节令人倍感不适。
      他扫视着盥洗室,目及之处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地上散落着方旗扬的衣服,裴攻止捡起了距自己最近的那件白衬衫,拿起时他发现上面那隐隐斑斓的痕迹真的是血迹。
      这让裴攻止心底莫名触动,他知道方旗扬脖颈后是自己划伤的,想必是未曾痊愈的伤口留下的血痕。
      但真正令他感到最不安的是因为这件染血的白衣像极了当年小芽离世时穿的那件……雪白雪白,染满了血色。
      他在心里唤着小芽的名字,哗哗啦啦的水声指引着他,迅速走向惨白刺目的浴缸,而方旗扬整个人就在灌满水的浴缸里埋着……
      裴攻止惊了一瞬,当即将人从缸里捞出来。
      方旗扬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手臂被抓住的刹那下意识挣扎起来,生怕有人将他溺死在这片水域。
      慌神间,水灌入口中,不慎狠狠呛了一瞬。
      “咳咳咳咳……咳咳……”他坐起身,依靠在浴缸边缘,咳嗽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的,惊魂未定中,一只手不经意紧紧抓着裴攻止的手臂,他的惊恐与不安通过用力的手,手传递给了对方。
      裴攻止的手臂被指甲掐出几个红印儿。
      方旗扬的眼眶肿得厉害,鼻头也红红的,在一阵猛咳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讨厌的脸。
      而方旗扬的样子,让这张脸的主人也诧异了一瞬。裴攻止从没想过会看到一个冷漠高傲的男孩这般脆弱,泪眼模糊的样子。
      他怔了怔,虽然也觉得自己的方才是有些低级无聊甚至过分,但……总不至于严重到对方想要自杀的程度吧?
      裴攻止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觉得气氛还是保持这样就好,他也不知说些什么,至少不想主动提起刚才的蠢事。
      —— —— ——
      方旗扬意识到面前人是谁,瞬间丢开了手,起身时还狠狠推了裴攻止一把。
      裴攻止不语,退后两步。
      方旗扬从浴缸里爬出来时,那种委屈依旧抑制不住,自唇角撇动溢出,连带着一张脸都抽了一瞬。
      裴攻止凝视着他,目光始终跟着对方的身影移动。
      他看见方旗扬赤裸的背影,看见他后腰侧那道细细的手术刀痕,还有先前和绑架他的外国人斗智斗勇时留下的伤,以及更多奇怪的擦伤,仿佛有谁拖拽着他在地上行走?
      除此之外,他脖子后自己刻下的东西,貌似已有些模糊不清,看着就像有人在他的伤口间又动了手脚,狠狠抓了那么几下。
      方旗扬擦干身体,围上浴巾,走向了洗脸台。
      裴攻止跟动两步,站在一处观察着他的举动。
      这家伙除了眼睛、鼻子发红外,情绪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但这份平静之下总令人不安,裴攻止似乎能嗅到对方身体里压抑着的情绪,非常辛苦。
      方旗扬又开始了最令人不能理解的举动——刷牙!
      他对牙膏类的东西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几种牙膏用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可他尤觉不够,镜子里的他牙龈已经开始渗血,吐出来的牙膏沫都是红色的。
      裴攻止眉头更紧,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刷牙有这样奇怪的执着和信念。他有些看不下去了,甚至觉得自己的牙根一软,发酸发困。
      下一刻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对方的手,夺下他手里的牙刷,同时为了避免方旗扬继续这样‘虐待’自己,索性一用力,将电动刷头掰了下来!
      方旗扬瞪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憎恶。也不说话,甩开裴攻止的手自顾自漱干净口,直接忽略掉裴攻止的暴行,目光转移到那些漱口水间。
      裴攻止动作也快,在他扭动盖子的时候一把夺了下来,顺势扭开盖子,不过,他却将漱口水一股脑倒进了洗手池里。
      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他先行一步,将柜子里所有的漱口水全都大包大揽在怀里,有些掉落在地,有些被他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有的则被他放在洗手台面上,一个一个扭开。
      他动作迅速,全都倒进了洗手池里,方旗扬试图去抢,都以失败告终。
      —— —— ——
      浴室里是咚咚的闷响,那些空瓶子的呐喊嚎叫也是方旗扬的心声。他不说话,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始了反击!
      带着愤怒的拳头落在裴攻止的下巴间,他的情绪全都聚集在拳头里,一拳猛挥而下,可这一下对裴攻止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他甚至纹丝不动地眯着眼,平静地望着面前的男孩。
      方旗扬愤怒的拳头如同弹雨,毫不停歇地落在裴攻止的身上。
      下巴,肩头,胸膛……
      他的歇斯底里和他的拳头全然不同。
      那一拳一拳就像小猫挠痒痒,在裴攻止的视角里非常可爱。不过,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瞧不起他的情绪,只希望能让对方将内心的愤怒与不安好好宣泄。
      最终,无力的拳头停在了裴攻止的心口,借着这副如铜墙铁壁般的身躯,方旗扬依了片刻,颓然蹲坐下去。
      他的情绪,或者说身体的不适感都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临界,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蹲在地上埋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却听不见任何哭泣的声音。
      裴攻止微收下颌,缓缓垂目,视线停留在方旗扬的头顶,带这些无奈长吐一口气,随着他蹲下身去,同时不忘扯过一旁的纸巾塞入了男孩的手心里。
      他看着他,那浑身的伤痕,瘦小的身躯,水淋淋的头发,一瞬间便戳入了裴攻止的心窝。
      他第一次对一个小自己许多的男孩产生非比寻常的感觉,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情绪。或许有一部分同情和歉意,也有对小芽情感的寄托和怀念,但除此,还有别的情愫……
      意识到这点,裴攻止不由生出些抵触,但抵触的情绪被可怜的身影瞬间吸走,同时吸引着他的手,不由伸向了男孩……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到对方的脸,就被无情地打开了。
      裴攻止倒吸一口气,方旗扬霎时仰起脸来,眼中满是刚毅,口吻愤怒的质问他:“为什么羞辱我!”
      裴攻止觉得“羞辱”这个词,把一个小问题上升到了很大的层面上去。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开始对他有言语上的羞辱,充其量是提点对方在吃香肠的时候能注意些。
      纵使有瞬间的想入非非,但并未讲出来,也真真绝对没有故意羞辱的意思。裴攻止也觉得冤枉呢……况且,后来是方旗扬对自己先有了挑衅之举。
      他觉得就算是朋友间的调侃,两个男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兵的时候大家也常常开玩笑,荤段子也是常有,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转念一想,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想自己和方旗扬的关系其实到不了能开那种玩笑的地步。于方旗扬而言,也许自己的话真的很冒犯。
      裴攻止犹豫片刻,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因为一根香肠两边各放一枚鸡蛋真的很怪。而且,你吃的样子……”话没说完,方旗扬愤怒的眼中又溢出一汪眼泪,裴攻止倒吸一口气,闭了嘴。
      “提醒?”方旗扬相当不爽,并不领情,气冲冲道:“不要给你自己肮脏的思想扣上那么高尚的帽子!”
      高尚,肮脏?
      比起提点方旗扬的吃相,裴攻止的确产生了肮脏的想法,又不是全然懵懂无知的少年,又不是能开那种玩笑的关系,对方会这样也无可厚非。
      裴攻止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一双眼盯着方旗扬,沉默片刻,声音也沉了下来,满是歉意道:“是,是我错了,不该那样讲……也不该那样做。”
      他是真心实意的道歉,但方旗扬非但不领情,起身间还重重将他推了一把,怒斥着:“你的道歉毫无用处!”他本想继续发飙,但忍了一瞬,吞下那口气,黯然失神道:“算了……”
      他不该对这个人发脾气的。
      不该在别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肆意向对方宣泄。
      他所有的不安和耻辱感都来自其他人,而非面前的男人。
      方旗扬知道裴攻止只是玩笑,只不过自己太敏感罢了。
      不知从什么何时开始,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也常常浮现出肮脏且残忍的画面……
      他好像看见了发生在那个被绑架的男孩身上的一切,情绪会因此而忽然暴躁不安。
      他的愤怒握成拳头,最终只是无力地放开。
      在与裴攻止擦身而过的那刻,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清除。
      其实在站起身的那刻,他便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像是将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又好像真的不放在心上了。
      仿佛生气的不是自己,难过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那一切都不是方旗扬的经历,但被裴攻止戳到痛点的时候,他也像被人揭穿了伤疤,油然而生一股怒意。
      香肠和鸡蛋这种梗,其实很寻常。
      从前西子也会这样和自己玩笑,只是他讨厌从不熟悉的人口中说出,仿佛总带着不好的意味。
      充满嘲笑、讽刺、贬低与羞辱。
      他感觉尊严被践踏,高傲冷漠的伪装被撕碎,一瞬间就能把他带回悲惨的过去。
      那一刻,他觉得裴攻止和那些骂他恶心音/贱却逼他去吃脏东西的变态们没什么区别!
      他们让他吃香蕉、茄子、黄瓜甚至生香肠!
      他的牙齿套着厚厚的硅胶套,他必须用最恶心的方法去讨好那些欣赏自己狼狈无助的魔鬼!
      他假意充满着感情和欲望,然后……
      所以,他讨厌一切思想不纯粹的人,讨厌那些肮脏曾发生在这具身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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