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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天台 ...


  •   白涎璃一直明白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冷血到极致的人。

      对于不在乎的人他其实很漠不关心,家里人看不起他,他也没兴趣再与他们打交道。在别人面前占前锋,强出头,其实都源于他自己的自尊。未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无论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但当看到陆妄生真的被拉进幻境之后,他就开始焦躁不安。陆妄生什么都不知道,在他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他就迈入了一条不归路。而白涎璃就站在聚光灯旁边,看着他一步步进入舞台中央。

      他知道这里会生出小幻境。因为他亲手将关于幻境主记忆的重要线索埋在了这里。是他将陆妄生推进去的。

      白涎璃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感到焦躁和不安。他按捺下想去帮忙的心情,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总有一天陆妄生要面对这些的,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明白自己简直烂透了。

      周围的同学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看来陆妄生此时的情绪波动一定很大。

      已经可以了。白涎璃阖眸,他几乎是颤抖的拔出自己的短刀,然后从二楼以自上往下刺击的姿势跳了下去。刀尖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有一面无形的屏障拦在下面。白涎璃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咬咬牙刺了进去。

      和往常一样,先是自刀口处蔓延出无数碎裂的痕迹,犹如镜面破碎一般,无数碎片碎散落在虚空的黑暗之中,落在黑漆漆的地面上像是扬起点点星辰。

      白涎璃就是在这满地星辰中看到了抱伏在地上几近崩溃的陆妄生。他与旁边的星屑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暗淡的仿佛要与周围的虚空融为一体。白涎璃当下就觉得心中空了一大块,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酸楚从空落落的那里流向四肢百骸。他有些急促地快步走过去。陆妄生身上很脏,他却虚虚抱住了陆妄生,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肩,连环抱着他的手都是颤抖的,并不敢用力,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抱住对方的动作都亏心。

      对方变成这样都是自己逼的,自己哪里还有资格去抱他。

      鼻尖接触到熟悉的柑橘味清香,陆妄生失焦的双眸这才稍稍回了些神。他注意到对方还在颤抖的身体,低声喃喃了一句:“……白涎璃?”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白涎璃突然就眼泪涌上来了。他环抱着陆妄生,声音颤抖地一直道:“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对方这么说,陆妄生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他无法对这话做出任何回应,刚刚回到脑海中的大量信息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处理任何事务。

      但是现在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非常明确。

      他得去天台。

      于是陆妄生动作机械地从白涎璃怀中站起身,白涎璃动作一滞,就见陆妄生摇摇晃晃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虚空。

      小幻境外的世界在慢慢变得扭曲。周围的同学已经一动都不会动了,他们的脸都已经模糊成一团,身形也几近扭曲,早就谁都分辨不出来谁了。陆妄生却无视这混沌的一切,如提线木偶一般继续向前走。脑子终于开始处理刚刚回来的记忆,大量信息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内一幕幕闪过。

      还在深山老林的那栋小别墅时的童年记忆是一样的。长辈对自己寄予厚望,但实在是条件有限,不仅将璞玉埋没,还被人当做朽木。

      高中时的记忆,其实和最开始的那个幻境中的是一样的。因为整天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被其他人当做怪胎,被校园混混拿来找乐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人尽可欺,活成了一枚笑柄。

      可是现实中他没有朋友,没有李立,没有王嵩,没有葛飞扬。他就这么孤身一人,一次次被拖入地狱。

      郭霆是个校园混混,他正是最开始带头欺负陆妄生的那个人。他是个体育生,人长得高大,比起同龄人要壮好多,而且有自己的小团体,学校里的同学没事儿绝不会招惹他。但不幸的是,就算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惹别人。陆妄生就是最不幸的那个。

      他在校园的一角被人围殴,被人按在脏水中羞辱。甚至因为对方的体育生身份,陆妄生还经常被他们带到体育馆里关起门来打。有时候是当靶子被排球砸,有时候是措辞当跆拳道陪练然后直接被揍一顿。他又没招惹他们,只是被当做一个出气筒,一个无论何时都能拿来戏耍的沙袋。他跑都跑不开。

      学校食堂里有一个姓王的厨子是郭霆家的亲戚,托这一层关系,陆妄生就算是在日常饮食上也会被打压。他连最基本的一点安慰都没有。

      再一次被拖到体育馆当沙袋之后,陆妄生一个人拖着满是淤青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离开。

      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他,那天当陆妄生走出体育馆的时候,他在门前的树底下看到一只小橘猫。那只猫似乎受伤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与当时的陆妄生居然一样的狼狈。

      他走过去,小猫居然不怕他,也可能是因为腿受伤,总之它没有跑。陆妄生轻轻抚摸了几下,小猫居然乖顺地将头贴到他的手心里让他摸。陆妄生这才从被打的痛楚中稍稍感到一点安慰。

      这时其他的几个体育生似乎刚刚结束训练出来了,他们本来有说有笑地在聊着闲天,几乎谁都没发现旁边有这样两个一人一猫在互相舔舐伤口,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他们,他脚步一顿,怔了一瞬。

      直到同行的朋友催他:“李立!愣着干啥呢。”他才回过神来,快步离开。

      为了这点缘分,陆妄生养了它,给他治腿,给他吃的。但是学校宿舍是不让养动物的,陆妄生就只能将小猫偷偷养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小家伙很乖,腿没好的时候就乖乖带着哪儿都不去。后来等伤好了,就算出去玩也会按时回来,等着陆妄生过来给他投食。

      每当陆妄生被人欺负之后,沉闷的心一看到小猫就能多少被治愈一些。他经常对小猫说:“我还能坚持的,我一定能熬过去的,不然如果我走了,谁照顾你啊。”

      他挠挠小猫日渐胖起来的肚子:“你被我养成这样,没了我一定活不下去了。”他似乎很肯定这个想法,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总归,生活有了些盼头,也多了些希望。

      希望破碎在一个午后。

      那天郭霆那伙人将陆妄生和一个布袋拖到校园的一个角落,好死不死,正是他养小猫的那个角落。

      但是到那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猫的身影,陆妄生这才松了口气,以为它又跑哪儿玩去了。

      直到郭霆从那个布袋中掏出小猫血淋淋的尸体。

      以往活泼乖巧地小猫就像一个流血的破抹布一样软绵绵的被人吊着——它的骨头都被打断了,血液从七窍流出来,它是被活活打死的。陆妄生当即就疯了,他发出不似人的惨叫一个劲儿地挥拳想去揍那些畜生,然而无力地手腕怎么也挥不到对方的脸上。在五个人羞辱的嘲笑中,他再次被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打。

      在这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灰败的世界里,一天一天的被一点点磨碎自己的灵魂,他逐渐获得行尸走肉。压垮他的稻草在一天天增加,他迟早会被彻底压垮。

      然后有一天。

      陆妄生站在天台门之前,门前缠绕的紫色瘴气就像从地狱中伸出来的触手,欢迎着陆妄生的到来。

      他来到了这里,然后跳了下去。

      紫色的瘴气在陆妄生接近的那一刻就四散开来,像是安抚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温柔的将他拥入怀,然后又立刻合了起来,将整个门再次封得严严实实。

      就像陆妄生挂满浓疮的心。

      屏障的后面什么都没有,他就像是被困在一个黑色的茧里。一接近这里,他就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僵硬,像是整个人都木化了一样。心里很慌,但是也逐渐趋于评定。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因为他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啊。

      鬼其实是会对造成自己死因的事物感到恐慌的,这也是陆妄生为什么一直排斥天台的原因。可是现在记忆回归之后,他再来到这里反而平静了下来。这里有他生出的怨气,是这个世界唯一被自己的东西占据的空间,只有这里他能不用害怕外界的事物,不用害怕自己和自己珍视的东西受到伤害。

      哪怕是被这样一直困在一个小小空间也好。

      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他的身体逐渐发冷,模拟出来的心跳也逐渐趋于平静。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最终显露出来他本来的真实模样——一个鬼该有的样子。

      这里是他的幻境。

      他是这里的幻境主。

      那一天,他在这里,从天台上跳下去。风刮过他的耳畔的时候,用来填满他空洞的心的巨大怨气随着风肆意溢出,怨念伴随着他自身强大的灵力在他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倾巢而出,报复了当时霸凌他的那五人,同时又编织出了这样一个虚幻又美好的梦。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友情,爱情,温暖,幸福,都是假的。只是他生前的种种求之不得,为他创造出了这么一个自欺欺人的世界。

      现在,梦醒了。梦的尽头没有光,他回到了黑暗中。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一切都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获得过,现在只是清醒了,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罢了。

      他将于此处长眠。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陆妄生刚刚阖上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股不容无视的牵引力拉着他的手腕似乎想将他往外拉扯——原本隐形的契约链不知何时现了型,现在它绷得笔直,陆妄生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顺着这根锁链正往这边过来。

      一只白涎的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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