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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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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番忙活完,民政局已然下班了。
  走出大门,裴衾寒还记得交话费这件事,于是两人去交了话费。
  天色将熄,晚风猎猎,冬天的夜晚降临得格外早。
  裴衾寒缩了缩脑袋,将下巴埋入衣领间,声音透过层衣物传出,显得有点闷:“现在拦个车回去?”
  刚刚在营业厅里的时候,纪景用万能充给电池充了会儿电,他拿出手机捣鼓了会儿:“你不饿吗?我们先去吃饭。”
  裴衾寒将手指拢进口袋,一张脸剩双眼睛在外面,他道:“去哪儿?”
  “有个朋友知道我们进城,说打算请我们吃顿饭。”
  *
  冬城最好的饭店,四季花。
  服务员带领他们往包间里走,声音轻慢和缓:“裴先生好久没来了,老爷子可还好吗?”
  走廊曲折幽回,暗香浮动,放在角落的广口花瓶里插着馥郁的白牡丹,墙壁两侧金纹蔓延,端的是金碧辉煌。
  裴衾寒略一点头:“他还好。”
  纪景眉头微挑:“你之前经常来这儿?”
  裴衾寒一家算是书香世家,裴林开了家报社,近几年办得如火如荼。作为首席记者,免不了需要四处走动,人脉因此积累下来。
  凡是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跟裴林都沾点交情,给他几分薄面。需要外出吃饭办事的场合,裴林带他经常来四季花,长此以往,这儿的老板也跟裴家相熟。
  “偶尔来。”裴衾寒简短地回答。
  纪景笑了笑:“不愧是小少爷。”
  裴衾寒没有答话。
  他注意力全然放在另外一件事上。纪景现在的身份是个无业游民,村头混混,是什么样的朋友听说纪景进城,请他吃这么名贵的饭?
  想到上一世那些灰色地带,还有纪景坐过的牢,裴衾寒无法不往坏处想。
  服务员将他们带至一个包间前,该包间门扉上挂了个牌,写“绿染”二字。
  裴衾寒心头更是一沉,依他对饭店的了解,这个包间低消两千起步,极少数人能够承担得起的价格。
  门往里推,眼见着纪景要往里走,裴衾寒没忍住,轻轻拉了他的衣角下。
  “怎么了?”纪景停了下来,眸光朝他偏转。
  裴衾寒微微抬头:“请你吃饭的,是个什么朋友?”
  纪景不以为意道:“喝酒认识的,这哥们人很仗义。”
  听起来两人交情并不深,那对方还愿意花这么多钱请吃饭?
  这并不符合常理。
  两人现在算是系在一根船上的蚂蚱,既然签了协议,裴衾寒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邪路。
  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带了他,裴衾寒总不会让事情糟糕到哪儿去。
  几经思虑,裴衾寒道:“先进去吧。”
  包厢门一开,桌边坐了个人,休闲风棉外套,一身潮牌,脖子上还戴了个金项圈,各种元素混杂一块。
  裴衾寒没瞧出酷,只觉得中二,另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那人一看见纪景,眼前陡然一亮,忙上前来:“景哥!终于又见面了。”
  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一旁的裴衾寒身上,青年文弱淡雅,气质温然,与纪景形成鲜明反差。
  他道:“这就是你的……”
  纪景:“朋友。他叫裴衾寒。”
  裴衾寒:“伴侣。”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说完后愣了下,纪景自然而然地圆回来:“我俩先前是朋友,现在是伴侣。”
  那人很会来事,并未在这一点上过多纠结,热情洋溢地伸出手:“原来是裴先生,幸会幸会。我叫曲陵,你叫我小曲就好。”
  曲陵,灵光乍现的一瞬间,裴衾寒认出了他是谁,眸底不由得浮现出丝讶然。
  冬城市副市长也姓曲,曲陵正是副市长家最得宠的独生子,因为太过受宠所以性子十分跋扈,上一世在经历了些坎坷后,也进入从政体系,跟纪景关系匪浅。
  他记得,当初江西遇的公司在逐渐走下坡路时,曾想过许多方法自救,疏通关系时找到过曲陵,但未曾想被曲陵一口回绝,当场让江西遇下不来台。
  那晚裴衾寒被江西遇当作泄愤工具,折磨得很惨。
  他跟曲陵并未打过正面交道,但因此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深刻印象。
  没想到重生回来第三天,副市长的独生子,会将一文不名的纪景视作宾上客。
  为什么?
  三人围桌而坐,已点好的菜肴按次序呈上。
  方一坐下,曲陵倾向纪景,眉头紧锁:“景哥,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纪景拿毛巾擦了擦手,脱下外套,露出那件酒红麻花毛衣,刚一拿起杯子,曲陵便拿起酒瓶倒了杯酒。
  裴衾寒瞥了眼瓶身上的商标,飞天茅台。
  曲陵这么败家,他爹知道么?
  “好说。”纪景将麻花袖子往上卷,眸光不经意落到裴衾寒身上,似是想到两人的身份,他适度表达关心,“你想喝什么茶?”
  裴衾寒眉头微微向上飞斜:“我为什么得喝茶?”
  “害,”曲陵瞅了瞅这个,又瞅了瞅那个,手一拍桌,“裴哥可别介啊,这酒度数大,一般人喝……”
  身着衬衣的青年不紧不慢站了起来,步履轻盈,走至纪景与曲陵中间。
  他微微偏头,那张汉白玉似的脸细腻无暇,眼眸沁水。
  纪景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眸光幽深,如寂寥深邃的长巷,他一动不动,眉眼挂上惯常的笑,散漫玩味。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向酒瓶,握住瓶身,透着轻粉的手指分开些微间隙,似是蝴蝶盘踞树身。
  酒液摇晃,碰撞瓶壁。
  一线液体自瓶口倾出,呈线状落入瓷白玉盏,带着辛辣气息。
  青年眼睫低垂,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像是倒酒,倒像是表演茶道。
  一杯酒倒完,他拿着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微凸的喉结滚动,衣领间的锁骨线条漂亮清晰,淡色唇瓣被酒液浸湿,透出迷离色彩,那低眸望过来的一眼,也被酒精沾染出几分别样滋味。
  点点星火撞入漆黑长夜,火星迸溅。
  勾人心魄。
  纪景依旧在看他,唇角那点笑意逐渐沉入湖畔,了无踪迹。
  “嚯!”曲陵眼神霎时变了,“不愧是景哥的老婆!这酒量,牛批啊。”
  对于男人而言,最能证明自己的地方一是赌场,二为酒场。
  不是谁都能说干就干。
  放下酒杯,裴衾寒抬手抹了下唇角,往回走时脚步踉跄了下。
  纪景伸手扶住他,离得近了,青年身上的山茶花香随体温蒸融,氤氲出股独特的暖香调。
  扶稳时,纪景在他耳边低语。
  “林雪霁,你要是喝醉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裴衾寒抬头看了他眼,一言不发。
  菜品上齐,推杯换盏。
  曲陵这才道明来意:“过两天我妈的生日,家里人给她准备了礼物,从春城早早地定下了批玉料,请名匠花半年时间雕琢成凤凰。”
  纪景吃了块鱼肉,“然后呢?”
  “今天早上刚送来,用布蒙着,我这两天有点不顺,发癫时没注意,把玉雕磕出了个口子。”曲陵闭了闭眼睛,心如死灰,“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会被剁成肉酱,扔出去喂鸡。”
  曲陵的性子裴衾寒早有预料,能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只不过,纪景一没钱,二不懂玉,他能帮什么忙?
  跟被下了降头似的,曲陵侧向纪景那侧,似是把他当活菩萨,请教道:“景哥,你说这个事能用那个方法解决吗?”
  裴衾寒听得眼皮微动,哪个方法?
  恍若真是来普渡众生,纪景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这个,要看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行,缘分没到,那就不行。”
  曲陵长长噢了声,他仔细琢磨了下:“那依你看,我要如何达到这种缘分呢?”
  这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裴衾寒愈发迷糊。缘分,莫非指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暗语?
  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纪景掐了掐手指:“今天你运势不错,缘分到了。”
  曲陵眼前骤然一亮:“好!那我们开始算卦吧!”
  “……?”
  打哑谜这么久,谜底是算卦?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裴衾寒使劲忍住才没咳嗽,憋得脸都红了。
  他完全能确定以及肯定,别说现在的纪景,就算是十年后的纪景,也跟算卦奇术沾不上任何关系!
  苍天啊,未来的互联网大佬怎么走了条他完全看不懂的路?
  而纪景也没有让人失望,他放下筷子,纡尊降贵地一伸手:“东西带了吗?”
  曲陵连声应带了带了,然后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本子和笔,递了上去。
  在裴衾寒难以言喻的目光里,纪景拿出笔刷刷一通鬼画符,完全看不出他写的是什么。
  凌乱的字迹遍布整张纸面,堪称鬼画符。
  曲陵看见那纸的眼神却如获至宝,满面放光,恍若看见神迹。
  一连写了四张,纪景大大咧咧地将笔一扔,把四张纸分别揉成团,放到曲陵面前:“选一个。”
  曲陵小心用纸巾将手擦干净,虔诚地放至胸前,念念有词,然后挑了中间的那个。
  纪景打开一看,摸了摸下巴,眉头轻轻皱了下。
  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曲陵紧张得都不太敢呼吸,他道:“怎么样?”
  “卦象显示,大利东方,你往东方直走,多注意菜市场这种场合,要是遇到卖鱼的老头就停下来问一嘴。”
  曲陵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无论如何,先记下再说。
  纪景掐了掐手指:“其中有个卖鱼的老头极为擅长修玉,记得带上他爱喝的普洱。”
  “卖鱼的老头能擅长修玉?”曲陵有些狐疑。
  纪景放下纸团,表情平静:“你在质疑我?”
  曲陵摆手否认:“不敢不敢。”
  唯恐自己忘记,他将关键词写下,记录到纸上。
  望着这一幕,裴衾寒只觉自己在看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这都有人信?曲陵没事儿吧??
  曲陵看上去并不像脑子不好使的模样,但对纪景深信不疑,他双手合十:“能不能渡过此劫,就看这一次了。”
  纪景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宽慰:“我算过了,问题不大,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曲陵热泪盈眶,恨不能将纪景当成再生父母。
  这顿饭吃得主宾尽欢,临走前曲陵从怀里掏出了个红包,说什么都要递给纪景:“纪大师,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个红包你一定要收下!”
  纪景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棉服,有种置金钱于身外的超然,他推拒道:“谈钱就太俗了,我们之间的交情,哪儿是钱能衡量的?”
  裴衾寒:……
  昨天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曲陵坚持要给:“收下!不然下回我就不好意思再来找你了。”
  几番拉扯,纪景才勉为其难收下红包。
  直至两人走出好远,曲陵还在身后遥遥相送。
  那劲头,堪称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