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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赶尽杀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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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初年对这场“以物易物”的谈判一无所知。
他和齐楚正连日在被称作“混乱地带”的鬼宿星浑水摸鱼。
这颗星球地理偏僻,昼短夜长。漫漫长夜,各路神鬼齐聚,到处阴私横行。
贺初年和齐楚坐在一家装潢和价格一样廉价的餐厅里用餐——与其说餐厅,倒不如说地摊。
齐楚咬了口炖的发柴的肉,忍着牙酸发问:“多少张了?”
贺初年同样忍着牙酸在心里数了数:“十三。”
“差不多了吧?”
“差得多呢,一副扑克多少张牌?”
“五十四。”齐楚又喝了口泛着古怪酸味的汤:“你还真要赶尽杀绝?”
“来都来了。”
“……”
“怎么,你不想干了?”
“倒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他悄悄撤除屏蔽看了眼光脑消息,发现自己的功勋分和奖金正以一个可怕的速度被逐日扣除。
齐楚心里苦,但齐楚不敢说:
“就是——他们会不会被逼急了,狗急跳墙?”
“别怕,狗跳了墙也还是狗。”
贺初年不走心地安慰了他一句,顺便喝了一口汤,又呸的吐出来:“你真的没钱了?”
“有,不敢取。”齐楚压低声音:“要不,你再找人’借’点儿?”
贺初年不自在地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转移话题:“姓白的这条线上的鱼都钓完了,该换下一条了。”
“下一条在那儿?”
“不知道。”
“……”
“但是我有这个。”贺初年晃了下手,一张红桃K卡牌在他掌间一闪即隐。
按照红黑社的规矩,无主的卡牌,谁有本领拿到,谁就可以升上此位,一张K牌,足以引来龙争虎斗——这本是红黑社内部的不传之秘,可惜,除了死得够快的,剩下那些人无法在贺初年面前保住秘密。
“嘿,老大,你还别说,我觉得你搞这个行当比他们有前途多了。”齐楚是由衷的佩服:“从前在游……都是埋没了你!”
贺初年叼起根劣质烟:机缘巧合吧,说不定,当初没有陆成璋强硬把他带走,他最终真的会成为一个在黑暗地带游走流浪的幽灵呢?
陆成璋说的话,其实并没错……
他这样的人,原本不配有伙伴、有归宿,甚至,有理想……
*
而此时的陆成璋,正盯着黑暗地带的星图发呆。
不知道齐楚这小子是有意无意,打开了短短数十秒屏蔽,足够他定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不管他是有意无意,陆成璋都礼尚往来,撤销了对他账户的扣除命令。
接下来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从军部日趋白热化的讨论中脱身,赶往鬼宿星——从这个地点和白东梁的失踪,他不难推断出贺初年目的何在,他也清楚知道,阿年的能力恰巧克制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可知道是一回事,放心又是另一回事。
陆成璋摸了摸星图上代表鬼宿星的小点,没有放任自己沉湎在情绪上,而是凝神思索起来:事实上,鬼宿星旁的心宿星,正是军部给出的三个备选基地之一,虽然是最差的一个,此时倒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
贺初年和齐楚潜伏在一栋老建筑的顶楼天台上,齐楚正聚精会神观察着对面的窗户。
因为觉醒有视觉系异能,他和队伍里的毕涛一向是负责远程狙击的,不过狙击虫族和狙击人类自然不一样,齐楚好不容易才适应这把顺手摸来的“老爷枪”。
贺初年背靠矮墙坐在地上,长腿一蜷一伸,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只是眉头微皱。
齐楚分神看向他,总觉得他脸色不大对劲:“老大?”
“嗯?”贺初年缓了缓才睁开眼回应他,这两天,他的幻听发作似乎有些频繁。
“你没事吧?”
“盯你的。”他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我能有什么事。”
“哦。”齐楚迟疑着转回视线,继续盯梢:“咦,有鱼上钩了?”
贺初年翻身坐起来,把架在额头上的狙击眼镜推回鼻梁上,向齐楚所指的方向看去。
“咦,还有同伙,不对,怎么还有孩子?”齐楚略微惊讶。
贺初年透过狙击镜,默不作声观察着。
目标长相清秀,穿着普通,此时正与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孩子坐在餐桌前,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如果她不是屡次扫过那张钉在满墙复古海报中间的扑克牌的话。
“她是吗?”虽然看起来不像,但齐楚当然更相信自家老大的判断。
“等下去。”
饵料已下,等下去,是人是鬼,自然会露出端倪。
齐楚点点头,随即就看着那女人抱起两个孩子里年纪较小的那个,起身向张贴满海报的餐馆门廊走去。
“准备。”
“可——”
“动手!”
“艹,你发什么愣?”眼见那女人的手已经抬起来,齐楚却迟迟没有动作,贺初年一把撞开他,手指按上扳手。
那一瞬,他听力诡异地放大,特制子弹划过弹道的声音格外清晰——清晰到刺耳——贺初年不自觉偏了偏头,子弹却忠于他给出的痕迹,精准命中目标。
毫厘无差,干脆利落。
齐楚视野中,女人半个脑袋被子弹贯穿,瞬间血肉模糊,年幼的孩子被她带着倒地,惊恐地张大嘴巴,半天才哇哇大哭起来。
贺初年动作迅疾地收拾好东西,拽了一把还在发愣的他:“撤啊,你今天怎么回事?”
齐楚怔了怔,跟上他的脚步,但二人下楼时,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质问:“你是怎么回事?老大!那孩子还那么小!”
“孩子?”
“要动手不能等避开那小孩吗?”从小接受着正统教育,以保护联邦子民为信仰的齐楚,不忍去想象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去,得是多大的心理创伤。
贺初年把枪支甩进他们黑来的飞车里,认真想了想,还是冷漠地摇摇头:“不能。”
给弱者的同情和悲悯吗?
抱歉,这东西太高级,他,没有。
齐楚诧异地看着他:“老大,你变了。”
贺初年不置可否:“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齐楚坐进车子,烦躁地抓了抓头,还是替他的冷漠找到理由:“也是,我们得速战速决,不给红黑社反应过来的时间。”
贺初年没说话,猛地加速飞车,身体受惯性所迫,与座椅紧紧贴合,速度带来的原始快感让他从虚无当中触摸到一丝真实。
旁边的齐楚被这突然的加速吓得惊叫出声,贺初年却勾了勾唇,再度加速……
*
在混乱地带,死个把人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事实上,这里每天死去的人都无从统计,也无人关心。以至于贺初年靠着一张扑克牌,将红黑社快要一网打尽时,红黑社的大小王才发现问题。
“欺人太甚!”
昏暗的地下室里,身材高大的汉子忿忿出声。
“大哥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咳!不如想想最近接了什么不该接的活儿,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看着年纪不大,五官清秀,穿着松垮垮的丝缎上衣靠坐在一张宽大的轮椅里,身形显得分外羸弱。
“活儿都是不该接的,人都是不该得罪的!”大王的声音听上去理直气壮且气势汹汹:“计较这些都晚了,4张K牌,我一个都联络不上了。”
“咳咳!”羸弱青年掩袖咳了两声:“情况这么严重吗?”
他语气是担忧的,眼神却在发亮:“什么人,能这么,这么——”他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这么摧枯拉朽?”
大王觉得弟弟又在欺负自己没文化:“你很崇拜他?”
“他?只有一个人?”青年眼睛愈发亮了。
“一个还是两个,我不知道。”大王说到这里,更加气恼:“他们甚至连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算了,小弟。”男人声音闷闷的:“我们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嗯。”
“虽然我也不服气,可以我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等等,你说’嗯’,你同意走?!”
“当然同意。”年轻的男子又连续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丝丝潮红来:“不过,是大哥你先走。”
“那你呢?!”
“我?”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我当然要会会他,我似乎,终于遇到同类了呢……”
“不行!”大王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轮椅扶手:“你的身体受不住的,要走一起走!”
“谢谢啦,大哥。”青年脸上露出轻松又有些癫狂的笑意来:“这么多年,拖累你了……红黑社是为我组建的,就由我来结束吧。”
“别说这种话!留得青山在——”
“大哥,再见。”青年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壮年男子的手却自动离开了轮椅扶手,接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推着他一般,让他姿态怪异地往地下室的暗道走去。
“小……弟……”他艰难而含混地开口,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回头,一行浊泪,从无法闭合的眼睑流出,淌过粗粝的面部肌肤,带着淡淡咸味划过嘴角……
好一出感人大戏,可惜,观众是他,倒浪费了这番真情实感。
贺初年一直听到这里,才遗憾地破门而入,将手上的枪对准了正要离开的壮年。
“呵呵,搞错了呀。”
轮椅上的青年似乎早有预料,丝毫不见慌张:“你的对手,是我呢……同类。”
随着“同类”两个字音落地,贺初年持枪的手,忽然不由他自己控制,遽然扭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