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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Mellifluou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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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然第一次见到许湘楠是在他从小开始学琴的那个琴行。那天许湘楠靠在小提琴教室角落的墙壁一侧，盯着一旁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的他发呆。
空气里他向来熟悉不已的松香和木料的味道，此刻嗅到后却令他感到窒息。失焦的目光落在教室外走廊墙壁上那张的海报上，是他提琴老师的照片。
他的提琴老师上周赴美参加乐团演出，回来的时候却不幸碰上飞机失事。
他今年十二岁，父母和他刚决定了要走专业。面对昔日恩师的离开，他被巨大的空洞感吞噬，痛苦仿徨。同时这意味的还有，他要重新找一个老师磨合。
对十二岁的他来说，这会是天大的事。梁景然的手掌收紧，虎口抵着琴颈，也不管不顾虎口处的肉骨被自己抵出了轻微的痛意。
直到另一位老师来和他爸爸说明情况，琴行里没有适合带他专业方向的老师，他攥紧琴弓的手才开始松懈，开始不正常地抖动。
“你很优秀，会遇到更好的老师的。”
梁景然脸色苍白，紧抿双唇，压抑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制，终于哭了出来。他只知道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攥紧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对爸爸和老师安慰的话语无动于衷。
直到他感受到一抹温软的触感碰到他的胳膊肘。梁景然仍然维持着抱膝的姿势没怎么动，只略把脑袋抬起来了些，掀起眼皮，就看到女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
戳了戳他胳膊肘软肉的动作还带了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很真挚，说话的语调也很坚定。
“别哭了，我带你去找我妈妈好不好。她也收学生的，我想我妈妈她会很喜欢你的。”
后来，他才知道她的妈妈是享誉国内外的小提琴演奏家盛安，这几年闲下来仍有余力就时陆陆续续在收学生上课。刚带的一位学生刚过申请季，他因为许湘楠将自己拉到盛安面前，有了演奏一首曲子的机会，便成为了盛安的下一位学生。
那天靠在琴房角落的许湘楠，对他来说是一道毫无预兆却精准无比的光亮。
那时候懵懂，只觉许湘楠的声音穿透了耳畔，越过了父亲和老师安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功能，让他混乱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那个他从小练习的课室里，她是在断弦之际时一双及时伸来的援助之手。他红肿着眼睛，看着逆着走廊光线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他被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时，产生了一种微微发烫的悸动。
梁景然那时候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只知道在许湘楠戳向自己，拉了自己一把的那一刻起，她对他而言的意义就莫大。
回忆到这里才发觉时间一晃，他们已经成长到二十多岁了。
他从纽约回到费城，便马不停蹄和大家一起排练这学期最后一场交响乐演出。
身边的同学在看到他练习完曲子的弓法后才问他，“Ran，你带谱子了吗？我想跟你看一下①个地方。”
梁景然从开出平板递给他，同学滑动到那部分和他进行了一些技术上的讨论。平板中间在他们谈论没注意时自动熄屏了，接着开锁屏之后梁景然正准备接着输出，却看到对方的神态错愕地顿住，紧接着转变为一脸八卦的神态。
“Your girlfriend？”
梁景然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锁屏的那张照片。
“Not yet.”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回答，平稳声音细听带着一丝因为最近四处奔波的疲惫，听起来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同学笑了笑，将注意力转回谱面，但他的心思却无法立刻从平板上那张锁屏照片上移开。
这张照片拍摄于他高三时的义卖活动，高三作为正在备考的毕业班直到最后一节自由活动的时间才被允许下楼去义卖的跳蚤市场。
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义卖活动，他抱着相机想多拍照片做纪念。
义卖的横幅横挂在人群的上方，他打竖构图准备拍下一张人群和横幅的照片。
尼康相机主打一个难以对焦，主体会如奶油般化开。
他按下快门之后已觉得这会是一张废片，回看时才发现那张照片竟然对上焦了。
尼康相机难以捉摸的对焦系统精准地捕捉到了许湘楠逆着人潮前行的瞬间。她的眼神望前方的某个目标，专注而明亮。明明只一身简单的校服，却在虚化的背景下是那样的明媚漂亮。
“Ran？” 同学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从深远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Sorry，” 他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指向刚才讨论的段落，“这里，强调是揉弦的幅度变化。”
排练厅的空气里弥漫着松香、纸张和乐器木质的气息，是他从小就熟悉又能让他感到专注的味道。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被自己用一句“Not yet”所概括的深埋心底的期待与情愫让他刚刚有了片刻的失神。
G音院的附中在他升高中的那年并入了外校附中的音乐部，他也因此和许湘楠在同一个高中。
许湘楠在国际部的中法班，他在音乐部。
艺术楼一侧窗台对着的方向就是国际部的教学楼，晚自习的大部分时候里他们都会在琴房练习。他惯去的那间琴房的窗口对着的就是许湘楠班级所在的课室。
在日日夜夜无数个练琴的间隙，在他揉弦的指尖微酸，放下琴弓的短暂片刻，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窗口。有时能捕捉到她低头书写的侧影，有时是和朋友交谈时的侧脸，有时只是一个匆匆掠过的身影。只一眼后他又拿起琴弓，重新搭上琴弦。
他收到Curtis offer的那一天，狂喜退潮后他就意识到他们从此将相隔四千七英里的物理距离。
他和她的交集从来只因为他是她妈妈的学生和同为学校乐团的成员。
这是他来费城求学的第三年了。那张无意中拍下的照片，被他珍而重之地设为锁屏。
梁景然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微信列表那个头像是拿着一本书的猫的联系人。
那天她让他到酒店后记得给她发信息，他到了后发了句我到了，过了半个小时她才回复自己，“好的，晚安”
这次聊天记录再往上，就是大一那年的十二月他跟着学校去法国演出那次。
也是让他到酒店后报句平安。
他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乐团首席的位置，巴黎场是他作为首席的第一个debut。
演出结束后他们还要去CNSM做交流。那会正是圣诞节前后，平安夜前夕CNSM的学生邀请他们去塞纳河附近散步，最后去了周边离莎士比亚书店很近的一家小酒馆。
在他们一行人点完酒后，CNSM的学生说已经有几个人早到了这里在舞池那了，让几个人带着他们去那。
酒吧的地下室才是乐池和舞池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偶遇到许湘楠的。
巴黎是个好地方，这里有繁荣的艺术，壮阔的历史，开放的人文，是自由又流动的城市。
但因为一个人，巴黎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多带了另一份情结。
他知道她就在巴黎城下，看过塞纳河流淌的水和蓬皮杜顶的巴黎市区全景，或许没课的时候她会去古书店里找书，然后来到孚日广场上的一块草坪看书。
想在一座城偶遇的概率太小了，但今夜她就突然出现在了河畔的小酒吧。
爵士乐在地下室狭窄的空间里肆意流淌，他在乐队表演时走到许湘楠身旁，“我们来巴黎演出，这几天在和CNSM做交流学习”
“那难怪了，我的合租舍友是本地人，是CNSM的学生，今天就是她带我来的。”许湘楠的声音穿过酒吧地下室的喧闹爵士乐和人声，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祝你在巴黎玩的开心”，许湘楠拿起桌上那杯刚被侍者放下还冒着细密泡沫的啤酒，举到了两人中间。“祝你在今夜拥有难忘的回忆”。
梁景然也举起了自己那杯。两只玻璃杯在空中轻轻相碰。
“叮——”
清脆的，并不响亮的一声。
只是杯壁相触发生的震动，却顺着指尖清晰地传到他内心深处。
主唱富有煽动性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Allons danser ensemble !” ，是让大家一起来舞池跳舞的意思。
人群霎时爆发出欢呼，昏暗的灯光下，身体随着即兴的爵士乐摇摆起来，空气里肆意弥漫着酒精和欢乐的气息。
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角落里他们这两个在白人群里气质独特的东方面孔，也不知是谁先带着善意和期待的笑意开始起哄，“Hey ! Vous deux ! Les seuls venus d'Orient ce soir ? Allez, montrez-nous quelque chose !”
“Yeah ! Danserez ensemble !”
Curtis的学生也加入其中，“Yeah! Dance together!”
起哄声迅速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期待的目光和伴着曲子节奏的掌声将他们包围。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这小小异国舞池里，被意外选中的主角。
梁景然有一瞬间的局促，下意识地看向许湘楠。或许是因为被酒吧的气氛带动，她顺势放下了酒杯，朝他伸出了手。眼里闪烁着他熟悉的光芒，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在琴房里她看向自己时。
“来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让我看看你在费城长进的是不是只有琴技？”
梁景然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地下室隔绝了巴黎冬夜的冷风，酒吧的暖意热涌入肺腑，让他感到莫名的燥热。
他们被推搡着来到了舞池让出的一小块空地中央。背景音乐是充满切分节奏的爵士钢琴和贝斯，心跳被不断敲打。没有固定的舞步，只是凭借着音乐的节奏跳了一曲不那么正宗的华尔兹。
两人凭借着良好的节奏感驱使着身体随旋律摇曳，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与近乎完美的契合。
一曲终了，乐手以一个俏皮的滑音结束。人群掌声和起哄声再次响起。
但这一切在此刻对他而言都是模糊的背景音，他们停下舞步，微微喘息，他只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热拂过颈间，听到两人同频共振的心跳。
承许湘楠所言，他确实在今夜拥有了难忘的回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