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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他是一名小提琴家】 ...


  •   不觉得奇怪吗?

      人在生病痛苦的时候,往往会推开他们最重要的人。

      就像林无音,

      最后的那几天,他明明病得快要死了,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如果不注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可就是那样单薄瘦弱的身躯,看见自己进来,会忍着虚弱和身体的痛苦,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朝门口欣喜道:

      “爱因,你来啦。”

      “学院的课程怎么样了?”

      “我记得你之前还在写一篇有关星座研究的论文?时间应该不够用吧,你还年轻,生活里应该充满星空和鲜花,音乐和欢笑。”

      病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似透明的水晶,看上去马上就要消散了,略微苦恼般微微蹙起眉头:

      “不用一天三次到我这里来打卡啊......”

      爱因的脚步在门口停顿片刻,直到屋内的声音渐渐散去,才缓步踏入门内,小声解释道:

      “雄父,我不忙的。”

      一袭贵族学院校服,身量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雪白柔软的发丝乖顺的垂在眉眼,整齐的修剪至肩膀,发丝随着走动缓慢扫过平直利落的肩膀。

      眉眼下的面孔年轻精致,微抿的淡色薄唇略显局促。

      爱因坐在窗前的专属木色圆凳上,一双似水洗过的黑玻璃眼珠,静静看着因为病痛消瘦苍白的男人,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异样的乖顺端正。

      然后,他在男人包容温暖的注视下,将背后书包里厚厚的一篇论文捏在手心,缓缓递过去。

      爱因看见男人眉眼稍挑,苍白纤细的指尖接过他的论文,一片片翻看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宇宙中的星体和星辰研究。

      “你的毕业论文这么快就完成了?”

      他听见男人略显欣喜又自豪的声音。

      “嗯。”

      嗯,为我自豪。

      爱因默默的想着,冰冷疏离的眉眼淡淡松弛下来,柔软的发丝下眉眼微扬。

      细看男人和少年喜悦时的小表情和小动作都一模一样,都是一种克制又骄矜的小表情,就像是倨傲的小猫咪,唇角微冷,黑色圆碌碌的瞳孔亮一闪一闪的,像是闪烁的星辰。

      “不愧是我的崽崽,真优秀,雄父为你骄傲。”

      冰凉的发丝外传递过来温暖干燥的触感,爱因薄唇微勾,下意识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这轻飘飘的触感,很温暖,也很脆弱。

      没错,

      就是这抹微笑。

      不枉费他熬夜赶论文,只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然后他们照例说了几句日常的话,譬如你早中午饭吃了什么,今天天气怎么样,过几日要冷了记得添衣,在学校的学业如何,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最近有什么爱好和兴趣......

      亲子间都会有的常规、惯例的废话。但是爱因从不觉得疲惫。

      哪怕像他这个年纪的雄虫,有的在家族安排下已经见过十几个门当户对的军雌,为家族的权势和地位努力,有的则则醉生梦死,日日游戏人间,有的则逃课玩乐,日夜鞭笞军雌,调戏亚雌,为生命大河蟹贡献自己的白液......

      爱因则每天两点一线,日子极度的枯燥和乏味,甚至都活成了帝国雄虫里面的奇葩。

      林无音沉思片刻道:“爱因,你应该没有朋友吧。”

      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的,自家崽崽是个什么性格,林无音一清二楚。

      爱因有些发愣,一向温和温柔的雄父,突然说出这么扎心的话,叫他瞪大了眸子,像是一只无助迷茫的布偶猫。

      爱因嗯了一声,微微蹙眉道:“我不需要朋友,我有......雄父就够了。”

      有没有朋友,爱因一点也不在乎,他和那些帝国雄虫合不来。

      其他雄虫都认为爱因高贵冷艳大装逼,约他出去玩,爱因总是直截了当的拒绝,甚至连理由都不会回复,那些同样自诩贵族不凡的雄虫自然排斥爱因,久而久之就不搭理了。

      毕竟在外虫看来,雪莱家族虽说是帝国的老牌贵族,可到底有些过气,还不值得他们放下身段和面子去结交。

      雪莱一族本就虫丁稀少,到他们这一代,只有爱因的雌父厄敏多,和入赘的病秧子雄虫,也就是爱因的雄父林无音。

      而厄敏多·雪莱原本任职帝国总军驻外外交部,前途有望,连升少尉、中尉、少将,只要积攒履历和军功,成为驻外外交军部的上将指日可待。

      可就在5年前,他突然辞去军部的工作,去了帝国的研究院,开始做一些毫无意义、毫无功利性质的研究,每天忙的头脚倒悬,家也不着落。

      太过分了!

      一只军雌,更是一只雌军,家里有雄主和雄崽,那只虫居然不着家!

      换帝国随便一只雄虫,这种行为都是会被鞭笞的好吗?就连雄保护都会来斥责这等不负责任的行径!

      不管自己就算了,爱因也不需要那只虫来履行什么假惺惺的雌父责任,可他却对生病的林无音也不管不顾!

      为什么?

      就因为雄父是入赘的!孤身一只虫的!没有可靠家族依靠的!更是身体病弱的吗?所以那只虫子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冷落雄父!

      “只有雄父吗?”

      林无音无奈笑了笑,认真看着一脸紧绷的爱因,温柔道:

      “爱因,你是一只敏感多情,又过分聪慧的虫,应该也能看出来,雄父的身体不好,我可能无法一直陪伴你走下去,未来......”

      “你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或者生活上的迷茫,总是要寻求他的帮助和建议,我也会放心一点。”

      “毕竟,你的亲虫就只有他了。”

      爱因落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捏紧成拳,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手背骨节块块儿突起,紧绷成毫无血色的白。

      本就安静的房间,越发冰冷死寂。

      爱因知道林无音的意思,他不是三岁虫崽,无法面对残酷现实,他也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林无音在向自己求一个安慰,或者说心理寄托,他希望自己走了以后,爱因会学着和那只虫子好好相处,对方起码是他名义上、实际上的雌父。

      也是继林无音之后,他唯一的亲虫。

      “他、不、配。”

      爱因听到自己如坚冰的嗓音如是说道,期间他低垂头颅,甚至不敢去看那双温润如暖玉的瞳孔,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致,甚至出现麻木钝痛的错觉。

      许是这句话撕开了伤口的裂缝,许是心中积怨已久,急需一个发泄的口子。

      爱因听到自己逐渐加快、加重的声音:

      “他不配做我的雌父!”

      “他也不配做你的雌君!”

      “你生病的时候他在哪里?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就只知道埋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实验!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什么都不需要和我们商量!”

      “甚至就连搬家也独断专行!就因为他工作的调动,我们就必须陪他来到这颗偏远的荒星,他明明知道这里不适宜雄虫生存,雄父你还生着病,他考虑过你的死活吗?”

      “我讨厌他,他不是我的雌父。”

      最后,爱因冷冰冰总结,胸口急促起伏,紧绷的脊背像一只陷入穷巷炸毛的猫,呼吸不稳。

      视线模糊中,有一只消瘦干枯的手朝自己伸过来,像是失去生命力的枝丫,似乎想要抚摸他的头顶。

      但是爱因眼眶泛红,眼眸盛满愤懑,微微偏头。

      他很后悔,他不该如此愤怒的,起码不该让林无音看到他这般怨愤的样子,只会徒增忧虑。

      最后,

      他听见林无音带着喘息和轻咳的声音:

      “你不要怪他,他很爱我们,也很爱你,”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虫比他还期待你的降临,”

      “他是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你的,”

      “爱因......”

      “不要怨恨你的雌父,咳咳,好不好......”

      后面的几句话,爱因已经听不太清了,因为视线里出现点点腥红,像是落雪红梅,玷污了一片洁净的白雪。

      “血......”

      爱因呆滞抬头,蔓延不可置信,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

      “雄父,你流血了?”

      那双在幼年记忆中总是有力温暖的手,此刻毫无血色,就像薄薄一层白纸覆盖包裹着手骨,而手骨的缝隙中渗出鲜红的血,一片一片落在床单上。

      “爱因,别看。”

      林无音已经在拼命压抑喉咙涌上的血腥,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掩饰的就是咳嗽,阵阵的闷咳中,鲜红的颜色霸道充斥眼前,盖住其他任何颜色。

      “我,我去找雌父。”

      在这一刻,爱因不愿意承认,但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只他往日回避且厌恶的虫子。

      “滴滴滴滴......”

      与此同时,房间内也响起了阵阵的警报声,是信号连接在手腕上的监测身体数值的光脑在震动,这份紧急的讯息也立刻传递到了另一只虫手上。

      几乎不到三十秒,门外传来冷硬皮靴快速踏步的声音,还有好几道重叠的脚步声。

      门口裹挟进一阵冷风,为首的是一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军雌,雪发白眸,浑身仿佛除了白色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仿佛一块儿散发冷气的冰块儿。

      “雌父!”爱因慌乱复杂的思绪仿佛有了锚点,上前几步解释道:“雄父他突然咳血了,你快救救他!”

      以前虽然知道林无音的身体不好,可最多也就是咳嗽、感冒、发热、身体虚弱之类的,从未出现过咳血的症状。

      厄敏多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的虫崽,只是拨拉开爱因,冷白的目光像无机质的机器,扫描着林无音的身体,冷白的指尖三下五除二解开林无音的衬衫,裸露出大片的胸膛,消瘦的胸膛上隐隐可见分明的肋骨。

      “出去!”

      冰冷低压的嗓音兀自响起,厄敏多没有回头,但是爱因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爱因扶着墙壁,挪动灌了水泥一般的双腿,缓缓挪向门口,一步三回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厄敏多的指尖先搭在林无音的脖颈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鲜血微不可察一抖,很快冷静道:

      “开始出现失温现象,注射一毫升雄性激素......”

      银色的医用检测器,在胸膛上扫描,严谨又冰冷。

      “记录一下身体情况,稳定数值......”

      “前天研究出来的新型RP-1009药剂先注射0.5毫升,观察一下情况......”

      期间有虫不安又紧张道:

      “新型药剂不太稳定,确认注射吗?”

      当那双冷白的眸子看过来,仿若一枚尖锐的针,后者立刻安静下来。

      期间,其余身穿白色研究服,年纪各异的虫子们都围在床边,记录数据,佩戴检测指尖和脚环的医用器械,还有的拿起足有食指长的针管,将长长的针孔推进胳膊内测的静脉。

      当看到那道苍白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之际,爱因感觉那些针孔仿佛扎在自己的心脏上,密密麻麻牵引刺痛。

      一只只冰冷无情的手摆弄着林无音的身体,解开他的衣袖,露出大片的胸膛,他们检测他的体温、身体状况,注射不明危险的药剂。

      而彻底昏迷过去的林无音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生不由他,死不由他。

      即使知道,在场的所有研究虫,他们的目的都是一个:

      让林无音活下去。

      这本该是爱因心底最真实恳切的愿望,他们不冲突。

      可爱因听到了自己冰冷躯体内,此起彼伏的疯狂怒吼,把你们肮脏的手从我雄父的身上拿开,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林无音是雄虫,高贵的雄虫!

      他该穿着体面华美的燕尾服,手执小提琴,在微风和鲜花中拉奏;他该穿着暖色休闲的居家服,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时常思索或愉悦;他该穿着整齐洁净的衣服,坐在圆圆的餐桌前,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是他该,

      是曾经。

      在很多年的曾今,爱因无数次都曾见过这样的林无音,他的雄父该是坦然自若,淡然温和的,而不是这样,毫无尊严的躺在这里,仍由这些虫子掌控他的生死。

      当想通这一点后,

      看着浑身冰冷死寂,但额角的发丝微微湿漉的虫子,从里面的房间走出,爱因听见自己理智到冰冷的声音:

      “不要让雄父再痛苦了,”

      “让他走吧。”

      让他体面的、尊严的、微笑的离开这个世界。

      ‘啪’的清脆响声。

      爱因的头颅重重朝右边偏移,额前的发丝遮掩眉眼,左脸高高肿起一片红润,连带着耳垂都通红一片。

      厄敏多指尖颤抖,白瞳却迸发出惊人的执着和疯狂,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救他。”

      走廊里一片死寂,耳边一片嗡鸣。

      爱因感觉到肩膀上传来重重的力道,脚步趔趄了一下,然后才听见阵阵离开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离开的频率更快些,仿佛在和时间赛跑。

      迟钝的思绪中,爱因仿佛才从深海里爬出来,他慢半拍回想,最后......

      他的雌父说了什么来着?

      他没有听见。

      如果他听见了最后那句话,

      还会做出最后的选择吗?

      ——

      死亡有时不是终点,

      是痛苦的终结,

      爱因决定亲手终结这份痛苦,

      让林无音解脱。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他是一名小提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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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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