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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移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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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走的时候，我说：“我想先去看看大海。”
他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严霜迷，是个是花，但对花丁点也不喜欢；是海，但觉得海的美丽可有可无的男人。我倒没必要说服他喜欢花喜欢海，如令哪侠常说的，有时候，喜欢的人事物越多，伤心的机会越多，万一他开始惜花了呢？万一他对环保投入太大的热情呢？我不想负这份责任。何况我也很不擅长说服人，尤其是严霜迷那样固执的拥有真实自我的人。
这天夜里其实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后来我就把这天忘记了——提前这么定论似乎显得有些怪，不过反正忘记平淡无奇的一天当然是早晚的结局，我仅仅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免于在真正惊觉自己忘记了它，它们的那瞬间沮丧不休，或是恐慌起来衰老与时间又一次从我手上成功偷走了不少往事而已。真可惜，我流逝。每分每秒我的身体、记忆、情感都流逝，尽管情感的变幻可以再度加浓，却也随时可以淡灭，未必尽受我的控制，我能做的，只不过是选择联合我本人的感情还是反抗我本人的感情；或是例如，把我爱上的人带到我爱的地带我爱的气氛我爱的温度我爱的风速中，以此试着来调控去影响我的爱情听缘由命还是人为介入，醇酒不变或加浓的程度，这差不多也是情侣精心安排约会的原理……可我和他还不够熟悉，我还没有摸出一套不打草惊蛇也能让他更满意的约会流程，只好先用任性的要求敲定了沿海走走，麻痹麻痹我的路西法日夜备战的警惕心，再开口问：“我这里没有你喜欢的风景吧？”
他走在我左边，海浪飞舞到差点拍湿了他右手拿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束懒洋洋上移了只两三厘米，他说：“嗯，有石头潮水急的海比只有沙滩的静海好些，但是比起自然风景，我更喜欢人。人造的风景也不行。”
我说：“有的人是奇迹，比橘色日出还浪漫。”
他喝了口酒，眨了眨眼，黑眼珠给如水月光照成了竖琴的声音，语气一闪光，说：“对。”又说：“你到底是更欣赏那些颜色，还是蓝色？”
固然已经难为他将这样一个天气、午餐一样客气无聊的问题问得如此从容有趣了，我不是很想分神细想这个无聊的问题。
于是我说：“可能和蓝色有关，可能和蓝色无关吧。我们的发源地，我们这种人第一句秩序诞生的地方，第一次在历史深处走出前所未有的整整一条跨世纪跨世界长路的地方，就算早已不依赖大海了，有些海盗难免会潜意识亲近这里，重视这里。”
他沉默一下，突然却说：“这个发源地，你说的不是人类吧？夏情，你是不是在努力进一步把自己认同成纯粹的海盗？”唉，读人心的蛇，梦幻锋利似禁果的心魂。这不是我乐意奉陪的问答游戏之一，恐怕他也清清楚楚。因此他等也不等地又说下去，说道：“如果一个群体必需群体内的每一个人够酷似——只有那样我们才容纳得下你，那我们就是个惟有悲哀、不悔改没有未来的群体，为了现实的利益一丝余地也不剩地抛弃光了现实世界的群体，至少我，我不希望海盗变成那样。红移，我和你建交，一部分原因就是期望帮助你保持不变。究竟可不可行？你认为不可行？”
他的嗓音热忱起来了，语气里的光闪跳个不停。可是我有点冷酷地回答说：“谜，海盗可不是一个种族。就算独占一颗星球，我们依然不是一家人，我们没有共同的宗教信仰，没有真正的国家。不要被被迫联手针对外敌的氛围、共名‘海盗’的姓名荣誉感和同病相怜的本能共情迷惑太久，绝大多数海盗，绝大多数，人，假如拥有更走运的可能，假如能拥有不劳而获不冒生命危险就幸福的好日子，假如有赚钱更快也更多的机会，他们就随时随地不是海盗了。甜心老天，有几个像你一样无论如何为了自由只想做海盗的人？有几个为了当海盗而当海盗的人？有几个疯狂渴望发泄暴力和犯罪欲渴望到宁愿永任海盗而同时肯全心全意接受自身被军火反击的人？谜，我们是不管怎样都没有未来的，不存在的一批人，虽然如同欲望本身般难以彻底消灭，不断复活在光阴里；虽然野心勃勃到几乎不计代价，注定一嗅到战火、贫穷、暴政、暴利、阶级断层、政权分裂……所有生存的危机，就会马上睁开我们死而复生的眼睛；可说到底，我们仅仅只是不完美社会与较完美社会间的一个过渡，民不聊生、不幸福与心满意足、走下海盗船走回文明生活之间的一个争执状态。对于大多数海盗来说，自问内心，他们可能一秒钟也不会像你，从没希望过海盗这个职业——这场战争——永远存在，不论外界是荒唐是繁荣，不论他们是否已经可以被外界接纳了，永远是个海盗。你想一想看，究竟谁才是少数派，他们，还是你和我？”
他一时不说话了。
一半大概该怪我不怎么温柔。
星星遥远，海风颇大，踏过海岸上颗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风吹了很久，他才低沉地说：“这么悲观？我不相信有任何一天，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群体，能完全接纳我。所以我才不认为我们会消失。”
我说：“酒神，你真是乐观呀。”
手电筒又拍湿了，他笑了，很轻微，继续问：“你生气没有？”
夜越来越深了。我说：“何必生气呢，我觉得不是我和你之间有矛盾，是我和你之间有第二银河系、幽灵桥星系、有我的故国、有你天涯公民的特殊意志、你的过去我的过去、你的战斗方式和我的战斗方式、甚至你朋友的性情我朋友的性情、甚至你的酒量第一次喝酒的原因我推翻酒杯的次数第一次喝酒的原因……有的是这些，夏情这个男人本身，他个人的心里，对待你是不会有半道裂痕的。”
他顿时不笑了，难得望了望海。望过两眼，他说：“好，我和你之间没有矛盾。”
我拧开了之前一直忘记拧开的我的手电筒，转说：“走吧。”
他说：“我这支手电筒也留给你。”
我说：“谢了。”
美酒号行姿安静。他走了，我怀念了他一会，后来就把这天忘记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