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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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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目相交,那男子深目渺起,唇角笑意隐现。
火影卷过他面庞,更映出这笑容明艳摄人,不可方物。
况仲霖默默转眼,心下暗叹:果真因了前世所犯大逆,今生竟要跟这个妖孽死在一处?
一阵江风扑来,燎得火势骤然凶猛。火光冲出窗外,照得船顶亮彤彤的一片。甲板上终于人发现火起,扯着嗓子大喊:“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随即金锣之音大做,整条船上登时炸开了锅,惊呼喝骂此起彼伏,蹬蹬跑步声嘈杂无比,梆子铜锣叮叮镗镗响成一片。
在这通大乱中有眼尖之人已瞅清源头,嚷道:“是顶层,顶层起的火!”不多时便有足音噔噔噔逼上楼来。
此时室内虽烈火熊熊,然而风穿堂呼啸,烟雾并不甚浓烈。况仲霖见船舱皆由坚木所制,想来一时三刻不至坍塌,心下稍定,忽听门外候当呵呵笑声:“既然高人不愿露行藏,咱们也不能强逼。唉,只是这把火由阁下而起,这花船金贵得紧,咱们赤锦教可赔不起。对不住,得带阁下去见官说道说道,这可得罪啦。”
况仲霖一震,只闻尖锐哨音同时自门外窗前响起,两团物事随之从两个方向向屋子正中齐齐打来,割破风声刺耳至极。火苗跃动,况仲霖已瞥见袭来的乃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灰色铜菱角,拳头大小,寒光簌动,当下念头飞转:难道是阴阳菱?
铜菱势如流星,他心念如电,右掌中弯刀扬起,直迎窗外破空而至的铜菱,而足下斜滑,左手掀起床上大被,一把抖开向身后飞来的另一枚罩去。
这厢弯刀尖即将触及灰菱角,况仲霖手腕下压,掌心柔劲吞吐,刀锋登时拗出一道弧线,而那菱角将撞未撞,被一股柔劲卸了去势,滴溜溜打上几个旋儿,沿着刀弧一径滑向刀柄。况仲霖以袖覆手,待灰菱滑到刀柄处,一翻手将它轻轻拢在掌心。
便在此时那厢锦被已蔽住暗器,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锦被已被炸出个大洞,顷刻间满室浓烟,棉絮四下飘飞,一股辛辣之气直呛入鼻。况仲霖只觉眼中酸胀,周遭一切都迷茫起来,暗叫一声不好,将那菱角甩出窗外,转头隐约见那美貌男子以手遮住口鼻,身体蜷起状甚痛苦。他知阴阳菱内置无数毒针,更藏灼人心肺的毒雾,一旦爆裂势不可挡。这男子身无武功,此时必定煎熬正甚。他虽厌恶此人轻浮,见势却无法袖手,一个箭步上前。
那男子正被熏得泪眼朦胧,只觉喉咙如同烤炭,连着肺管一道火烧火燎的,又辣又痛,正在难过无比之时,忽见那少年来到自己面前,不由抬了头向他望去。
火光下他双颊绯红,眼浮春水,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况仲霖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看到他鼻子和眼睛红得和兔子一般,来不及多想,从怀里摸出枚药物捏住他下颌直塞进入嗓中。男子猝不及防,吃惊不下,偏生那药丸个头不小,梗在喉口不上不下咽得好生难受,当下摇了头拼命挣扎。
况仲霖早防了他这手,低头狠瞪他一眼,手牢牢捂上他的嘴,而肘弯在他胸膛一磕。
那男子从来身娇肉贵,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喉咙被卡得严严实实,险险便翻起了白眼,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生生憋死之际,忽觉胸前一痛,喉口便是一松,药丸咕噜咕噜滚肚去。
况仲霖见他吞了药,手上劲头不由轻上几成,扭头看了看窗外,又扬头望望自弦窗洒进的月光,心中计较渐定,蓦地虎口一疼,原来已被那男子咬个正着。
原来那男子缓过这口气,想到适才居然被人如此粗鲁对待,虽明知这少年恩重亦忍不住心中着恼,趁着他松手的功夫一口咬住他手掌,本拟咬个见血让这神色冷硬的少年跳脚骂人才好,却不料牙齿猛阖下竟是如碰金石,就连牙根也磕得生疼。
他心道不好忙忙抬头,却见少年已皱眉向自己睨来,眼中好笑之意一晃而过。
自打见面来这少年便是一副正直磊落的气概,此时忽然换了神气,这男子心中没由来就是一抖,刚刚暗道一句不妙,突觉下颚发麻,却已被况仲霖一肘撞上,直击得他眼冒金星,还来不及破口大骂,忽觉身体被向前一带,腰间发紧人已然悬空,竟已被他整个横夹于腋下。
况仲霖弯刀衔于齿间,左手夹过那男子,右手提起床上黑紫尸身,猛地挥臂将尸身砸出窗外,同时足上发力,一个纵身跃上床沿,反手抽刀向下戳去。这下并未用大力,刀尖不过在床际一点,他脚打连环,已借这一刀之力踢中床柱,腾腾腾横踏数步跃上床柱顶方,扬臂挥刀,刀锋到处哗啦啦脆响不绝。
原来这顷刻间他已击碎琉璃舷窗。
况仲霖犹未罢手,弯刀旋如卷风,转瞬间已将舷窗周遭木板削断大半,待堪堪容下人,跃身而出。
此时江风切切,火焰汹汹,船下波起浪涌,船中人四散奔逃。
况仲霖立于船顶,衣衫迎风猎猎作响。
他本拟将那男子抛上舱板,然而见此时船上大乱,怕是一抛下这男子他立时就会被人流踩死,方一踌躇,忽闻四周一阵哨音,无数鳞针闪闪蔽地,袭如骤雨。
他更不犹豫,噗通一声跳入水中,腋下依旧夹紧那男子,牢牢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