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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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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珩的声音忽远忽近,根本飘不进他的耳朵里,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强硬的封印了起来,隔绝了他对外界所有的感知。
连呼吸都变得灼痛不已,洛渊只能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的力度,试图缓解自己的痛苦,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用!
还是觉得好疼,好冷,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好不了了。
他被无缘无故抛弃了。
“小渊?”贺景珩看着他“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洛渊还是沉默,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整个人被木化成一块木头。
贺景见状怒意更甚,等江晚黎回来之后将洛渊交由她照顾,自己快步离开。
……
裴暻煜回了裴府,再次见到自己爹娘,他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多好!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假象,自己同裴洛渊一同长大,他们的爹娘也都不曾离开……
为什么都是假的呢?
裴远鹤同萧初绫正在商量生意上的事情,见自己儿子回来了,笑着同他打招呼。
裴暻煜呼吸一窒,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娘”。
看着他们对着自己露出笑容,裴暻煜更是失魂落魄,没有给予回应,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院子。
萧初绫带着几分疑惑看向自己的夫君:“他这是怎么了?”
裴远鹤亦茫然摇头。
萧初绫稍做犹豫,最后只当作是孩子偶尔有心事,并不多作在意。
“说来我们同小渊也已许久没有同桌用膳过了,不如今晚便唤上老洛他们一同小聚?”裴远鹤提议“也唤上悦仪他们。”
萧初绫想了想:“新婚宴尔,他们或许并不乐意被我们打搅。”
刚说完,萧初绫又推翻自己的话:“也罢,昨日婚宴大家都忙着安排宴席,也未真正坐下来过,确实许久没有聚一起过了。”
“那便吩咐下去让膳房好好准备,昨日婚宴我们也没有一家人一块坐下过。”
萧初绫也觉着这是个好主意,笑着起身去安排。
才走到屋外,一个身影翻墙而入,匆匆跑过,并未留意到站在一旁的萧初绫。
裴远鹤跟在身后,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心中疑惑更甚:“那不是贺家小子吗?怎么看着脸色这般难看?”
萧初绫疑惑:“这些个孩子今日是怎么了?都这般毛躁。”
毛躁的贺景珩一脚踹开了裴暻煜的房门,一把提起裴暻煜的衣襟质问:“你今日究竟在发什么疯?”
裴暻煜拧起眉头,且不说眼前的贺景珩只是幻境中的一个虚影,即便是真正的贺景珩,也无资格对他这般言行无状。
他将贺景珩的手拍落:“孤如何行事,与你无关。”
贺景珩听着他的自称,脑海浮现一连串问号,什么孤不孤的?这人是真的疯了不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好好同他交流,退到案边,一只手撑在桌案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日不还好好的?你可知小渊他有多难过?”
裴暻煜哑然。
唯有面对洛渊,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不说话。”贺景珩脸色愈渐难看。
“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裴暻煜不欲多言“贺公子无事便请回罢。”
贺景珩:“…………”
贺景珩怒喊他的名字:“裴暻煜……”
“贺公子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裴暻煜打断他的话“裴某如何行事,同洛渊是何关系,都与贺公子无关吧?莫非贺公子对洛渊有何非分之想不成?”
“…………”
贺景珩被气得脸色发白,到底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重拳砸在裴暻煜脸上。
裴暻煜只愣了一瞬,当即回手,两人都没拿兵器,就这么拳脚相向,谁也不放过谁,直至惊动了筹备晚膳的裴氏夫妇。
裴远鹤同萧初绫是被侍从们找来的,听说他们打起来时还不信,结果真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有些懵。
赶紧一人一个拽住了他们,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没人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两个孩子死死盯着对方,恨不得立刻挣脱继续动手。
裴远鹤看向贺景珩:“景珩你一向懂事,告诉裴叔叔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大打出手?”
贺景珩默然片刻,深深看了裴暻煜一眼,并不解释:“此番是晚辈失礼在先,还望恕罪,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完,他不等人回应,转身离去,裴远鹤没能将人喊住,转而扭头瞪视裴暻煜。
萧初绫看着裴暻煜脸上的淤青,难免心疼,唤侍从寻来伤药,一边上药一边打听。
然而裴暻煜始终一言不发,裴远鹤同萧初绫深深对视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晚些时候,裴远鹤和萧初绫将裴暻煜从里屋拖了出去,说什么也不允许他继续低沉下去。
晚些时候,裴暻煜还未想好要怎么面对洛渊,猝不及防又见了面。
洛渊站在洛老爷洛夫人身边,低垂着眉眼,神情很是低沉。
他抬头看了裴暻煜一眼,碍着双方爹娘的面子,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下双眸,那双一向明亮的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雾,透不出光亮。
裴暻煜心中一阵钝痛。
两家人对他们的关系早已经习惯成自然,自然而然地给他们留下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
身旁是新婚宴尔正浓情蜜意的谭悦仪夫妇,他们似乎眼中带着调笑之意在瞧着他们。
他们什么都不知晓,还当他们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裴暻煜心中滋味繁杂,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臂远的洛渊,浓烈的愧意再一次将他淹没。
他在心中鞭笞自己无数次,却一句话都无法对洛渊说出口。
他始终有愧于他。
洛渊能够感觉到裴暻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没有往常温和的爱意,只余下将他淹没的愧疚与难过。
他愧疚什么?
又在难过些什么呢?
他们不过是做了些爱侣之间的亲密之事,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洛渊理解不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小渊?”洛夫人唤了他一声。
洛渊抬头,筷子不慎落到地上,他想去捡,又意外打翻手边茶水,他好似什么都没做好。
一片狼藉!
太狼狈了!
也太可笑了!
饭桌上四位长辈以及谭悦仪夫妇共六双眼睛都静静地盯着自己看,洛渊不愿再继续丢脸下去,忙站起身告辞。
他想远离这里,远离这一切。
或许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暻煜哥哥还是那个温和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爱侣,而不是现在这个……
洛渊匆匆回了洛府,将自己关进房内,被裘将他整个人都卷在里面,蜷缩成一团。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睡一觉就好了……
都是假的……
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
“渊儿,你怎么了?”洛夫人担心他,饭也不吃了追着回来,站在门外轻敲着他的房门“可是身体不适?”
睡一觉就好了……
“为娘为你请大夫来瞧瞧如何?”
睡一觉就好了……
“渊儿,你回句话啊!别让娘亲担心。”
睡一觉就好了……
“渊儿,你究竟怎么了?”
洛夫人的声音渐远,却又好像一直都在耳边,从不曾离去。
洛渊分不清了。
他什么都分不清,也不想要分清,只想将自己沉在混沌之中,什么都不愿面对。
“洛伯母先回罢。”裴暻煜的声音自洛夫人身后响起,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洛渊交给我便成。”
洛夫人脸色很是难看,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你们今日……”
“今日同他有些争执。”裴暻煜轻叹了口气“我自会同他好好说清楚。”
洛夫人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年轻人的事便交由年轻人自行解决便是。”洛老爷在一旁劝说道“我们作为长辈,不便插手过多。”
洛夫人依然很担忧,但在夫君与好友的劝说下,到底没再纠缠下去,嘱咐了他几句便同萧初绫他们一块离开。
待院子里只余裴暻煜一人,抬头望向那扇将他拒之门外的房门,到底没有再去敲。
唤醒洛渊是必须做的,他和洛渊的性命都被困于此,若是洛渊醒不过来,他们也都别想再活下去。
现世再痛苦,那也是真实,在这个美好的幻梦之中,他们将永远走不出这座围城。
不可否认,这个幻境的确很好很美满,但这只是话本子里的虚假故事,都不是真的,他们不该被困于此。
他必须想办法让洛渊清醒过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
一整夜,洛渊浑浑噩噩又昏昏沉沉,不知究竟有没有昏睡过去,再次睁眼时已然天明。
窗外天光大亮,是个晴天,耳边安静得只余虫鸣。
果然,都只是噩梦,醒了一切都会变好。
洛渊心情变好了起来,他起身盥洗,换上新衣,高高兴兴想去寻裴暻煜,不料拉开门便瞧见那个守在院门口的人。
他好似精神状态不佳,又好似一夜未眠,眼底乌青渐显。
洛渊眨了眨眼睛,全然忘记昨日的不愉:“昨夜可是没休息好?”
裴暻煜扭头朝他看过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一块去用早膳么?”洛渊问。
“好。”裴暻煜点了点头。
同往常一样,洛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裴暻煜聊天,同往常不一样,裴暻煜并没有再像从前那般积极回应他,而是沉默寡言得像换了个人一般。
洛渊努力忽略他身上的不对劲,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只要他不曾知晓,那他们便还是能够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绝不会是噩梦里那样悲痛……
那只是个噩梦!
两人寻了一间有厢房的早点店铺,洛渊一下点了许多往日他们喜欢的早点,铺了半桌。
“吃不完便带回去当午膳如何?”洛渊问。
他这个提议没有得到回应,裴暻煜垂眸看着眼前的早点,眸中情绪复杂。
他不想伤害他。
可不这样做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小渊……”
“尝一下这个吧。”洛渊打断他“你平日最喜欢的早点便是这个了。”
“我……”
“嘴角怎么回事?”洛渊再一次打断他“同人打架了吗?”
“我……”
“晚点去寻景珩哥他们吧,我们好似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过戏了……”
“裴洛渊。”裴暻煜沉声打断他的话“别逃避,听我把话说完。”
原来那真的不是噩梦。
“我不听。”洛渊唰地一下站起身,眼圈瞬间通红“休要再用什么幻境来糊弄我,我不是三岁小儿,不吃这一套,裴暻煜,若是你接受不了同男子之间亲近大可直说,又不是非得……”何必编造那样的谎话来欺骗他?
裴暻煜哑然,他没想到洛渊会这么想。
也难怪,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近,可一觉醒来裴暻煜便说一切都是假的,说要他清醒,这么一联系的确容易想偏。
可他真的没有说谎。
洛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奢望自己的退让可以换来对方的回首。
裴暻煜眼中全是难过,他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说着话。
“贺景珩是戏班的少班主,戏班从外域一路向中原前行,可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他们却日复一日在这座城里搭台唱戏?从不曾离开?”
“……”
“二十年了,我爹娘和你爹娘为何从来没有变过模样?甚至脸上连一丝褶子都没有过,他们难道就不会变老吗?”
“………”
“这座城叫什么名字?你可曾知晓?”
“…………”
“好些年过去了,为何江嘉宁不曾长大过?一直都是那个模样?她是不会长大还是因为你从未见过她长大的样子?”
“……………”
“你的爹娘叫什么名字?”
“………………”
“你全都不知道,因为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所以藏着许许多多没能填补上的漏洞。”裴暻煜眼中满是悲痛“你的名字叫裴洛渊,是我将你从荒城中捡回,为你冠姓取名,是……”
“我不信。”洛渊一字一顿,将手里的茶杯都给捏碎“你在骗我。”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些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人们,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晰在目,绝不可能是假象。
“方才我所提的问题,你哪个能够回答得上来?”
“答不上来又如何?”洛渊拍桌而起,忽略了那些怪异,执拗地说“我凭什么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裴暻煜心中一阵悲怆:“究竟要如何,你才愿意相信我?”
洛渊见到了他眼底的悲伤,听到他声音里的难过,强硬的姿态微收。
他走到裴暻煜身边,伸手去抓他的手指,轻声道:“暻煜哥哥,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影响到好不好?那些都不是真的。”
“小渊……”
“我们现在就在一起,身边有爹娘有伙伴,不好吗?”洛渊望着他的眼睛“何必要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影响到现下?你我是彼此的爱侣,只要我们能够好好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不是吗?”
他的眼睛好似有漩涡,好似能够将人吸进去,一旦对上就无法再挪开。
洛渊继续道:“同我在一块不高兴吗?”
“高兴的。”
“爹娘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若是你愿意,我们也能同谭悦仪他们那般办一场盛大的婚宴。”洛渊描摹着他们的未来“不需要请太多人,只要我们重要的亲友参与即可,这场婚宴很特殊,我们是彼此的新郎……你想过吗?”
“想过。”
洛渊心中微热,他就知道裴暻煜不会那么轻易被噩梦蛊惑,他还是那个温和的邻家哥哥,还是那个爱着他的人。
于是,洛渊双手捧上他的脸:“那便忘掉那些噩梦成不成?别让它们影响到我们,好好的同我在一起。”
只要你现在忘掉那些,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还是能够像从前那样……
“可是,那些……”裴暻煜声音晦涩,吐字困难“都是假的啊,小渊,你不能将幻境当成真实。”
洛渊的脸色一寸寸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