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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新世界·伦敦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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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萧青和萧玉悲一起来到荀漷家里做客,刚一进门,就看见穿着一身新中式汉服的荀漷笑嘻嘻的坐在沙发上,他看起来精神焕发,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的。
“在看什么?”萧玉悲把东西放下,看向他家里的电视机。
荀漷已经对他们每次来都要提东西的举动见怪不怪了,也就没跟他们客气。他指着电视机里的人说:“你看,这个电影大咖,我可喜欢看他演的电影了。”
“叫什么来着,司诩。”
萧玉悲站在旁边,说:“我也看过他的电影,但他演技有点浮夸。”
“你不懂,这孩子可努力了,一条腿从泥坑里爬出来的,我听说现在年轻人还喜欢什么…什么谷子,谁叫这个吧!”
“你们有没有渠道帮我买一点?”
萧青脸上浮现出一团黑线,他诧异的说:“你怎么又对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感兴趣了?少刷点手机,家里到处都是潮玩,哪天别人来了你家,还以为你是个十五岁初中生。”
“嘿!紧跟潮流不好吗?你看,我刚买的变形金刚手办,咋样?按这个按钮还能变换形状,可有意思了。”
萧玉悲扶额,说:“你喜欢就好,我倒是有几个学生喜欢买谷子,哪天我问问他们。”
“得了,醉江仙我定了包厢,快到中午了,走吧,叫上李叔一起。”萧青说。
“好嘞,走!”
路上,荀漷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把新中式小折扇,拿在手里颇有古风少年的感觉,三人就这样持着扇,漫步在和煦的秋风之中。
偶尔有几片杏叶落下,顺着风迹,落在三人的肩头。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杏林大道的拐角,走向了熙熙攘攘的古街,谈笑声从他们的中间吹响远处,惹来几个行路人的目光。
看着三人的背影,一个摄影师伸出双手,把脖子上挂着的摄影机举高,拍了一张三人并肩而行的背影。
一场梦将床上的少年惊醒,他张开手,微微失神。
别看他还年轻,其实已经是东阳武术馆的师傅了,但最近他却很忧愁,因为东阳武术馆旁边新开了一个健身房。
据说,那个开健身房的少年是当年的武术冠军,拿过许多金奖,性子又疏狂不羁。
少年想去找他切磋一番,又不好擅自提出来,只能在心里盘算。
这时,厨房里的父亲大喊一声:“云犁,吃饭了!”
“知道了——”
云犁穿上拖鞋,来到客厅,他看向餐桌,发现桌上又放着一盘红烧鱼,不免抱怨起来。
“爸,咱能不吃红烧鱼了吗?从小吃到大,我都吃腻了!”
“你懂啥?吃鱼聪明,多吃点。”
云犁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我看我也没聪明到哪去。”
“说的也是。”
父亲戴着手套,把砂锅端了上来,他打开砂锅盖子,得意的指着锅里的甲鱼,说:“你看,我一早去菜市场买的甲鱼,可新鲜了,甲鱼煲,你尝尝盐够不够?”
云犁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吃,你的厨艺越发精进了。”
父亲坐了下来,看着他的模样,问了句:“咋了?有心事?”
“没有,就梦到我在地狱里受了九百年的酷刑,最后黑白无常变成了我的手下,把我放了出来,我才得以投胎为人。”云犁冷不丁的说。
“想不到我儿子在地府都这么有声望,真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天赋异禀,鸡飞蛋打啊!”
“爸,你下次不会的成语就别说了。”
“什么?”
“没什么。”
云犁放下筷子,说:“武术馆旁边开了个健身房,据说是当年的武术冠军,可年轻了,才十八,长得又帅。”
“那你不去讨好一下人家,给人家送杯咖啡啥的。”父亲说。
“你让我讨好他?我也是武术冠军啊,而且还是今年的武术冠军,没道理我去讨好他。”
“哎呀,做人要谦虚一点,人家毕竟是前辈嘛。”
云犁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也颇有道理。
于是,吃完午饭以后,他就换了一件黑色紧身衣,勾勒出他健硕有料的身材,以此来达到震慑那人的效果。
他下了楼,去商业街买了两杯无糖拿铁,然后迈着轻松悠然的脚步穿过开满蔷薇的人行道,两侧红砖绿瓦,看起来极其别致。
每当他穿过这条路,就能闻到好闻的花香,心境也会因此变得平和。
当他走到健身房门前时,他向里眺望了一眼,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问前台老板是否在里面。
前台摇了摇头,说老板最近在养动物,没空来健身房。
“养动物?他都养些什么?”
“鹦鹉,鸽子,麻雀,还有蛇,狗,猫,鱼,兔子,马,蟋蟀。”
“他干脆建个动物园算了。”
“他就是开动物园的。”
“那他现在在哪个动物园,我找他有点事。”
“不知道。”
云犁一头雾水,前台想了很久,把老板的电话递给他,说:“你打个电话吧,老板诡秘难测,谁也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
云犁收下了那张名片,接着,他出了健身房,来到门外,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在路上走着。
偶尔有几个路人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云犁也不足为奇了,他自认为他练的很不错,既不夸张也不萎靡,每一块肌肉都长得很完美。
他低头,钻进蔷薇枝下,看着手里的那张名片,拿出手机,准备拨打。
而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街道上,一个少年背着黑色书包,靠着红色的墙砖站立,他的笑容很灿烂,对着手机那边笑个不停。
“知道了,爸,我明白,对了,家里的桦树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而且……”
他愣了一下,目光渐渐的凝聚在对面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少年的身上。
真是一个绝佳的健身模板。
想到这,少年立马用急促的语气说:“爸,等会再跟你说,我现在有事,有急事!我先挂了!”
说完,他立马动身,迈着急促的步伐,穿过汹涌的人潮,逆着人流,眼神紧紧的锁定着那个高挺的背影。
没一会,少年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猛然一愣,心中竟有点怅然。
他站在蔷薇枝下,惋惜的像个孩子。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是新奇健身房吗?”
“嗯,你是?”
“我是隔壁武术馆的,听说你是当年的武术冠军,我想找你切磋一下,行吗?”
“东阳武术馆?你是东阳武术馆的老板?”
“…………你…听说过我?”
听后,少年很高兴的说:“当然!你是今年的冠军啊!”
“那你是答应切磋了?”
“当然!”
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带着些许紧张的问他:“你叫…狄膺…是吗?”
“是,我知道你,你叫云犁。”
“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云犁问。
“我现在就有时间。”狄膺说。
“那你在哪,我刚从你们健身房出来,没看见你。”云犁说。
“我正在蔷薇路上,你什么时候走的?”
“就……刚刚。”
慢慢的,狄膺感觉周围的声音有点熟悉,他放下手机,头顶着蔷薇枝,跃跃欲试的走向了红墙拐角。
而对方也不再出声,他站在那里,仿佛想到了什么。
………………
猝不及防的,两人视线相撞,却不约而同的眨了眨眼。
雪落了下来,已经是不知道几个冬了,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站在落满大雪的伦敦街道上。
见四周无人,他点了一根烟。
两个喝酒解闷的男人路过,丝毫没注意到他寂寥的神情。
“早说,我就不杀猪了,茅哥,啥时候带带哥们?”
“耆哥,咋们不说那些,就我和你的情谊,用得着扯这么多吗?一句话,哥们带你闯一闯新*兰,怎么样?”
“好!我希望我的杀猪刀在新*兰的牧场上熠熠生辉。”
“那肯定的,你杀猪可有天分了。”
男人懒得理这两个傻子,他抽着烟,眺望着对面的便利店。
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的,一直亮着灯,每次感到烦闷,他就会来这里。
没人会注意到他是谁,他究竟来自哪里,他有什么样的过去,他的背后藏着什么。
也没有闪光灯会一直对着他拍来拍去,各种络绎不绝的声音一股脑的冲进他的耳朵里。
他讨厌了记者总挑那些能获得曝光量的问题提问,可有时候,他也喜欢那种别样的热闹。
司诩,新时代顶流影帝,一现身便风靡全球,坐拥粉丝无数,自出道起就没有绯闻,有人说他是虚伪的浪客,也有人说他是一心打拼事业的孤狼。
而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影帝,居然在伦敦失踪了,他离开了酒店,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家便利店门口,站在这里抽烟,却始终没有进去。
他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狠似的把烟往地下一扔,随即抬起华贵的皮鞋,一脚踩在还未熄灭的烟头上。
此时,便利店走出一个人,他指着司诩的鼻子,小声说:“不可以随地丢烟喔。”
“………………”司诩懒得理小孩。
“喂,不可以丢烟喔,你要把它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才行!”
这时,另一个中年男人快速跑了出来,他一把抱起男孩,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抱歉,我家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哈。”
司诩烦闷的别开头。
“您长得可真好看,就跟画报上的人物似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很多。”司诩冷冷回答。
“我看见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要进去坐坐吗?里面有暖气。”
司诩看向那个发出温暖的,鹅绒色的便利店,刚好他也有点冷了,出来的时候没穿太多衣服,只披了一件大衣。
他点了点头,跟着这对父子一起走进了便利店。
便利店里暖气开的很高,这对父子坐在收银台前,孩子很闹腾,总是吵个不停。
每当这时,父亲就会使劲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去后面的房间看动画片。
司诩一身黑衣,与便利店的装修风格可谓是格格不入,他像是在拍广告,黑色的手套还没有摘下来。
“大哥哥,你来自哪里?”
“中国。”
“你呢?”
“我也是!”
小孩子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过了一会,他从烤肠机那里拿了一根烤肠,递到了司诩手里。
“尝尝吧,可好吃了。”
“我不吃这种油腻食物。”
“…………”小孩子脸上的神情有点委屈。
司诩看了他一眼,说:“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有发胖的可能,否则……我会被这个行业无情的抛弃。”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世上好吃的东西有这么多。”
“我不后悔,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怎么样……我都会走下去……我……”
他恍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这么多,尤其在小孩子面前,他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题,或者说,眼前的这个小孩,他还没到可以听懂的年纪。
“大哥哥,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不了,被人看见的话,会引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人。”
屋外的雪簌簌而落,店里却只有暖气排放的声音,坐在收银台前的男人计算着账本,不时会叹叹气,然后揉一揉发酸的脖颈。
司诩恍然觉得,他应该认识这个男人。
过了一会,发出刺眼的光线的货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一个外国人拍了拍玻璃门,跟男人沟通了几句,似乎是让他卸货的意思。
男人点了点头,跟着外国人一起走到货车后面,他搬了几箱物品,然后给外国人发了几根烟,两人寒暄几句后,他就搬着箱子回来了。
“这么晚了还有货?”司诩问身旁的男孩。
“是啊,这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嘛!”
“嗯……”司诩低下头。
男人坐在哪里,给一个人打了一通电话。
把那串英文翻译过来,大概就是……
“你好,下个月的房租可以延迟几天再交吗?我儿子刚上小学,他很聪明的。”
“我们便利店的生意也好起来了,一定会交上的。”
“好好好,谢谢您,改日我带着小禹一起去拜访您。”
“好的,我挂了啊,谢谢您!”
司诩听懂了。
他忽然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又会湮没多少旅途人的脚印?
“小禹,是吗?”他忽然问。
“嗯,怎么了,大哥哥?”
司诩笑了笑,说:“你给我拍几张照吧。”
“哦……你等等,我去拿铅笔来!”
司诩一头雾水,等到小禹把铅笔和本子拿出来,他坐在离司诩一米远的地方,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
“我不是这个……”
小禹摇了摇头,用铅笔抵住自己的嘴巴,说:“大哥哥,不可以说话,不然就不好看了。”
这么一来,司诩也不再说话,他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等着小禹给他画像。
不知不觉间,天边浮现出一丝曦光,他看向黄与蓝的交界线,意识到了雪落之后,天明之时,他就该走了。
一阵汽笛声传来,四周都是穿着黑衣的工作人员。
司诩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好啦!大哥哥,给你,新年就快到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小禹一下子把那张画撕下来,递到了司诩手里。
天明了。
司诩打开玻璃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转身,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对司诩笑了一下,接着,他说:“司影帝,我们一家子可喜欢看您的电影了。”
“您慢走啊,路上小心点,现在雪可厚了,堆在那里没人铲,等买机票回去就好了。”
司诩愣了一下,然后,默然的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撑着伞,把一件狐皮大衣披在他身上,他重新回到了华丽而冰冷的轿车里。
轿车发动之后,他慢慢摇开了车窗。
“怎么做……才不会让人感觉是被施舍?”他问。
工作人员露出诧异的神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他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一年之后。
他还是经常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却没有再去伦敦,在偶然一次去机场拍广告的路上 ,他又看见了那对父子。
他们手牵着手,看起来格外的开心。
司诩摘下鼻梁上的墨镜,他忽然想明白了。
或许,他们本就不需要施舍。
他们拥有着这世间最寻常,也最珍贵的幸福,就像那个男人,他认出了他,却没有丝毫想利用他的意思。
司诩重新戴上了墨镜,他不再彷徨了。
那样的幸福,终有一天他会寻找到的。
属于他司诩的,永远是他能咬着牙拼搏出的一条通天大道。
但是,如果这条通天大道上能再多一点人情味,他会更乐意把自己的盔甲卸下一层。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不再做影帝了,回到农舍养养金鱼也不错。
又或者,只是去一条空旷的路上开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等着一个或者几个异乡的旅人从这家便利店里路过。
然后,他会笑一笑,躺在那张老人椅上,喝着啤酒,吹着牛,装作高深的样子和年轻人搭话。
等着那些年轻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再摊开说,说那都是哥的过往,不值一提。
……
司诩低下头,转身走上了电梯,戴上了那副黑色墨镜。
他将奔赴下一个人潮拥挤的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