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卷一:惊鸿照影来
卷首语:一棹惊涛入异乡,病骨支离暗思量。谁言书生无一用,且看机锋藏锦囊。
---
第一章:竞渡惊魂
引语:龙舟鼓歇,江底漩涡吞壮士;病榻魂惊,帐中虎目识异人。
江风猎猎,鼓声如雷,震得人胸腔都在共鸣。
“稳住!重心压低!注意右舷节奏!”秦弓站在龙舟舟首,古铜色的皮肤在五月灼热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185公分的身高让他如同定海神针。他不仅是鼓手,更是灵魂,每一次挥臂击鼓,饱满的肱二头肌和背肌都展现出强大的力量,鼓点精准地压着队员们的划桨频率,如同心脏的搏动。
“一二!嘿呦!一二!嘿呦!”队员们吼声震天,十六支桨叶整齐划一地劈开浑浊汹涌的江水,龙舟如同一条真正的蛟龙,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破浪疾驰,船头激起白色的水花,溅湿了队员们紧绷的脸庞。
这是年度龙舟锦标赛的决赛现场,气氛已至白热化。与隔壁市冠军高校队的竞争异常激烈,两条标准龙舟几乎齐头并进,鼓声、呐喊声、岸边观众的欢呼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弓哥!右边三号桨位有点乱!他们要发力了!”观察手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
秦弓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对方舟身一个微小的晃动和鼓点节奏的突变。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吼道:“左舷加力!听我号令——压上去!”他双臂肌肉贲张,鼓槌落下之势更猛更快,鼓声从之前的沉稳厚重骤然变得急促高昂,如同沙场冲锋的号角!
“吼!”左舷队员应声爆发出更强的力量,龙舟猛地向前一窜,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了半个船身。终点线的红绸在望,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然触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并非来自秦弓的船,而是隔壁高校队的龙舟。他们右侧一名年轻队员因求胜心切,动作变形,桨叶狠狠撞上了水下一段隐匿的朽木或是暗礁,伴随着木屑飞溅,那队员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瞬间失去平衡,惊叫着朝江中栽去!
“有人落水!”惊呼声四起,岸边的气氛瞬间从沸腾转为惊愕。
落水点距离秦弓的龙舟极近,那翻滚的浪花和挣扎扑腾的身影就在他眼前不过数米。秦弓的心脏猛地一缩,救人的本能压过了对胜利的渴望,几乎是条件反射——
“停桨!救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鼓槌往身边副手怀里一塞,甚至来不及脱掉救生衣,一个标准的鱼跃,纵身便跃入了汹涌而冰凉的江水中。强大的惯性带着他迅速靠近那挣扎的身影。
“别慌!放松!我带你上去!”秦弓的声音在江水灌入耳膜的嗡鸣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从后方熟练地箍住对方的胸膛,避免被慌乱中的落水者抱住,双腿用力踩水,试图将两人带向水面。
落水的队员呛了水,咳嗽着,手脚仍在无意识地扑腾。秦弓正欲调整姿势向最近的救生艇示意,脚下却突然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吸力!仿佛江底凭空张开了一张巨口,疯狂地拉扯着他们向下沉去。
“怎么回事?!”秦弓心中大骇,他自幼在江边长大,水性极佳,却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强劲且范围集中的水流漩涡。他拼命蹬水,强健的腰腹核心力量爆发,试图对抗那股非自然的拖拽,但那吸力越来越大,周围的江水变得漆黑刺骨,光线如同被吞噬般迅速消失。他感觉肺部空气即将耗尽,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窒息感拉扯着,沉向深渊……耳畔最后回荡的,是水流恐怖而空洞的咆哮……
……
痛。
意识回归的第一个信号,是深入骨髓、弥漫四肢百骸的剧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又重新拼接,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喉咙干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秦弓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旋转,过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的不再是熟悉的体育馆天花板、医院刺目的白墙,或是宿舍凌乱的书桌。而是低矮、粗糙、能看到明显木纹和节疤的顶棚,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尘土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的草药气息。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粗糙的布单,摩擦着他敏感的皮肤。
这是哪里?救援队的临时帐篷?不像……
他试图转动脖子,查看周围环境,一阵剧烈的眩晕和颈部肌肉的刺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军师?您……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略显稚嫩甚至有些惶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某种口音,并非他熟悉的普通话。
军师?叫谁?
秦弓艰难地、一寸寸地侧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凑在床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敬畏?少年的发型很奇怪,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用一根看起来像是木棍的东西固定着。
“水……”秦弓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可怕,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
“哎!马上!您稍等!”少年像是被提醒了,连忙跑到一边那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桌旁,拿起一个陶碗,从一个大陶罐里倒了些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他单膝跪在床沿,用一只手不太熟练地托起秦弓沉重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微凉、带着一点土腥味的液体滑过喉咙,虽然口感不佳,却如同甘霖般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秦弓贪婪地、小口地吞咽了几口,冰凉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似乎也唤醒了一点这具身体的力气。
他借着少年的力,用手肘勉强撑起点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发黑,气喘吁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更仔细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临时搭建的营帐,由木柱和厚布构成,空间不大,除了身下的板床和那张粗糙的木桌、几个充当凳子的树墩,几乎别无他物。角落里随意堆放着一些杂物,隐约能看到卷起的皮毛、几个陶罐。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皮革和那股苦涩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陈设、少年的衣着发型、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古代”气息,无一不在告诉他,这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地方!
“我……这是在哪?”秦弓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疑问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他必须搞清楚现状。
“回军师话,这是在咱们北伐军前锋营的营帐里。”少年见他似乎稳定了些,松了口气,恭敬地回答,语气带着对“军师”这个身份的天然尊重,“您前几日随军行进时,遭遇了北狄蛮子的游骑突袭,混乱中受了重伤,从马上摔下来,一直昏迷不醒,可把大伙急坏了。幸亏大帅……”
北伐军?前锋营?军师?北狄?蛮子?
一连串完全陌生的、只存在于历史书或影视剧中的名词,如同冰雹般砸得秦弓头晕眼花,心不断下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穿着一件白色的、质地粗糙的中衣,领口和袖口能看到明显的磨损。而这身体……瘦削,手臂纤细,皮肤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手指修长却无力。这绝不是他那具经过长期高强度训练、充满爆发力与耐力的185黑皮体育生的身体!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解释的惊悚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死死缠住他的理智。
难道……穿越了?不只是空间,还有时间?而且……还穿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军师?!天地良心,他引以为傲的体能呢?他那身漂亮的肌肉呢?!
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手是陌生的骨骼轮廓,颧骨似乎更高,鼻梁更挺,下巴更尖削,皮肤细腻却缺乏弹性。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差点直接栽倒,少年连忙用力扶住他:“军师!您伤还没好,元气大伤,大帅特意吩咐了要您好好静养,千万不能乱动啊!”
“镜子……给我镜子!”秦弓死死抓住少年的胳膊,急切地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恐惧。他必须亲眼确认!
少年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似乎不明白这位向来沉稳(或许只是这具身体原主的特质)的军师为何醒来后行为如此怪异,先是问东问西,现在又要镜子。但他不敢多问,顺从地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面边缘有些破损、镜面昏黄的铜镜,犹豫地递了过来。
秦弓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铜镜,深吸一口气,仿佛面对审判般,颤抖着将镜面举到眼前。
昏黄模糊的镜面里,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清俊,甚至可以说得上漂亮,鼻梁挺直,唇形薄而颜色浅淡,组合在一起确实是一张“好看”的脸。但此刻,这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眼下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病气、虚弱和……一种难以言说的郁悒。
这不是他!
秦弓,那个在赛场上挥洒汗水、充满阳光与力量的龙舟队长,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不知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里的,一阵风似乎就能吹走的病弱军师!
巨大的冲击和强烈的排斥感让他眼前一黑,手中的铜镜“哐当”一声掉落在粗糙的地面上。少年吓得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军师!您没事吧?您可别再吓小的了!”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旧伤疤的大手猛地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外面有些刺眼的天光走了进来,瞬间带来一股风尘仆仆的肃杀之气和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连营帐内昏暗的光线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他醒了?”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些许沙哑质感的声音响起,语气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久居人上的笃定。
秦弓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威压而猛地一缩。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暗沉色金属铠甲的男人,身材极高,目测接近190公分,肩宽背阔,即使包裹在冰冷的甲胄下,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如同猎豹般的爆发力与坚韧。他的面容轮廓分明如斧凿刀刻,剑眉斜飞入鬓,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如山脊,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而坚毅的直线,下颌线条刚毅得仿佛能割裂空气。他的眼神锐利如盘旋于高空锁定猎物的苍鹰,此刻正落在秦弓苍白虚弱、因震惊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极淡却确实存在的……属于强者对弱者的那点关切。
男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血腥气与铁血威严,让本就狭小的营帐空气瞬间凝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旁边的少年立刻松开秦弓,躬身行礼,语气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回大帅,军师刚醒不久,喝了点水。”
大帅?
秦弓的心脏再次狂跳。醒来时听到的称呼,此刻与眼前这个气势惊人、宛如实质的男人完美地对上了号。
他就是这支所谓的“北伐军”的统帅?那个少年口中,把他从“死人堆”里带回来的人?
吴戈(秦弓从少年的称呼和男人的气场中,直觉地认为这就是他的名字)的目光在秦弓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强撑着不愿倒下的身体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眼睛上——那双因为穿越的震惊、身体的剧痛和眼前的困境而显得有些迷茫失措,却又在深处隐约闪烁着一股不属于这具病弱躯体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韧劲和未被磨灭的惊愕光芒的男人。
他迈步走到床前,金属靴底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铠甲叶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冰冷的摩擦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需要仰视他的秦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决定生死般的、不容反驳的力量:
“既然醒了,就安心养着。本帅既然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就不会让你轻易再死。”
他的话语很直接,没有任何文绉绉的安慰,甚至带着军人特有的霸道和粗粝,却奇异地在这绝境中,给了秦弓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至少,暂时安全。
秦弓仰头看着这个古代的男人,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和疼痛,以及脑海中关于现代世界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龙舟竞渡的喧嚣、队友们焦急的面容、江水的冰冷刺骨、漩涡那恐怖的吞噬力……与眼前简陋原始的营帐、恭敬却陌生的少年、威严迫人的古代元帅,交织碰撞,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荒诞无比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那一刻跃入江水试图救人的瞬间起,已经彻底、决绝地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坠入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危机四伏又可能隐藏着生机的时空。
而眼前这个男人,吴戈,这位古代军队的统帅,无疑将成为他在这陌生、残酷世界里,第一个,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坐标,一个他必须依附、也必须警惕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感和心中那惊涛骇浪般的混乱与恐惧,用尽这具病弱身体所能调动的全部镇定和力气,迎上吴戈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嘶哑微弱,却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吐字:
“多谢……大帅救命之恩。”
先活下去。他紧紧攥住身下粗糙的床单,在心里对自己发誓,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只有先活下去,适应这里,才能慢慢弄清楚这一切匪夷所思的变故,才能找到……或许存在的,回去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