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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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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特别亮。街道干净得像被水洗过，墙根晒着衣物，风一吹，袖口与阳台的藤蔓撞在一起，发出沙沙声。梁书悦刚从一个拍摄点回来，肩膀被阳光烤得微热。她经过一处旧巷时，听见一声熟悉的吆喝：“黄粉皮，加葱不？”
她整个人僵住，声音没变，语气也没变——像是一页书被翻到熟悉的段落。梁书悦没回头，转了个弯，站在一块斑驳的墙前，手心发热。
巷口人来人往。她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头走了回去，摊子就在不远处。林杨背对着她，正在整理调料罐。锅里冒着热气，芭蕉叶下挂着今天的菜单：黄粉皮、酸汤米线、小碗菜。她走上前，不知从哪里开口。最终只说了：“你这里，还放姜吗？”
林杨转身。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街声、风声、锅边的咕嘟声，一并退开。林杨没说话，只低头，从罐里舀了一勺姜丝放入锅中。
她说：“那我来一碗。”
他点头：“黄粉皮？”
她点头，然后两人就像平常那样，一个在锅前添料，一个坐在小凳上等汤。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没有“你怎么在这”。
他把碗递给她时说：“别靠太近，小心烫。”
梁书悦接过，手指一触碰碗沿，立刻缩了下去。
他笑了：“你还是不长记性。”
她也笑了：“你还是不肯提前提醒。”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姜味浓郁，舌尖发热。他在锅边添水，又添了一把粉。那天摊子边没有别的客人，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像一道静默的分界线。
她问：“你怎么还在这？”
林杨说：“我哪儿都没去。”
梁书悦没接话，只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葱花。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回来多久了？”
“一周。”
“怎么不早说？”
她笑了笑，“说了你会接我？” 他没吭声，风吹过来，锅盖晃了一下。林杨把盖压紧，坐到她对面的小凳上。
“你是不是瘦了？”她问。
“你是不是还总挑姜？”
梁书悦盯着他几秒，也没再争。只是低头把碗里的姜挑到边缘，一片都没剩。他们就这样一问一答，像是在咀嚼某种不肯说清的情绪。
林杨手指轻敲碗沿，说：“你拍东西的时候，不会错过这种角度。”
她抬眼：“那你呢？你守东西的时候，不会错过这种人？”
这次轮到他沉默，汤锅咕嘟地响着，好像替他们把没讲完的话，一点点熬成沉香。她吃完，把碗放回锅边，说：“我还得拍一会儿。”
他没拦她，只说：“今天风大，拍完早点回。”
梁书悦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还在添汤。
梁书悦说：“我这次，会多拍几天。”
林杨说：“我这次，会等你几天。”
那天收摊得晚，风一直没停。梁书悦回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街道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像被谁从远方缓缓点燃。
林杨没问她去哪儿了，只递给她一块毛巾，让她擦擦脸上的汗。她接过，动作有些慢，手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盐气，摊子的炉火刚熄，锅里余热还在冒气。
他蹲在炉边洗锅，她坐在小凳上擦调料瓶。动作默契得像从未分开过。梁书悦打开酱油瓶盖，问：“你这瓶还记得换吗？”
他说：“你走之后，就没动过。”
梁书悦没再说话，只拧紧了瓶盖，把它归位。不远处有狗叫声传来，像是从斜对面的巷子口窜出的野狗。她起身收伞，风一吹裙摆，她压了压下摆，听林杨问：“你今晚去哪儿？”
梁书悦还没有回答，林杨抬头：“回我那儿。”
“那我过去。”她低头看鞋，“这双不好走夜路。”
林杨没笑，只把锅抬上推车，说：“跟紧点。”他们一前一后穿过石板路。灯光照在墙上，投出一前一后的影子，影子的手臂偶尔碰到，一点一点交错，又分开。
梁书悦没讲话，呼吸声却在他身后清晰可辨。林杨问：“你还拍夜景吗？”
她说：“现在不爱拍人了。”
他没问为什么，她也没解释。屋子不大，还是熟悉的构造，一进门就是小厨房，灶台上还有些未洗的碗。她走进去时，闻到一股熟悉的调料味。墙角搁着一盆洗净的香菜，叶子还挂着水珠。他打开台灯，暖黄光照亮半边房间。
“你晚上吃了吗？”他问。
她点头：“路上买了点。”
林杨没继续追问，只转身去烧水。梁书悦坐在窗边，窗子有点旧，玻璃上贴着一角撕掉的日历纸。林杨伸手去摸，被风轻轻一吹，纸角抖了抖，像是也在等什么。他把热水壶放在木桌上，又拿出两个杯子，一个白的，一个上头印着淡褪的红字。
“你还留着这杯子？”她问。
“你走那天忘了带。”
她端起那杯，杯沿有一小道裂痕，却还结实。“它都没碎。”她轻声说。
他没答，只坐在她对面，望着她喝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他低头笑了笑：“晒的。”
“我看是你自己吓的。”林杨没反驳，只抬手揉了下后脑勺。
桌上灯光晃了晃，像也知趣地收了些锋芒。她慢慢把杯子放回桌面，手还搭在杯耳上。林杨忽然问：“你回来这几天……过得好吗？”
梁书悦沉默了几秒，说：“有些事，是不回来也会想的。” 他点头，没再追问。
他们就那样坐着，肩膀隔着一小段光影，谁也没动。屋外的风把窗棂吹得咯咯响。梁书悦转头去看那扇窗，忽然问：“你有没有后悔什么？”
林杨想了会儿，说：“有些人错过，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拉住。”
梁书悦轻轻点头。
“你现在知道了吗？”梁书悦问。
“知道了。”他说。
她没说话，慢慢靠在椅背上，林杨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落在她指节边缘。只是轻轻贴着，没有更进一步。梁书悦也没抽走。他们就像许久以前那样，坐在这间旧屋子里，不说破，却没有再躲开。
他们就这样坐着，直到风声渐远，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提醒什么，也像什么都不想说。他缓缓收回手，起身倒了点热水，又续了一杯茶。
她看着他站在那盏黄光下的背影，忽然觉得像回到了某个并不存在的旧日午后。林杨走回桌边时，她突然说：“我还是会梦见你。”
他说：“我也梦见你。”
她笑了：“那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
他坐下，想了想，说：“你穿白裙子，手里拿着相机，但镜头对着我。” 梁书悦低头轻笑：“我拍你的时候，你总不看镜头。”
“我现在也不看。”
“那你现在看我。”她说。
林杨真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屋里的光不强，他的眼神在光线里是温热的、沉静的，不像他平日里那样躲闪，她也不再避开。
就那样看着林杨，眼角有点湿意，但没有掉泪。他轻轻把手放在她的掌心，她回握住，没有用力，却也没有再松开。风又吹了进来，吹动屋檐外的挂绳。风很轻，他们靠得也很近。
梁书悦说：“等我忙完这次项目，我们可以……”
林杨没让她说完，只轻声接道：“可以慢一点。”
梁书悦点头，然后，他们什么也没说了，只是坐着，看着杯中茶色一点点变淡。那是一个有光、有风、有未说完的话的夜晚，而他们坐在光里，像是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靠近。
……
他们坐着的灯光忽然一闪，紧接着，屋外响起一声闷雷。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天已经黑透了，风像刀子一样卷进巷子深处。他也站起来，把门口搁着的布鞋收进来，说：“今晚要落雨。”
她说：“现在才想收鞋，不嫌晚了？”
他回她：“晚点也有晚点的意思。”
话音刚落，雨就哗地落了下来，密密地砸在瓦片上，像有什么一下子被冲开了。梁书悦没躲，反而走到门边伸出手去接，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滴下来，像一场微小而确切的告白。
林杨走过去，从后面替她拉上门，那一刻，他靠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潮湿的姜香气。梁书悦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晚不会走。”
他没答，只低头看她的眼，她没闪避。屋子一下静了下来，只剩雨声敲窗，打屋檐，落在地上。他的手落在她肩上，像试探，又像早就习惯，她抬手扶住他的腰侧，动作轻，但没有撤。
他问：“可以吗？”
她轻声说：“你不早就想试试这雨多长时间？”
他笑了一下，声音低：“我想知道它会不会一夜都不停。”
灯还亮着，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雨的气息，他们靠近时，没有再多讲什么。只是像两块缓慢靠拢的热石，终于在这个晚雨的夜晚，找到了贴合的温度。
衣物被风吹得动了动，又被抚平，她在他怀里说：“别着急，等一会儿。”
他应她：“我等过更久的。”
那一夜的雨，果然下到天亮。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