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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我之仇雠我之情衷(一) ...

  •   寺妄令命,便将他们先带去群房安置,经大雄宝殿四堂四台,穿过飞廊之时,放眼望去只见群山叠翠绿,万千红云朝西而去,日暮西斜,竟然不知不觉就快要日落了。

      群房乃是专供外来访客,寺妄为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房,房内除了床铺以外几乎别无外物。

      他行礼道:“诸位施主,天色已晚,便早日歇下吧,在下便不打扰了,寺中一日三餐只在卯时、午时和酉时提供,皆只能入斋堂食,各位施主切莫错过时间,除浮屠塔外,寺中其余一概随意,不必过多拘礼,般若禅林乃位于寺中后山,乃是一座三层金顶阁楼,有看守弟子在禅林内抄写经书,名叫寺慎。”

      月千里:“我还以为般若禅林乃是一片石碑林。”

      寺妄笑了:“石碑林亦有,坐落在寺中东南,施主若有兴致,亦可前去一观。”

      月千里说好,寺妄一点头便告退了。

      院内有一张石桌,四人落座,池意撑着下巴念叨道:“这千佛寺我倒也是第一次来,倒是个静心养性的好地方,若没有那些神神叨叨念得人头疼佛经酷刑,待上十天半个月也不错。”

      虞行说嗯。

      池意笑颜如花说:“听闻你是江公子的师兄,我倒憋了一路了,如今实在是忍不了,你们这一身武功出自何门何派,江湖上我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江不夜不等虞行回答,便道:“无名小派,不值一提。”

      虞行挠了挠下巴,牢记池星霜紧跟着江不夜的嘱托,说嗯。

      月千里歪头道:“千佛寺怀远大师江湖传言因天地无私走火入魔而死,今日山下那小沙弥寺静所说,已经有大批江湖侠客强行登门了,我曾听闻留春山掌门人赤红双剑李一帘、山鹊谷门主飞红镖齐鹊和沸铁手张治喜都与怀远大师相交甚笃……怀远大师一死,他们肯定会上山来的。”

      他收在桌下袖子里的手摩挲着九转流金扇,笑了笑道:“恐怕这几天只会源源不断往凌霄山来。”江湖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还真怕这上山来的人中,有与他千面三生君交战过的死对头。

      第二日,他所忧虑之事便成真了。

      月千里没被那洪钟声震醒,而是被一群熙熙扰扰的人声吵醒的,他起床气发作,当即收拾好摔门而出,踏出院子,找到这聒噪声音的源头,竟然是围绕在庭院水缸边,一个浑身是水的小沙弥身上。

      围着他的人衣着都是清一色的苍色圆领袍,腰间斜插着一柄弯刀,此刻为首一人已经将那弯刀拔出来怼在这小沙弥脖子边威胁道:“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那小沙弥鼻尖上有一颗痣,刀已经怼到脖子边了,竟然也一声不吭,唯有一双拳头握的紧紧的,看得为首之人心头火起,挥刀就要砍下去!

      刚挥刀半空中,一颗石子儿便凌空飞过来弹中他手腕,他吃痛一声,手中的刀一松便掉在了地上,围在他身侧的弯刀堂弟子立刻拔刀大叫起来:“什么人!胆敢伤我家少堂主!真是反了天了!”

      月千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石子儿,缓缓走近了,那弯刀堂弟子被他周身力气吓得往后慌不择路连连退出去,他阴森笑道:“我说这大清早怎么睡不着,原来竟然是这里有一堆蠢猪乱叫,还在千佛寺蹬鼻子上脸仗势欺人啊。”

      众人简直大怒:“你说什么!!!”

      月千里扶起那小沙弥,眉间戾气徒增,想也不想弹出去一颗石子,正好打中那为首之人胸口,对方猛地吐出一口血往后一倒,众人连一句师兄都来不及喊,便被他骤然一压,歪七扭八倒在一处,滑稽又可笑。

      月千里看那小沙弥脖子上有血渗出来,却恍然不觉,只好将他手拉起来让他自己捂住,又看见他右手上全是鞭伤,不由得捋开他的袖子,被入眼浑身的疤痕震住了:“你这是怎么……”

      小沙弥收回胳膊往后靠在水缸上,紧紧盯着他,仍旧不发一言,只把手往后藏了又藏,半分固执地不肯再露了。

      月千里见他模样和周身伤痕,忽然有了猜测,在身前打起了手语,他意思明确:我没有恶意,你不要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沙弥愣住了,犹豫了好久,才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在身前比划起来:寺平。

      月千里心中蓦地一软,正要继续说话,忽然肩膀便被人按住了,按住他肩膀的这只手力大无比,几乎要将他整个肩都掰断,他脸色瞬间阴沉,转身见这按住他肩膀的正是刚刚他一颗石子打中手腕的少堂主。

      他说:“放手。”

      石燎缓缓松手,他长了一张一看便阴险的脸,此刻眉毛高高吊起,视线几乎是令人恶心地扫视着月千里,最后死死地盯在他脸上,像是要将他盯出来一个窟窿:“你是谁?”

      月千里皮笑肉不笑道:“是你亲爹。”

      石燎先是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说得先是一愣,随后简直勃然大怒:“臭小子,我杀了你!!!”

      他发疯扑来,月千里手疾眼快拽住寺平往身侧一躲,抬起一脚踹中石燎的腰,将他一脚踹进了身后的水缸里!

      其余人简直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叫声直冲天际:“少堂主!”

      石燎头在水缸里疯狂挣扎,月千里轻嗤一声,转身带着寺平便要走,却见走廊上竟然已经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顿时止住了脚,连带着寺平也往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月千里见人群之中疾步而来一身袈裟的寺妄,身后还跟着衣袍翻飞的江不夜和虞行。

      寺妄还未开口,江不夜便已经大步而来走到他眼前环视一圈蹙眉道:“没事吧?”

      虞行依着廊柱子,嘴里还在啃白馒头,差点一口喷出来,这景象粗略一看也知道月千里肯定没事,他这师弟果真是失忆一下子连脑子都磕坏了。

      月千里朗声说:“我没事,就是睁眼看见这群人欺负我身后这名叫寺平的小弟子,帮他出口恶气而已。”

      寺妄目光转向终于从水里被拖出来半死不活的石燎,见他周身弟子打扮便知晓了身份:“石少堂主,不知寺平因为何事与你发生冲突?”

      石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站起身痛斥道:“我不过只想问问这小沙弥往大雄宝殿处去,岂料被这小沙弥泄愤一般二话不说便将水桶上挑的水泼在我身上,怎么能怪我?我还没怪这小沙弥冲撞了我,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便言语羞辱我还对我动武,千佛寺好歹是江湖大派,没想到门下弟子竟然是这么个横冲直撞撒泼客人的臭性子,客人也是个不知礼数泼皮无赖!”

      月千里瞬间火冒三丈,转头往前走了三步字字讥讽道:“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厉害的很,这小沙弥本身口不能言乃是个哑巴,你又是问的哪门子路?他朝你泼水,怎么他浑身湿透,你却衣袍下摆和鞋靴干干净净,又是泼的哪门子水?你问路就问路,为何要带你弯刀堂弟子将他堵在角落还拔刀相向,我看你长了一张狗嘴,怎么不知道耸耸你的狗鼻子?定然比捉人问路要快。”

      寺妄上前一步,连忙道:“两位施主息怒,息怒。”

      他看向石燎道:“石少堂主既然要去大雄宝殿,随我来便是,寺平自幼口不能言,又在挑水,的确指不了路,便不要为难他罢。”

      石燎咬牙隐怒,见周围人都在打量,面皮涨红,狠狠瞪了月千里一眼甩袖而去。

      “弯刀堂怎么也来了?瞧他们衣着打扮是今日上的山吧,这几日有得闹了。”

      “少堂主?难不成是那被千面三生君扒光了吊在弯刀堂的石燎……”

      “小点声小点声!别说了!石燎是恨死那千面三生君了,江湖万两悬赏,他一个人就出了三千两,你别被他听到……”

      “噗嗤,原来是他啊……”

      寺妄转身道:“诸位施主都且回去吧,不必围在此处了。”

      众人陆陆续续散了,寺妄招手让寺平上前来,寺平上前,颇有些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说:“无事,别怕了,不必再挑水,你去往生池喂鱼吧,喂完鱼便与寺静一道去讲堂听经。”

      寺平转身看了一眼月千里,迟疑了下,领命走了。

      寺妄一边将那挑水担捡起,一边对月千里三人说话,颇有些忧愁道:“施主仗义出手救寺平是好事,只是这弯刀堂少堂主日后恐怕要找施主麻烦啊。”

      月千里神色又平静了,闻言笑笑:“无妨,我不怕他。”

      寺妄轻叹:“今日又有二十多位江湖侠士不听阻拦便上山入寺,凌霄山三门守山的师兄弟们阻拦不得还起了摩擦受了些皮肉伤,师父见无能为力,只好让诸位师兄弟都不在三门守山了,寺平身份敏感,我害怕往后几日他还要被这些江湖侠士为难。”

      “我确实有事想问,”月千里神色认真道,“为何这小弟子口不能言,我看见他身上有许多鞭伤疤痕,你说他身份敏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寺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明:“寺平口不能言乃是天生,是怀远师叔将他救回来的,他也是怀远师叔的关门弟子,如今诸位江湖侠士皆听闻怀远师叔练功不查暴毙而亡,怀远师叔又只有这一个弟子……”

      月千里明白了,那方才石燎恐怕根本就不是要问去大雄宝殿的路,而是知道这寺平乃是怀远大师的弟子,逼问他有关天地无私一事了。

      寺妄:“至于鞭伤……怀远师叔为人脾气火爆,又只有寺平一个弟子,因此便严厉了些。”

      月千里不知道这位怀远大师究竟是个什么脾气,但看寺平的样子,也才如穆留一般大,便忍不住皱眉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寺妄慈眉垂眸长叹:“施主,如今怀远师叔已经仙逝,佛说身后事不可妄议,还是就此止住吧,寺平如今无人教导,我师父怀净大师最近也在考虑让寺平跟他一道修习,因此我也算寺平半个师兄,便替他谢过施主了,若在寺中有何难事,尽管开口。”

      月千里道无妨,寺妄便拜谢,带着挑水扁担离开了,看起来是去大雄宝殿的方向。

      虞行吃完了馒头,跳下来慢慢说道:“那什么少堂主,听起来派头倒大,你怎么打过的。”
      还一脚给人踹进水缸里足足喝了两大壶水,呛了个半死,他身边那些人更是不好招惹。

      月千里抛抛手上的石子儿,慢悠悠说:“这群人武功平平色厉内荏,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些,有什么好怕的。”

      江不夜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忽然道:“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弯刀堂少堂主?你与他有过节。”

      月千里石子儿没接住掉在了地上,脑子短路了一瞬,方才他说了石燎是弯刀堂少堂主了?

      月千里含糊道:“我看他衣着打扮猜出来了。”

      江不夜似乎已经对他了如指掌,正要说他不老实,便见池意娉婷袅袅地从另一道飘过来,笑盈盈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我跟你们说,方才我来时碰到了一大波人,其中还有那个弯月堂少堂主石燎,啧啧啧,浑身是水,狼狈死了,要不是不礼貌,我便要笑出声了。”

      江不夜道:“你也认识?”

      池意压不住嘴角,疯狂眨眼:“弯刀堂少堂主石燎,江湖何人不识君啊,你们都没听过?”

      江不夜神色稍暗:“嗯?”

      池意促狭一笑:“我们去般若禅林,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