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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愧往昔 ...

  •   “八年前,你陪我去骑马,咱们俩共骑一匹,当时那匹马受惊,把我们摔了下去,是那次吗?”姜曈的声音还平稳,捏住竹杖的手却已经指节发白。

      苏观卿不敢再瞒她:“……是。”

      “我记得,你当时死死把我护在怀里,自己摔得遍体鳞伤,我却毫发无损。我当时还嫌弃你不会御马,之后便没找你陪我骑马了……”内疚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姜曈淹没了。

      苏观卿有些汗颜,惭愧道:“我的确是不大会骑马。”

      姜曈记起了当时的情况,她那会儿想要学骑马,她爹却总也抽不出空来教她。于是她便悄摸溜到马场,想要来一个自学成才。

      苏观卿得知后,一开始是反对的。是自己威胁他,如果敢告诉家长,以后就不跟他玩儿了。

      这话对付苏观卿简直就是百试百灵。他万般无奈之下,又不放心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提出要跟自己一起骑。

      结果自己没事,反而害了观卿。事后自己还嫌弃观卿骑技拉垮,更加不愿意找他玩儿。

      姜曈闭了闭眼,自己都干的是什么事儿呐!

      “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住你。”她的声音终于有些发颤。

      感觉到了姜曈的自责,苏观卿忙宽慰道:
      “不怪你,那只是个意外而已。更何况要说责任,也是我的责任大一点,那年你才八岁,想要淘气一点也是正常的,是观卿哥哥没能以身作则,明知道自己不会骑马,还逞能带着你骑。”

      可是他似乎忘记了,那年他自己也才十二岁,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姜曈抬眸看着他,见他关切地向着自己的方向,那双犹如点漆一般的眸子,却毫无焦点。

      她心中一叹,这两辈子欠他的,怕是还不完了。

      姜曈颤声道:“就算将来你能看得见了,也得终生服药,我知道你不怪我,可你变成这样,总归是我害的……”

      苏观卿听出她语气里的痛愧,哪里舍得她难过,急急开口道:“不是这样说,我的病是可以断根的!御医曾给我开过一个断根的方子,药材虽然难得,但是我爹已经找齐了药材,命人炼制成了丸药,只可惜丸药还没送到我手上,苏家就出事了。”

      他急切地“望”向她的方向:“所以我到现在还看不见,不是你的责任!”

      “那药现在何处?”姜曈留了心。

      苏观卿摇了摇头:“抄家以后,便寻不见了。”

      “那你可还记得药方?”

      苏观卿还是摇头。

      两人正说着,钟婉词忽走了进来。
      “曈曈,你可算回来了!”

      姜曈强行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扭头去看钟婉词,问道:“娘?怎么了?”

      “我给你说个事儿,你爹不让我告诉你,”钟婉词神神秘秘的,“我悄悄给你说,你知道就好。”

      苏观卿一听她们要说秘密,忙道:“曈曈,把竹杖给我吧,我先出去。”

      “诶,不妨事的,观卿是自己人,”钟婉词说着朝着灶房窗外看了一眼,方道,“姜曚的亲爹到了。”

      “哼,不早点来,眼下人在牢房里,他想领回去都没法子了。”姜曈冷笑一声。

      苏观卿没接话,他已经摸索着朝灶台走去,打算开始做午饭了。

      “不是这个说法!他来找你爹撤案的,”钟婉词想拉女儿的手,偏姜曈还在把玩竹杖,“你把棍子还给观卿呐!”

      “哦,”姜曈走过去几步,把竹杖塞给了苏观卿,“爹不会答应的吧。”

      “你爹答应了!刚才你们没回来,他已经跟姜曚他爹去衙门撤案了!”

      姜曈大惊,一股火当时就烧起来了:“走了多久了?我去追他回来。”

      “走了好久了,哪里还追得上!”钟婉词忙拉住姜曈,“你先听我说!不白放人的!”

      “什么意思?”

      “原来姜曚这两年并没有把咱们家的家赀赌光,他还暗中输送了一些给他亲爹娘,他亲爹说,愿意把这些田产还回来,就换他儿子一条命。你爹见田契还回来了,就答应了。”

      “那既然是我家的田产,他还回来是应当应分的!凭什么拿我家的家赀换他一条贱命?”姜曈气得一脚踹到了灶壁上,踹得泥巴哗啦啦地往下掉。

      苏观卿听着姜曈在他耳边嚷嚷,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熟悉的那个敢爱敢恨,七情上脸的曈曈又回来的。

      殊不知,姜曈恨了姜曚一辈子,这大半辈子积压的恨意,足以烧得她沉稳全无。

      钟婉词见女儿气成这样,自己的心也乱了:“你爹都去撤案了……这……这事儿他是苦主,又认识那些当官的,他说不告了,你又能如何?要不,咱们就算了?”

      “算不了!”姜曈抽出一边的菜刀,目露凶光,“我不管,我就是要姜曚付出代价,如果爹当真撤案,我就亲手宰了姜曚!”

      如果这只是她临终前的黄粱一梦,那她在梦中手刃仇人,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钟婉词脸都白了:“曈曈,你别乱来,你别吓娘亲!”

      然而姜曈根本不听她的,眨眼已经攥着菜刀冲了出去。

      钟婉词追了两步没追上,急得眼泪直掉,连声唤了几声“怀山”,方想起来丈夫根本没在家,忙又扭头往灶房跑:“观卿!观卿!这可怎么办呐!”

      “伯母!”苏观卿急匆匆点着竹杖追了出来,“别慌,我去追,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曈曈乱来的。”

      苏观卿的步伐很急,语气却很稳,这让钟婉词心中略定,甚至一时忘记了苏观卿根本看不到。

      她边哭边道:“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可不能让她做傻事。”

      “伯母放心。”

      ……

      姜曈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冲出来,那完全就是要见血的气势。

      一时间,街上路人全都躲着她走。

      然而刚跑出去一条街,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阿曈!”

      姜曈猛地刹住脚,发现拦住自己的竟是阿乔。

      “要杀谁?”阿乔的目光落在姜曈手中的菜刀上。

      “姜曚。”

      姜曈话音刚落,手中就是一空,她愕然发现菜刀竟跑到阿乔手中去了。

      “我帮你杀,你等我消息。”阿乔说完转身就要走。

      姜曈大惊:“这如何使得!杀人偿命,你去岂不白白赔上自己性命。”

      阿乔回身冲她笑了笑,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如何使不得?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下的,就当我报恩吧。况且以我的身手,定能赶在衙役抓捕前逃走。大不了以后换个地方,改个名字。”

      姜曈的脑子就“嗡”了一下。

      阿乔的能耐她是知道的,阿乔当然能全身而退,还能在改名换姓后,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帮派,在江湖中呼风唤雨。

      可等到她终于厌倦江湖,想要脱身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帮派巨大庞杂的根须将她紧紧缠绕起来。她想要退下来,除非一死。

      姜曈还记得,阿乔四十九岁生日那日,自己亲自煮了长寿面,等着为她庆生。最终等来的,却是她那把断成三截的,染血的剑。

      这一场“梦”里,姜曈不愿意阿乔再走上那条注定没有归途的路。

      “等一下!”姜曈猛地追了几步,拉住了阿乔,“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他了。”

      阿乔诧异地扬了扬眉。

      “姜曚此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家里早就被他掏空,他却不改花天酒地的习性,必然是到处赊账。那些债主之前或许看在姜家的份上能容许他欠债,可眼下他跟我家没关系了,你说那些债主还会包容他吗?”姜曈说到此处,倒真给自己说服了,“赌坊、勾栏院那些地方,手段可狠毒着呢。”

      阿乔笑起来:“照这么说,咱们完全不用自己动手。”

      “我家跟姜曚断绝关系的事情,恐怕他们还不知道。”

      阿乔把菜刀还给姜曈:“此事包在我身上。管保他一出牢门,就有人招呼。”

      ……

      姜曈回到家的时候,钟婉词还在院子里焦急地转圈圈,一见到姜曈进来,忙迎上来,拉住女儿:“曈曈!你可算回来了!你没动手吧?”

      “没。”姜曈往灶房去放刀。

      进了灶房发现苏观卿没在,问道:“观卿呢?”

      “他去追你了。”

      姜曈大惊:“他看不见,你让他一个人出门?”

      钟婉词嗫嚅道:“我当时一着急,我就忘了。”

      “我去找他。”姜曈说着就往外走。

      然而她从家门口找到衙署牢房门口,沿途都没有见到苏观卿的身影。

      姜曈以为自己可能跑得太快,路上错过了,便又从衙署门口往家的方向找,一路找一路问,然而没有人见到过一个拿着竹杖的年轻人。

      意识到观卿真的走丢了,姜曈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明明发过誓,这一次要好好照顾观卿,要回报他两世的恩情,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观卿在照顾自己,现在自己还害得他走丢了!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他会害怕吗?会被人欺负吗?

      姜曈奔跑在春日熙攘的街头,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夕阳已经开始下落,若是到了宵禁的时候,观卿还找不到家,被官兵抓到,是要被笞三十的。

      他刚刚把身体养好,怎么受得了笞刑!

      姜曈在归家的人群间来回穿插,却半点也感受不到人群的热闹,好像有谁从她的心里挖走了一大块重要的东西,只剩下一把空落落,一捧寂惶惶。

      ……

      苏观卿刚出门的时候,还是挺容易知道姜曈的去向的。

      毕竟一个拎着菜刀,气势汹汹往大街上冲的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可没走多远,街道上就趋于平静了。

      苏观卿找不到方向,尝试着拦了两个路人问询,都说没见到什么持刀的姑娘。

      苏观卿心中焦急,生怕自己去晚了,来不及阻拦,酿成大错。

      他琢磨着:“曈曈要找姜曚,必然是要去衙署的牢房,我去那里定能找到曈曈。”

      姜宅离衙署大约十几条街,并不算远,然而他看不见,这条路走起来就万分艰难。

      他走一走,就问一问,有时候遇到好心人,给他指指方向,但有时候“好心人”指出来的方向却截然相反。

      苏观卿已经走了十来条街,却依旧没有走到衙署,反而因为扯着嗓子一路问人,搞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走路的时候,竹杖点在前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是故意点得重一点,好提醒前面的人让一让。可惜他眼下是在闹市,环境特别嘈杂,竹杖点地的声音便被掩盖了。

      他心里又急,走得又快,好几次撞到别人身上,招来一片骂声。

      在又一次竹杖戳到路人的脚上,惹来一通斥骂后,苏观卿一面弓腰道歉,一面压抑住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自我厌弃,继续提高了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劳驾,请问衙署往哪个方向走?”

      身边熙熙攘攘,问话却无人回应。

      苏观卿清了清嗓子,再度嚷了一句:“劳驾,请问衙署往哪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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