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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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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碎得稀烂。
奚瑶觉得自己确实是蠢得彻底。
竟然将一个人基于目与怜悯施与自己的好意当成喜欢和爱,竟然连挣扎也没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拿捏利用。
她不该对这个人抱太大期待的。
明明她很早就知道,对于林简来说,除下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一向如此。
“怎么了?”见林简离开,刘欣终于找到询问的机会,被她黑如锅底的脸色给惊得心里咯噔一声,“讲剧本?改剧情?不会是要换人吧?”
奚瑶轻轻摆开她伸过来的手,垂着头呢喃:“不,不会换人的。”
怎么可能会换人?
她可是某人一晚上换来的半价演员,就算不考虑片酬原因,也得考虑那一晚上值不值吧?
双手紧握成拳,由被人践踏而愤懑的情绪激起的胜负欲一瞬间达到极点,奚瑶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一瞬间竟想看看她躬身求饶的模样。
然后又想,林简会有那样的模样吗?
奚瑶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就算不是为了林简只为自己的事业,她也不能就此放弃。
整个下午,奚瑶都处于亢奋状态。
看着某人近乎不要命一遍又一遍拍着一条条,方平有一瞬间也被她惊到了,忙里偷闲问了下难得一直在剧组的林简。
“小林啊,你干的吧?”
目光死死盯在某人身上的林简猛然没回过神:“嗯?”
“奚瑶,看上去确实情绪到了,”方平正色,“其实她本身经验是够的,但还是不熟练,感觉好像总差点什么东西?”
“她,”林简开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终于敛下目光,“我还有事,奚瑶就多拜托您照顾了。”
起身要走时,又补充:“可以帮她多扣扣细节。”
方平:“......”
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你找来的,我都要以为你们是不是有世仇了。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这个导演分内之事,《千月》作为他计划中的处女作,对于这部剧的各方面打磨,方平肯定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卡!”
方平大喊:“洛燕汐感情不对,下来调整调整,再走一条!”
“卡!”
“女主角,你的手往哪儿放呢!”方平又喊,“还有,洛燕汐,你那眼神,你是恨他!咬牙切齿的恨你明白吗?不是讨厌!”
“卡!”
......
总而言之,整个片场上空都回荡着方平中气十足的“卡”。
休息时。
白朝朝拿着矿泉水瓶在奚瑶身边坐下,将水递给她:“你太入戏了,要不是知道这是演戏,我都以为你下一瞬会拔剑杀了我。”
奚瑶点点头,喉咙里轻笑一声——她确实想杀人。
但不是针对眼前和她搭戏的白朝朝、也不是针对男主,而是针对某个现在连影儿都没有的人。
“抱歉,不好意思。”
可能是情绪还沉浸在戏里没有走出来,奚瑶的嗓音听上去有点沙哑,细微处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鼻音,听上去好像委屈到了极点。
抵触的态度也说明了她的意思——奚瑶现在并不想说话。
白朝朝好似没领会沉默中蕴含的深意,就在她旁边坐下:“奚老师,我们来聊聊天,或者对一下台词。”
“不好意思......”
“别总不好意思呀,”白朝朝贴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我知道是林编把你介绍进来的,而且这些天也看出些东西。”
奚瑶有些反感她靠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想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起身打算离开时,又被人拽住衣角:“你和林编的关系。”
“你不想听听吗?”白朝朝笑得无害,“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奚老师,你就不想知道在你进组这段时间,外人是怎么传你们的关系的吗?”
奚瑶也只好重新坐下,勾起假笑看着她:“你说。”
“你,和林编,”白朝朝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觑着她,弯了弯手指,“你们之前的相处实在太难不让人想歪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想到可能性,奚瑶一下子来了兴趣,佯装疑惑,“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要不白老师你说得再直白一点?”
“你......”
见探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朝朝也不执着:“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你不值,奚老师,你的演技我能看出来,之前一定经历不少。”
“如果这时候爆出什么新闻,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她站起身,“你好自为之。”
下午的戏全部拍完已经傍晚,夕阳深沉的色彩实在有些凄凉。
终于从导演挑剔的目光和无数次“咔”中逃离,奚瑶终于有机会得以松一口气,在方平一声“回去了”之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刘欣逃离了现场。
坐在保姆车上,刘欣感叹:“果然戏份多一点的角色钱多,就这么折腾一下午都够呛!”
“好在方平确实是个好导演......”
“等等!”打断她的话,奚瑶让司机靠边停车,打开车门一下子跳下去,刘欣在身后问她干嘛,答,“有事,你们先回去!”
“到底什么......”
“事”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刘欣就在远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是林简。
她正在和一个男人道别,男人虚抱了她一下,坐进事先拦下的出租车里,这时候正巧奚瑶到她身边:“林编?”
“你怎么在这儿?”林简惊讶。
坐在车里的男人同样讶然地看着她:“林林,这位是?”
男子的模样清秀,气质有种历尽千帆的儒雅与不怒自威,不管是头发还是衣着统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身形单薄,唯有脸上细微褶皱显示着他已不再年轻。
林简没开口,男子也没继续追问,低头看了眼手表:“行,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我这边也不需要你操心,照顾好自己。”
她闷闷地回应一声,紧接着出租车便在两人目光中扬长而去。
“那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看着林简微微泛红的脸,奚瑶还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哽住了。
闻到什么,她眼神一暗:“你又喝酒了?”
“嗯。”
想起刚刚那个陌生男人,奚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林简喝酒了,可能和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喝酒了,这意味着什么?
再说这人喝醉后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
思来想去,奚瑶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支看上去被摧残得不轻、快要枯萎的红玫瑰就那么赤果果地被送到她面前。
奚瑶:“......”
这特么还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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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目送扬长而去的车里,林父:“张伯,去酒店。”
“林先生,”开车的司机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闻言先抽了抽嘴角,“我觉得小姐她可能是真的要跟谁道歉,没那种意思。”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什么意思?”
“林林她一个人惯了,”收回目光,林父将视线转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夜空,没等张伯开口,“而且这段时间她妈也一直在操心她的婚事,让她自己选总比被强迫好。”
“可是,您——”张伯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压低声音小声呢喃,“您刚刚说道歉用红玫瑰呀!”
谁特么道歉会用红玫瑰呀?!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林父自豪又可惜:“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小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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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剧组跟你说的话只是想帮你入戏,”林简解释道,“当然,如果那些话伤到了你脆弱的自尊——”
“停!!!”
脑中警铃震得堪比火车,奚瑶觉得她如果再让这人说下去,自己本来碎的稀烂的心估计要受到二次伤害,于是眼疾口快地堵住了某人未来得及放出的刀子。
抽出林简手中玫瑰,奚瑶牙疼:“为什么道歉要送玫瑰?”
“我爸说的。”林简锅甩得毫无负担。
奚瑶一手扶额:“所以你爸说什么你都信吗?您还真不愧是大小姐呢!”
“没有。”
猛然从林简口中听到一句回驳,好比到老虎嘴里的肉主动分了你一半,奚瑶受宠若惊,连忙俯身倾耳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爸,他,”或许是微醺的缘故,寻常那双总带着俯视一般的目光这时候也软下来,睫毛一下一下地扫着,隐约中像有点点泪光,“我爸的话要反着听。”
天边最后一抹橙光消逝,夜幕完全笼罩大地。
奚瑶一手拿着花,一手扶着林简在白墙青瓦下的台阶上坐下,后者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我知道他骗我的,他一直骗我,”林简低着头,其实眼里是清明的,但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对劲,说出来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街口唯一的花店要关门了,店长将最后一支玫瑰送了我。”
看着手中玫瑰,奚瑶沉默。
刚刚就要喷涌而出的感动被它压下,此刻又得知这东西不过是某人借花献佛的道具,奚瑶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良久,她终于开口:“你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在帮我找情绪。”
语气大度得仿佛中午她莫名其妙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根本不存在一般,或是就这么简单地一笑而过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奚瑶是不信的。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林简,”奚瑶开口,她本来是想问什么的,临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便成了最普通最寻常的询问,“你没事吧?”
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劲,她又补充:“不,我的意思是你喝了酒——”
“——我知道我自己酒量怎么样,”林简接过她的话,稍稍有点冲,她瞥了眼玫瑰,“看在玫瑰的份上,公平起见,请我吃碗面吧?”
下午有个合作商知道林简过来专门设了饭局,态度极其热情,不过要不是林父也在,她根本不会去。
桌上的菜没一个合胃口的,酒倒是没少喝。
好不容易混到结束,想着送走林父去随便吃点东西胃里也不至于那么难受,结果就遇上奚瑶了——也不是遇上,只是恰巧。
模糊的意识让她根本没精力再去思考为什么奚瑶会激动地跑过来。
她的注意此刻都在胃上。
安静夜晚仿佛是小地方独有特权,两人走在街边,手拉着手,奚瑶觉得好玩,慢慢摩挲成十指相扣的状态,然后被公开处决,林简瞪了她一眼,收回手。
点了餐就坐。
林简后知后觉地问:“你确定自己没事?”
“嗯?”心里为某人堪称跳跃式的聊天模式感叹一声,奚瑶抬头对上对方怀疑的眼神,灿然一笑,“所以,林编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一定有事?”
不是林简觉得她有事,而是一种她本人也说不上来的诡异直觉。
奚瑶的眼神太平淡了,平淡得不似寻常人那种心平气和,而是一种将所有情绪全藏在背后、硬生生压抑出来的平淡。
或许是因为她们的关系还不适合聊得更深?
林简放弃刨根问底,转了话题的方向:“接下来还有同样的戏要拍,只是担心你的情绪不能很好表现。”
“所以,在你眼里,”奚瑶低着头,没看她,“我究竟算什么呢?”
“朋友。”林简脱口而出。
“哦。”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的,闻言奚瑶的手不自然地顿了下,又收回。
自那之后,奚瑶一个字也没说,同样的,她不说林简也不会贸然开口找什么不痛快,两个人坚决秉持“食不言”的原则。
直到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
林简吃得要慢一些,也更慢条斯理——毕竟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慢一点也是应该的。
热面汤冲淡了酒精给肠胃带来的不适感,也让林简瞬间清醒了不少,想起自己之前打算说却一直没机会说的正事。
“那个,”她开口,“我可能猜到你为什么会抵触。”
奚瑶奇:“什么?”
“你害怕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吗?”林简语调如常,不带一丝感情,却慎重无比,“你知道自己不会,所以那些记忆,只是你向上的武器而已,为什么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