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雨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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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雨停
他自己掐的。
俞硕脖子上的指痕是他自己掐出来的。
一边右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边左手在拼命挣扎。
俞硕还是蹲着的，差不多撕心裂肺地咳完后他大口呼吸着空气。
“起来。”纪予舟说。
俞硕慢慢地站直身子。
“清醒了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以后记得按时吃药，不要加重病情。”
“嗯……对不起，纪予舟……对不起。”
“和我道什么歉？”
“我好害怕，好怕我有一天会伤到你，我……”
“俞硕！看着我，”纪予舟双手捧着他的脸，“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想过这种可能性了，我不要你现在用这种理由搪塞我。”
俞硕听蒙了，说：“我们在，在一起了？”
“亲都亲过了还不算在一起吗？？？”纪予舟脸色通红，想松开手，但又被俞硕拉住了。他握着纪予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们……嗯，我们在一起了……可是，”俞硕难过地望着他，“可是，我有病。”
纪予舟抱住他。
“是病……它总会好的。”
松开后，纪予舟依旧半仰头捧着他的脸，还帮他理了理头发。俞硕就这么望着他，然后忽然凑近，但纪予舟的巴掌来得更快。
因为本来就是手捧着脸的动作，所以虽然有被扇的动作，倒不如说是轻轻推了一下，总之就是一点都不疼。
俞硕朝他笑得很开心。
“你想干嘛？”
他假装可怜兮兮地说：“我想亲嘴啊。”
“你，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纪予舟被气笑了，搞不懂眼前人什么脑回路，“先走……”
“走——哪儿——去——啊——”
侧边传来一道声音，是陶稚元。他的身后，陈晃围着他转悠，说：“你去哪儿了陶稚元？没受伤吧？有哪里难受吗？”
“没有，没有，没有。”陶稚元有点不耐烦地说。
他们的旁边是方一鸣，他看向纪予舟和俞硕，问：“认识我吧？”
没等两人做出反应，陶稚元“哈哈”一笑，说：“呦，大家都在呢。”
俞硕挡在了纪予舟前面，陈晃也提防着他们。
“既然人到齐了……”
“不不不，还差一个。”方一鸣打断了陶稚元。
纪予舟说：“不差了，游思铭死了，戚许去自首了……”
“他没去，”方一鸣有些悲伤地说，“被我拦住了，我希望他去之前先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他的身后，戚许缓缓走出来，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一圈人，又看看方一鸣。后者移开了目光，他只好低头苦笑了一下。
“嗯，那我们……找个能坐着的地方，大家围一起吧。”
游思铭说他是家里的养子。
因为生日和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一样，所以被他们领养回家。他们喊游思铭喊的是亲儿子的小名，还让他去学亲儿子最喜欢的钢琴，并且要求他在钢琴比赛上拿到名次。
很长的一段时间，戚许都活在那个所谓亲儿子的阴影下。他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了……当别人的替代品吗？
于是，他为了让养父母开心，逼自己接受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逼自己去弹钢琴。他不敢告诉养父母他想学戏剧，是游思铭看出了他的压抑，鼓励他、陪他。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方一鸣朝他大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于是再次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戚许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对不起游思铭，是我太懦弱了，他很厉害，他真的很厉害他什么都能做好。他有支持他的朋友和家人，我只有他……我只有他，但是我竟然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就那样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戚许说，杀害游思铭的是那个倒在森林里的二十岁男人，也就是第三案的死者。
我们姑且称他为a。
戚许和a是网友，因为网络的关系，很多现实里得不到释放的负面情绪，他都会说给a听，反正a也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当a说他认识游思铭的时候，戚许非常震惊，并且十分后悔，已经准备好拉黑a，不再和任何网友说现实的事情了。可是a告诉他，他也觉得游思铭很虚伪。
于是，戚许抓住了他所以为的救命稻草。
大概懦弱的人，都喜欢把过错推给别人。
在a的说法里，戚许是一个非常孝顺的无私奉献的孩子，他懂得回报和感恩。反观游思铭，他只会仗着家境好，到处结交朋友，以显摆自己多么亲近多么善解人意，实际虚伪到极点。
那时候，戚许一边怨恨自己在背后说朋友的坏话，一边又离不开a给他编织的美好幻境。所以当a提议说要教训一下游思铭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只是要告诫他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而已。
那时候戚许就是这么想的，他和a说好引游思铭出来，在早餐店旁边见面，然后假装自己有事要等一会儿再来，a就可以趁机教训一下游思铭。谁知等戚许觉得不对劲儿而提前赶到时，游思铭已经重伤倒地，奄奄一息了。
戚许上前质问a，a大言不惭地说他就是要替他妹妹好好教训一下游思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罢了。他妹妹死了，他就要游思铭给她陪葬。
“游思铭就是喜欢装好人，他如果真如他表现的那样关心别人，我妹妹至于自杀吗？”a是这么说的。
其他的记忆戚许有些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害怕极了，但是游思铭倒在他身后，他必须让a给他个说法。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
两个人争执中，a说漏了嘴，说他要把这起事件嫁祸给俞硕。
他听说游思铭设计了一款粉色衣服，而俞硕正好因为父亲经常穿粉衣服殴打他而对粉色产生了ptsd。
俞硕因为游思铭身穿粉衣接近他而发疯，非常合理的解释。
“俞硕有精神病，肯定不会被判刑，这点你不用担心，”a说，“你也是，戚许，你也是受害者，没必要了，该死的是游思铭，我不会再牵扯其他人进来。”
a说完就走，戚许当时已经浑身没力了，没有力气继续追a，他只好撑着自己，努力向游思铭那边爬过去。
这个过程中，戚许一直很害怕，他怕游思铭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恨意有愤怒有……失望。可是这些全都没有，当戚许来到游思铭的旁边，后者一直在推开他。
“走……戚……快走……走……危险……”
戚许不敢细想游思铭有没有听到他和a的对话，他只知道游思铭直到死前都在推开他让他快走。
后来戚许拖着满身的伤先去找了俞硕，哪知道俞硕那边也是一场恶战。俞天任早晨回家不知原因地就开始殴打他，他鼓起勇气激烈反抗着，一个失手就让俞天任重伤在地。
“不过杀了俞天任的人是我，”戚许说，“我真的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亲儿子下那么重的手。”
戚许到的时候，俞天任还躺在地上呻/吟，嘴里嘟囔着什么“去死”，戚许夺过俞硕手里的刀就插在了他的胸口，把俞硕都吓了一跳。
但是，戚许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什么，俞硕就倒在了地上，他只好硬撑着把人拖进卧室，给他和自己做了简单包扎，等着纪予舟来。
戚许知道如果没等到俞硕，纪予舟一定会来他家里找他。
“把纪予舟等来之后，我就去找a了，跟踪了他几天，最后和他约在了这个森林里，结果半路俞硕突然杀出来了，但好在他来之前a已经死了，所以和他无关。”戚许释怀地笑了笑，“这就是三起案子的全部真相了。”
戚许说完后，好一会儿都没人接话，最后是俞硕先开了口；“俞天任倒在我家，是我拿刀子捅了他，和你无关。”
“第三起案子的凶器，那把刀上只有我的指纹，要调查也是先调查我，”纪予舟也开口，“戚许，你只需要对游思铭的死负责，其他的事儿不要掺和。”
戚许盯了他们好一会儿，最后哈哈大笑，说：“纪予舟，你不让俞硕掺和我跟游思铭的事，自己反倒掺和进来了，三起案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做的事我自会承担责任。”
远处警笛声传来，众人(除了陶稚元)面面相觑，方一鸣举起手说是他报的，他五味杂陈地看向戚许，走过去抱了抱他，然后陪着他一起往警车的方向走去。
陶稚元在旁边看得很满意，拍拍屁股站起来，跟身边的陈晃说：“你看，和我猜得大差不大，一开始方一鸣还不相信呢……”
而陈晃本来听懵了，看到方一鸣陪着戚许去自首才回过神儿来。
他觉得戚许去自首是对的，至于俞硕，他因家暴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失手伤了俞天任也不过是正当防卫，即使戚许不补刀，俞天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所以，起码在俞天任案里，没有任何人需要担责。
他被自己得出的结论骄傲住了，快步跟上陶稚元，开心地和他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纪予舟和俞硕走在最后面。
“俞硕，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是想问第三起案子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吗？”
“是的，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戚许约了a在森林里见面的？”
“我嘛，当然是算出来的，”俞硕朝他笑，“毕竟我是太上老君的徒弟。”
纪予舟笑着撇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那你呢？”俞硕问。
“我怎么了？”
“如戚许所说，三起案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该牵扯进来的。”
纪予舟也学着俞硕朝他笑，说：“你是我男朋友，怎么会没关系？”
一听这话，俞硕满脸通红，吱哇乱叫，也来不及细想，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再和戚许说说话，便飞快地跑开了。
纪予舟望着俞硕的背影，喃喃自语。
“我不想任何人再伤害你。”
——
纪予舟：
“喧嚣是他们的，我自有我的寂静。不必靠拢，不必理解，人群的潮汐涨落，与我何干？我守着我的方寸之地，清醒且自在。但若有人被雨淋透，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那么我的寂静便足以成为一道无声的墙。他们说我冷，像块捂不热的石头。那就冷吧。真正的暖意不必张扬，它只流向需要它的裂缝。阳光太刺眼，有时阴影才是喘息之地。我的影子，足够容纳两个人。
“俞硕，你的雨季太长，雷声太响。那些你不敢看的伤口，我替你记着；那些你扛不住的拳头，总有人要挡在前面。雨停之前，我借你伞。”
俞硕：
“他们说，我站在光里，耀眼夺目。只有我知道，我的笑容是画上去的，声音是调好音的，连每一步都量好了距离……多完美，不是吗？可光里面是空的，亮极了的地方就会有更黑的黑暗。我站在广阔无边的雪地上，好冷；我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好累。只有我知道，那些藏在微笑下的淤青，每当夜深人静便隐隐作痛。
“纪予舟，靠近我你会被淋湿。我的雨季是腐烂的泥沼，没有晴空预告。但如果你还愿意，请借我一片阴影躲藏，哪怕只有一刻，带我走吧。我怕下一秒，这完美的壳就会彻底碎掉。”
——
“纪予舟，我有病。”
“是病……它总会好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