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佛珠□□，霉坊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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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娘娘召见。
短短六个字，像一块浸透冰水的巨石，沉甸甸砸在苏琳心头。霉坊里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冻结。正在刮取菌膜的小太监手一抖，差点把报备菌苔戳烂；小顺子脸上的机灵劲儿也收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担忧。
胤祥刚巧拎着个食盒晃进来，一听这话，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德妃？她找你做什么？”他看向苏琳，眼神锐利，“小苏坊主，你这‘霉名’都传到永和宫了？准没好事！”
苏琳露出一副吃了苦瓜的笑。
这位德妃娘娘，胤禛名义上的生母，在九子夺嫡的暗流中立场微妙。她刚得罪了人家宫里的刘嬷嬷，转眼就被召见......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公公，烦请带路。”
“姑娘跟随咱家来。”苏培盛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凝重。
雍和宫的气象与简陋的霉坊天差地别。殿宇轩昂，熏香袅袅，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与岁月沉淀的威仪。德妃乌雅氏端坐主位，一身藕荷色常服，发髻只簪了支素玉簪，面容温婉和煦，眼角眉梢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手里捻着一串油润发亮的紫檀佛珠，颗颗圆润，散发着沉静的香气。
“奴婢苏小晚，叩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苏琳依足了规矩，跪拜行礼，姿态恭谨，心却悬在嗓子眼。
“起来吧。”德妃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你就是那个......在太医院弄出些新奇玩意儿，救了李贵人的小宫女？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苏琳依言抬头，目光低垂，不敢直视。
德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有掠过她那双即使刻意藏在袖中、依旧能看到布条边缘的双手，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嗯，是个清秀机灵的。听说你为了救人，吃了不少苦头，这手......伤的不轻吧？”语气带着怜惜。
“回娘娘，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伤......已无大碍。”苏琳谨慎回答。
“是个懂事的。”德妃微微颔首，脸上笑容更盛，“李贵人母子平安，四阿哥府上添丁，是喜事。你虽身份低微，却是有功的。”她顿了顿，捻动佛珠的动作未停，“本宫信佛，最是心慈。见你小小年纪，身处污秽（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琳身上残留的一丝霉味），却心怀善念，救人于危难，实属难得。”
她轻轻抬手，旁边侍立的大宫女立刻捧上一个紫檀雕花小盒。“这串佛珠，随本宫在佛前供奉多年，沾了些佛性，能驱邪避秽，安神定魄。”德妃亲手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在一串与她自己手中那串几乎一模一样的紫檀佛珠，只是珠子略小一圈，光泽也更新一些。“今日赐予你，一则是赏你救人之功，二则......也盼它能保佑你，在那‘霉坊’之中，莫要被污浊之气侵了心神，乱了根本。”她将佛珠取出，温言道：“来，带上试试。”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串看似慈悲祥和的佛珠上。赏赐？护佑？驱邪避秽？苏琳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德妃的话，句句温和，却字字如针，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污秽之气”、“乱了根本”！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敲打，是警告！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已，别仗着点“邪门歪道”就忘了本分。而这串佛珠，就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
苏培盛垂着眼，面无表情。胤祥若是在场，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苏琳指甲掐进掌心（幸好隔着布条），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她不能拒绝，拒绝就是大不敬！她缓缓起身，走到德妃面前，恭敬地伸出双手去接那串佛珠。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紫檀珠时，一股极其微弱、混杂在浓郁檀香中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杏仁苦味，若有似无地钻入她的鼻腔！
苦杏仁味？！苏琳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作为外科医生，她对某些特殊毒物的气味有着刻入骨髓的敏感，□□?!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伸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跳瞬间飙到极限！德妃......竟如此歹毒？在佛珠上浸毒？想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慢性中毒而死？或者......只是想给她个深刻的“教训”？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硬接？必死无疑！当场揭穿？无凭无据，死得更快！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里衣。
“怎么？不喜欢本宫的赏赐？”德妃的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奴婢不敢！”苏琳猛地跪下，额头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激动，“娘娘恩裳，天高地厚！奴婢......奴婢只是......只是身染霉坊污浊，恐......恐沾污了佛前圣物！”
求娘娘允奴婢......回霉坊焚香沐浴，净手更衣后，再......再虔诚扣领！方不负娘娘恩德！”她将姿态放到最低，理由也冠冕堂皇--怕自己脏，污了佛宝。
德妃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和......更深的冰冷。这小宫女，反应倒块！她深深看了伏在地上的苏琳一眼，沉默了几息，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倒是个知礼的。”德妃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也罢，佛宝却需诚心供奉。这佛珠，本宫先替你收着。苏培盛，”她看向一旁的大总管，“待苏姑娘‘洁净’之后，你亲自送去霉坊，看着她带上。”
“嗻。”苏培盛躬身应下。
“谢谢娘娘恩典！”苏琳重重叩首，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缓兵之计，成了，但危机远未解除！毒佛珠只是暂时寄存，苏培盛亲自监督戴上......德妃这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回到霉坊，苏琳如同虚脱。胤祥早已等得心焦，见她脸色惨白地回来，立刻追问。苏琳屏退左右，只留下小顺子，将永和宫的遭遇和那致命的苦杏仁味低声说了出来。
“什么？！那老......”胤祥勃然变色，差点骂出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毒的心肠，假慈悲真蛇蝎，我这就去找四哥！”他转身就要走。
“十三爷且慢！”苏琳急忙拦住他，眼神却异常冷静，“无凭无据，贸然去说，只会打草惊蛇！德妃娘娘位份尊崇，仅凭气味，如何定罪？四爷......也未必会信”她深知胤禛的谨慎和多疑。
“那怎么办？等死吗？那毒珠子苏培盛可盯着呢！”胤祥急道。
苏琳的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些散发着各种气味的瓶瓶罐罐，眼神渐渐亮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她要用‘毒’来害我，我就用我的‘霉’来破她的‘局’！”
她立刻开始行动。目标：制造一种能破坏、或者至少能“吃掉”佛珠表面那层毒物的东西！
“小顺子，把培养皿里那层灰白色的、长得像棉絮的菌拿过来！还有那罐发黑的、有铁锈味的培养液！快！”她快速下令，同时翻找出几个特质的、内壁涂了厚厚一层凝固猪油的宽口瓦罐。
胤祥和小顺子一头雾水，但见她神色肃杀，动作飞快，也知道情况紧急，立刻照办。
苏琳将小顺子递过来的灰白色菌苔（某种高活性的纤维素分解霉菌）小心刮取，均匀涂抹在涂满猪油的瓦罐内壁。接着，她将那罐散发着铁锈味的深色滤液（富含某些能降解有机物的细菌代谢产物）小心地倒入另一个瓦罐。
“十三爷，您面子大，想办法拖住苏培盛半个时辰！小顺子，你机灵，盯着点外面！”苏琳语速飞快。
胤祥一咬牙：“行！爷去缠住他！”他转身大步流星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苏琳守在瓦罐旁，如同守着最后的希望。终于，苏培盛的身影出现在霉坊门口，手里捧着那个紫檀盒子，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恭谨。
“苏姑娘，时辰到了。请吧。”
苏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虔诚”和一丝“紧张”的表情，走到水盆边，用烈酒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清洗双手（这倒不是装的），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盒，取出那串散发着檀香与死亡气息的紫檀佛珠。
她双手捧着佛珠，在苏培盛一瞬不瞬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那个涂抹了灰白菌苔的猪油瓦罐。就在佛珠即将被放入罐中的前一刻，她脚下似乎“不小心”被地上的炭筐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
“哎呀！”惊呼声中，那串佛珠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正地掉进了旁边那个盛满深色、散发铁锈味滤液的瓦罐里！噗通！
紫檀佛珠瞬间被浑浊的液体淹没！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苏晚宁“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跪下请罪，眼神却死死盯着罐子。
苏培盛的脸上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苏琳，又看向那罐污浊的液体。
“苏姑娘......你！”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德妃娘娘亲赐的佛宝，竟被投入如此污秽之物？这简直是打德妃的脸!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苏琳“慌乱”地解释，“奴婢......奴婢这就捞出来，这就清洗！”她作势就要伸手去捞。
“慢着！”苏培盛厉声喝止。那罐液体气味古怪，颜色诡异，天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岂敢让苏琳徒手去捞？万一出了事，他担待不起!他阴沉着脸，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找个长柄银夹子和干净的水盆来，快！”
趁着小太监跑开的功夫，那串佛珠在深褐色的“铁锈液”里，悄然发生着变化。肉眼难辨的微生物正疯狂地“啃噬”着珠子表面可能存在的任何有机涂层......
很快，小太监取来了东西。苏培盛忍着恶心，用银夹子小心翼翼地将佛珠从污液中夹出，放入清水中反复漂洗。洗去表面的污渍后，仿佛似乎.....并无异样？依旧是紫檀的本色，只是那股浓郁的檀香似乎被铁锈味冲淡了不少。
苏培盛仔细检查了几遍，又凑近闻了闻（没敢太近），除了残留的淡淡异味，并未发现其他不妥。他阴沉地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苏琳，最终只能将这归结为一场意外。
“苏姑娘，佛宝虽经此意外，然娘娘恩赐不可不受。戴上吧。”苏培盛将清洗过的佛珠递过去，语气不容置疑。
苏琳心中一笑。毒？经过那罐特制的“微生物降解液”的浸泡，又被清水反复冲洗，就算还有残留，也微乎其微了！她“诚惶诚恐”地接过佛珠，郑重地戴在了手腕上。冰凉沉重的触感传来，提醒着她这深宫无处不在的杀机。
苏培盛见她戴上，这才脸色稍霁，又敲打了几句“好生保管”、“莫负娘娘恩德”之类的话，转身回去复命了。
危机暂时解除。苏琳看着手腕上这串“净化”过的毒佛珠，只觉得无比讽刺。
“好险！”胤祥不知何时溜了回来，看着那串珠子心有余悸，“你那罐‘铁锈水’真能解毒？”
“不能完全解，但能破坏大部分。”苏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至少......暂时死不了。”
“小苏坊主，你这脑子......真是......”胤祥看着她，眼神复杂，有佩服，也有担忧，“德妃这梁子，算是结牢固了。以后更得小心。”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小顺子，忽然低声道：“姑娘，十三爷，奴才......奴才刚才收拾罐子时，好像......好像闻到那佛珠清洗前，有股子......很淡的苦巴旦杏味儿？”
苏琳和胤祥同时一震，猛地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被看得有些紧张，缩了缩脖子：“奴才......奴才老家后山就有几棵野巴旦杏树，小时候淘气，啃过青果子，那味儿......又苦又涩，涂了半天沫子，差点没命......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刚才那佛珠掉出来时，味儿虽然淡，混着铁锈水，但......”
苏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苦巴旦杏，这正是□□（苦杏仁苷水解产物）的天然来源之一！小顺子一个底层小太监，竟能凭儿时的记忆认出这几乎被掩盖的气味？！这绝不仅仅是机灵！
她看着小顺子那张尚显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恸的脸，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这个小太监，恐怕......不简单！他的身世，或许藏着意想不到的秘密？
霉坊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映照着三人各异的神色。佛珠的危机暂解，但德妃的杀意、胤禛的掌控、胤祥的关切、小顺子显露的异常......还有那串依旧套在腕上、如同毒蛇的信物，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紫禁城的上空，悄然汇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佛珠□□，霉坊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