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泥猴归巢，蛇纹拓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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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井底淤泥的腥腐气，顺着苏琳的额发、脸颊、脖颈，肆无忌惮地流淌。胤祥那件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石青色披风，紧紧裹着她湿透、颤抖的身体，隔绝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却隔不断心底那如同井底淤泥般粘稠冰冷的恐惧。
她像只落汤的泥猴，被胤祥半扶半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北苑泥泞不堪的小路上。胤祥一手稳稳地撑着伞，大半倾斜在她头顶，自己的半边身子早已被瓢泼大雨浇透，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落地的踏实感。
“啧，瞧瞧你这德性，”胤祥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响起，依旧是那副欠揍的痞调，但苏琳靠的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不同寻常的力度和速度，隔着湿透的衣料撞击着她的手臂，“钻个枯井都能钻出个泥塑金身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土地爷当祭品去了！”他试图用玩笑驱散她眼中残留的惊悸。
苏琳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想回嘴，却只发出一串不成调的颤音。钢材井底那刻骨的寒冷、令人窒息的恶臭、指尖触碰蛇纹刻痕时毛骨悚然的触感，还有张嬷嬷那双怨毒疯狂的眼睛...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闪回。
“冷...冷死了...”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胤祥箍着她胳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试图用体温温暖她。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透着小心翼翼地笨拙。“活该！谁让你跟个耗子似的往那腌臜地方钻?爷的警告都当耳旁风？”他嘴上骂着，脚步却更快了，几乎是拖着她往相对干燥的廊檐下疾走，“回去！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喝姜汤！再让顺子给你熬碗定惊的汤药！你要是敢病倒了耽误给爷制药，看爷怎么收拾你！”
这别扭又直白的关心，像一碗滚烫的姜汤，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苏琳冰冷的胃里，。她侧过头，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是胤祥被雨打湿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紧抿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都泄露出他竭力隐藏的紧张和后怕。那句“爷来捞你这泥猴子了！”，还有踹开石板时那声惊怒交加的吼声，此刻回想起来，带着一种让她鼻尖发酸的力量。
“谢...谢谢...”她声音很低，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胤祥脚步顿了一下，侧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昏黄的灯笼光下，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不堪，唯独那双眼睛，在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后，依旧清亮，带着一种让他心头莫名揪紧的脆弱与坚韧。他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箍着她胳膊的手，力道却悄然放柔了几分。
霉坊的门被胤祥一脚踹开（门栓形同虚设）。
“顺子，滚出来，烧热水，熬姜汤！”胤祥的吼声震得霉坊顶棚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小顺子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闻声连滚带爬地从里间冲出来，看到苏琳泥猴般被胤祥架着回来，吓得魂飞破散：“姑娘！您...您这是...”再看到胤祥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少废话！赶紧的！”胤祥不耐烦地挥手，小心翼翼地将苏琳扶到唯一那张瘸腿凳子旁，“能坐吗？”
苏琳点点头，裹紧披风，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胤祥皱着眉，四下打量着简陋破败的霉坊，目光扫过墙角那些瓶瓶罐罐，最终落在小顺子手忙脚乱生起的炭炉上。他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袍，随手搭在旁边的架子上，露出里面紧窄的靛青色的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他就那么抱臂在探炉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灌入的冷风，也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一丝奇异的安稳。
“说说吧，”他看着跳跃的炭火，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到底怎么回事？那枯井里有什么？张嬷嬷呢？”他不再嬉笑，那眼神锐利如鹰隼，直指核心。
热水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苏琳捧着小顺子递来的滚烫姜汤，小口啜饮着，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活过来的感觉。她定了定神，隐去了自己怀疑佛珠裂痕与玄蛇邪术有关的部分，将夜探北苑、被张嬷嬷察觉、枯井藏身、井壁刻痕以及宫门落锁被困的经历，尽量清晰地讲了出来。
“...那井壁上刻的蛇纹，”苏琳放下汤碗，伸出手指，沾了点炉灰，在瘸腿桌面上快速勾勒出一个扭曲盘旋、首尾相衔的诡异蛇形，“和太子旧仆手腕上的刺青，还有张嬷嬷药匣底部的图腾，一模一样！我绝不会认错！”
胤祥盯着桌上那个邪异的蛇形图案，眉头越锁越紧，眼神阴沉得可怕。“玄蛇卫...”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不详的名字，“前朝余孽...毒药蛊术...深宫钉子...”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张嬷嬷最后怎么样了？粘杆处抓到她没？”
苏琳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听到粘杆处的人冲进屋子，喊出了‘张嬷嬷’，后面就...没声音了。不知道是抓了，还是...”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张嬷嬷那诡异的表现和枯井陷阱，都表明她很可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胤祥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木架上，震得瓶罐一阵摇晃！“该死，线索又断了！”他烦躁地在狭小的霉坊里踱了两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这帮阴沟里的老鼠，藏得够深！”
“不，还没完全断！”苏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装着清水的瓦罐旁，仔细清洗着手上残留的泥污，特别是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井壁上的刻痕，我摸到了，那感觉...非常清晰！”而且，位置我记得，就在我跌下去靠着的正对面，离井底大约一人高的地方。
她洗净手，快步走到自己存放杂物的藤箱旁，翻找起来。很快，她拿出几张裁切整齐、略显粗糙的桑皮纸，一小块墨锭，还有一小块用布包裹的、质地细腻的白色印泥（用于给菌种罐封口做标记的）。
“小顺子，再点盏灯，亮些！”苏琳吩咐道，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刚才的惊魂未定已暂时被强烈的探索欲压下。
在胤祥和小顺子疑惑地目光中，苏琳将桑皮纸铺在桌上，用墨锭小心地在印泥块上均匀地涂了一层墨。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仔细地蘸满了带着墨色的印泥。
“十三爷，麻烦您帮我记一下方位。”苏琳看向胤祥，语速很快，“井深约两丈（6米多），刻痕位于正北方向内壁，距井底约五尺（1.5米）处。刻痕凸起约半粒米高，边缘锐利，非自然风化，乃利器新刻不久！”她凭借超强的触觉记忆和空间感，精准地报出数据。
胤祥眼神一亮，立刻点头：“好，爷记下了，方位正北，距底五尺”
苏琳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她闭上眼，似乎在回忆指尖触碰刻痕的每一个细微转折。几息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蘸满墨色印泥的手指，稳如磐石，精准地落在桑皮纸上！
她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纸面上快速而稳定地移动、按压、转折！每一次按压的力度，每一次线条的走向，都力求完美复刻井壁上那个邪异的蛇形刻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拓印，而是在进行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
胤祥和小顺子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苏琳的手指在桑皮纸上灵巧地舞动，墨色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个扭曲、盘旋、带着古老邪恶气息的图案--蛇首高昂，蛇眼空洞，蛇身缠绕成一个充满力量感和束缚感的环。正是那令人心悸的玄蛇图腾！
片刻之后，苏琳收回手指。一张清晰得如同直接拓印下来的玄蛇纹样，赫然呈现在桑皮纸上！线条的扭曲角度，蛇眼的空洞感，甚至刻痕边缘那种微妙的顿挫感，都纤毫毕现！
“成了！”苏琳长长舒乐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将拓印好的桑皮纸移到一旁晾干。
胤祥凑近细看，眼中满是惊叹：“好家伙！你这手指头是尺子做的？比粘杆处那帮废物画的影形图强百倍！”他拿起那张还带着墨香的拓印图，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有了这个，就好办了，爷就不信，挖不出这帮蛇虫鼠蚁的老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霉坊门口。紧接着是苏培盛那平板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十三爷，苏姑娘，四爷急召！请二位速去书房。”
胤禛？！
苏琳和胤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胤禛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泥猴归巢，蛇纹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