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霉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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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炭库，活脱脱一个微型地狱。
呛人的炭灰、伸手难辨的黑暗、冰冷潮湿的土腥气。苏琳被粗暴地扔进来，攥着那块沾着绿霉的破布--她唯一的生机。门“哐当”落锁，隔绝了世界。
苏木......父亲咳喘佝偻的身影在脑中闪过，胤禛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威胁毒蛇般噬咬着神经。巨大的恐惧让她瘫软在地，碳灰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
“不！”苏琳的灵魂在尖叫。她猛地用袖子抹掉眼泪鼻涕，血丝混着碳灰在脸上划开，眼神却陡然锐利如手术刀。这里是战场，不打也得打！她强迫自己动起来，像个濒死的困兽搜寻一切可用资源
豁口歪斜的粗陶罐--培养皿兼反应釜
刮掉浮灰的破木板--操作台
破角葫芦瓢--舀水工具
胤禛“恩赐”的浑水--充满未知微生物的无菌水。“洁净”？看着自己乌黑的双手，苏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酒精......高度烧酒......产房那碗烈酒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第一步，环境清洁。
她脱下灰扑扑的外衣，用里衣袖子蘸着浑浊的泥水，疯狂擦拭木板和陶罐。一遍又一遍，直到水污黑如墨，手臂酸软。‘聊胜于无......'她喘息着，这顶多算心里安慰，离无菌十万八千里。
核心--霉斑布头。她跪在“清洁”过的木板前，借着高出透气孔漏下的惨淡月光，指甲如绣花般，一点点刮下那层脆弱的绿色霉菌。动作轻柔得近乎神圣。一小撮潮湿、散发腐败气味的绿色粉末，成了她全部的赌注。
‘青霉菌......但愿是......’心在狂跳。赌错了菌种，就是炸弹符。
粉末小心移入陶罐底。难题接踵而至：培养基！富含营养的液体去哪找？目光扫过葫芦瓢。米汤？念头刚起就被否决。视线落在角落，她猛地想起附近杂物堆可能有馊饭？生的欲望压倒恶心，她扑向门边，死命推搡--纹丝不动！
桑皮？脑中电光石火！御药房晒药架有桑白皮，富含淀粉！她立刻掏出怀里藏着的几根备用桑皮纤维（原本当缝合线），撕成碎片丢进罐中。浑浊的泥水舀入，勉强覆盖住霉粉和桑皮碎片。
加热,灭菌,这步要命！没火~ 冰冷的黑炭堆在角落，钻木取火？动静大，时间紧，成功率渺茫！
苏琳像热锅蚂蚁，在狭小空间里打转，目光扫过透气孔、墙壁......摩擦生热！她猛地摸向发髻--那根木簪？一头略尖。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炸开！
她拔出木簪，紧握粗端，将尖头死死抵在木板边缘一个坚硬的木结上，她要徒手钻木取火
没有弓钻，没有火绒，只有一根簪子，一块破板！微乎其微的成功率，但别无选择
“嗤--嗤--嗤--”刺耳的摩擦声撕裂死寂。苏琳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住木簪，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搓动！粗糙的簪身瞬间磨破掌心嫩肉，鲜血混着汗水涌出，染红木簪，滴落炭灰。剧痛钻心，她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个摩擦点！每一次搓动都耗尽残存力气，每一次失败都加深绝望。
用力，快，再快！心中野兽般嘶吼。双臂罐铅般沉重，汗水迷蒙双眼，嘴唇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时间在剧痛中流逝，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力竭崩溃、眼前发黑的瞬间--
一点微弱如萤火、橘红色的火星，猛地从摩擦点迸溅而出！精准落在她提前刮好、堆在旁边的一小撮极其干燥的霉粉碎屑上！火星闪烁，奄奄一息。
“呼--”苏琳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凑近，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拼命吹拂！
火星顽强地坚持着，在霉粉上蔓延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然后，“噗”地一声，燃气一簇绿豆大小、脆弱摇曳的橘黄火苗！成了！
泪水混着汗血炭灰流下。她顾不上剧痛的手掌，小心翼翼将那簇微弱的生命之火转移到陶罐下--那里有她清理出的干燥碳粉碎屑。
火苗舔舐着易燃物，挣扎着燃烧起来，散发出微弱却真实的热量。
她立刻将陶罐架上。火焰太小，罐壁太厚，水温爬升如蜗牛。苏琳如同守护神邸，跪在火堆旁，眼珠通红，小心翼翼地添加每一根能找到的细小木屑，用嘴持续、轻柔地吹气助燃。脸被熏得乌黑，汗水冲出沟壑，唯有那双黑仁，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亮的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专注。
煮沸......至少一刻钟......杀死杂菌......她死死盯着灌口，屏息凝神，等待着象征“无菌”希望的白雾升起...
炭库外，阴影深处
胤禛负手而立，如同夜色雕塑。苏培盛垂手屏息。
炭库内先死寂，后是压抑的咳嗽、拖动声。接着，那令人牙酸的“嗤嗤”摩擦声持续响起，夹杂着少女痛楚的闷哼和喘息，漫长而诡异。久到苏培盛怀疑里面的人已疯魔。
然后，是死寂。再然后，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倔强地从门缝、透气孔钻出。
“主子，这烟......”苏培盛惴惴不安。
胤禛抬手制止。他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厚木。他听到了那痛苦的喘息，听到了火苗微弱的噼啪，更听到了......一种全身关注、近乎偏执的寂静。他能想象：
那瘦小的身影在绝对黑暗里，用最原始笨拙、痛苦自残的方式，点燃微火，煮沸脏水，只为从那块霉烂破布里，榨取一丝虚无的生机。
荒谬绝伦。愚蠢透顶。
可心底冰冷的磐石，竟被这愚蠢透顶的努力，撬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她在做什么？”声音低沉，似问人，似问己。
“奴才愚钝，实在猜不透。莫不是......真弄邪术？”苏培盛心惊肉跳。
胤禛未答。他看着那缕倔强升腾的青烟，看着里面那簇顽强跳跃的火光。
“守好，不许任何人靠近。”冰冷的声音下令。他顿了顿，补充道：“天亮之前，无论李贵人那边如何，把她带出来。”
“嗻！”
胤禛最后瞥了一眼那紧闭的、透出诡异烟气的门，转身，悄无声息融入更浓的夜色。背影孤绝，如行走悬崖。
炭库里的火苗，是希望之光，还是焚身之火？里面的少女，是能创造奇迹的“异数”还是即将被碾碎的“蝼蚁”？这场以人命为筹码的生死赌局，正滑向最疯狂也最关键的深渊。
庄家已下注，冷眼旁观。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青霉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