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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蝴蝶君(四) ...

  •   第二日,是《秋水剪瞳》最后两场亲密戏,拍完后二人便可同时杀青了。
      随云舒一大早来到片场就惴惴的,昨晚可以算是他和路苍烟相识以来,头一次自己度过的夜。往常二人下了戏,一定会约着一起看电影吃晚饭,如果有谁回来晚了,也会第一时间跟对方打个招呼,但昨天路苍烟也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怎样,不仅拒绝了他的来访,连在电话里,他的声音都带着十二万分的疏离和勉强。
      他心思重,翻来覆去一晚上,直到清晨才将将睡着,喜提两只红灯一样通红的眼睛。路苍烟进来的时候,红灯唰一下变绿了,他面色欣喜地小跑着赶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昨天在电话里好像精神就不好。”
      路苍烟死死盯着自己脚面,僵硬地说道:“没事,累了。”
      “还是找个医生看看吧,现在天这么热······”随云舒边说边伸手朝他额上探去,指尖刚触到皮肤,路苍烟就像被电了似的,猛然往后跳了一大步,剩下他擎着一只孤零零的手,吊在半空中。
      “那个,”随云舒像个卡顿的机器人一样一节一节的收回手,挤出一个干瘪的笑,“我······我手上有静电是吧?”
      “没有。”
      “那——”
      “我有事儿,先走了。”路苍烟找了个最没味儿的借口,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匆匆忙忙的,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他的背影在随云舒眼里逐渐缩成针尖大小,扎得他眼睛和喉咙火辣辣的疼,他像鬼一样飘回座位旁,问道:“坤哥,你昨天带路苍烟去换衣服,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啊,”坤哥不假思索的回道,“路老师可安静了,一句话都不说,跟之前比像两个人。”
      “那其他人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坤哥觉得莫名其妙,“路老师不说话当然是累了啊,谁还能这么没有眼力价,在他面前引吭高歌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别瞎想了,等会开拍了,赶紧调整一下情绪吧。”坤哥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随云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死命揪着衣服,似乎想撕下一块布,堵上自己漏风的心。
      第二场亲密戏的情绪和第一场差不多,只不过已经坦诚相见的二人少了丝羞涩,多了三分勾引。
      这场戏难度不算大,但随云舒代入了他和路苍烟的感情,无论如何都入不了戏。他依然是放软了身子,任由路苍烟抱着,但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像一条洇湿的死鱼干。亲起来就更不用说了,俩人谁都不投入,别说什么干柴烈火直捣黄龙了,就是四条小香肠各自为营在互抽而已。
      “卡!”导演气笑了,指着画面说道,“你俩自己过来看看,这是干什么呢?用嘴跳肚皮舞呢?啊你在那扭来扭去,他也在那扭来扭去,你俩搁那battle呢?感情呢?怎么一点感情也没有?”
      路苍烟和随云舒俩人低着头背着手,往那一杵跟俩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导演骂什么也不反驳,不沟通,就支起耳朵听着。导演看他俩这模样更气了:“我昨天刚夸过你们,这就飘了?剩两场戏怎么还能给我掉链子呢?你俩玩呢?是演感情浓如烈酒,不是演朋友打炮后的尴尬!”
      来探班的乔姐笑哈哈的出来打圆场:“导演教训的是,就是这俩孩子昨天都有点中暑,没休息好。”
      “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孩子呢?”导演啪的一下把剧本砸到桌上,“我算是发现了,现在这帮演员越来越飘都是你们惯得!”
      乔姐讪笑着没应声,路苍烟用脚尖捻着地面,垂头丧气地说道:“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耽误你们时间了,我再去找找感觉。”说完,他拎着剧本往远处走去。
      随云舒倒是站在原地,一抬头,两行泪滑了下来,哭得悄无声息,毫无征兆。
      导演大惊失色:“你哭什么?我话说得重吗?”
      面对他徘徊在暴怒边缘的脸色,随云舒马上摇头,也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哭了。化妆师忙上前给他补妆,坤哥解释道:“这不是马上杀青了吗,他心里难过,难过的昨天都没睡好,舍不得大家。”
      “再难过也不能影响今天的拍摄吧?随云舒,你不应该这么不专业啊?”
      随云舒哽咽着连连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泪就跟开了阀门似的 ,根本停不下来。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以前跳舞受了多严重的伤,他都能不掉半滴泪,一个人咬牙挺过来,但一想到今日过后,他就得摘掉李清天的面具,赤裸裸面对已经开始疏离的路苍烟,难过就如脚下踩着高桥一般,无着无落的。他觉得这场赌局,他已经输了。
      导演让人把路苍烟叫回来,他敲打着剧本,不情不愿地跟在别人身后,还没走近,就听见随云舒的抽噎,他愣了一下,那点别别扭扭的心思跟汽水里的小气泡似的,滋滋啦啦的破了。他大步走到随云舒跟前,忿忿地瞟了眼导演,但导演没察觉,第一时间揽住他,让他和随云舒脚尖抵脚尖的站着:“你俩看着对方,别闭眼,别转头,我喊停再停。”
      随云舒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擦泪。导演截住他,他不敢看路苍烟,就势把视线落在了导演手上。导演敲了下他的脑门:“看他,看我干什么!”路苍烟也趁势低下了头。
      导演见这俩家伙油盐不进,牛脾气也上来了,他站在中间,一手抬起一个下巴颏,恶声恶气的说道:“你俩昨天睡了?还是谁表白失败了?”
      “没有——”
      “没有!”
      俩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没有的话为什么不敢看对方?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看的?还是说——”他眯着眼睛,凑到路苍烟跟前,随后又转过头,一下顶到随云舒眼前,“你们因戏生情了,不敢表白?”
      “没有!”路苍烟坚决否认道,随云舒也摇了摇头。
      “哦~”导演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俩人之间逡巡,一双手慢悠悠的探到了他们后脑,趁他们不备,微一用力,就把两颗头碰到了一起。
      路苍烟吓得叫出了声,导演死死按着他,不让他动弹半分。俩人离得太近了,近到路苍烟的鼻息间都是随云舒的味道,他难为情地闭上了眼,导演抓住他的手臂,把它搭在随云舒的腰上,命令道:“拥抱。”
      他认命一般把随云舒揽进怀里,身子却僵硬的像个塑料娃娃。导演摆弄着他,让他一点一点的,把随云舒纳入了怀抱。这时,导演拿起剧本,开始给俩人讲戏。一直闭着眼的二人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导演的分析,不知不觉地,都放松了下来。路苍烟渐渐代入金野,把怀里的随云舒搂得愈发的紧,随云舒紧跟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卡在他的肩窝处,慢慢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他听到了路苍烟的心跳,听到了路苍烟的呼吸,听到了路苍烟的头发被风撩起的嚓嚓声······慢慢地,就连声音都消失了,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一个拥抱,剩下这一个人······
      “好,非常好!”导演小声说道,他打了个手势,慢慢引导起俩人走戏,如此反复几遍,一直抱在一起的二人终于找到感觉,开始了正式拍摄。
      李清天和金野贴脸相拥,小小的瞳仁映着对方的脸,笑花跟着影子一起盛放,像冻住的白色浪花。看着看着,李清天,不,随云舒开始流泪,路苍烟晃了下神,剧本上没有这一段,但那泪旋即爬上他的脸,冰冰凉的触觉使他一惊,不知为何,那反着微末的光的泪像利剑一般,直直插上了他的心头。
      他疼到呼吸都跟着痛,鼻翼翕动着,带着业火,一路烧到胃里,烧到四肢百骸······他蓦地捏住随云舒的后颈,一手揽着他的腰身,不容分说地把人死死揉进怀里,好像要天塌地陷似的。两片唇更是犹如两把柔软的胶质铲子,撬开了对面的蓓蕾,强硬却又视若珍宝的,与之共舞。
      他抱起随云舒,那人一惊,慌乱地揽上他的脖颈,双目迷离又柔情地俯视他,路苍烟□□如焚,手背青筋暴起,十指紧紧箍住他的后背,似要将他嵌进肉里一般,随云舒又痛又痒,低头亲了上去······路苍烟把他扔到床上,明媚的春光罩在二人身上,他用唇从上到下的描摹着他,与他一起共赴云霄······
      “卡!不错啊!”导演咂咂嘴,满意地回味着。
      路苍烟如梦方醒,喘着粗气,从随云舒身上爬开,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逃也似的跑到了导演身边,说道:“导演,我开头不是很投入······”
      “看出来了,但是你们后面这情绪太足了,你想再来一遍?”
      “听您的,您看呢?”
      导演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就这条吧,前面可以用别的镜头,后面这部分再来一次情绪估计没这个足,你们把两情相悦的占有欲和急不可耐都演出来了,不错,尤其你抱李清天那一下子,太妙了!临场发挥的不错!”
      路苍烟被夸的有点害羞,随云舒却脸色惨白,血色尽失,在他夹缠不清的思绪中,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场戏里路苍烟就是路苍烟,不是金野,而路苍烟在可怜他,施舍他。
      “行了,换衣服整理一下情绪,来最后一场吧,云舒,最后一场戏的戏眼可是你,你知道吧?”导演问道。
      随云舒丧胆游魂地一笑:“知道,李清天处在临死前的巨大悲痛中,而金野却一无所知,所以他是强颜欢笑,恋恋不舍的,又是极为主动,放荡恣意的,带着放手一搏的浓烈情感。”
      “对头!理解的很好!这场戏李清天主导,他身在上位,但心却处于渊海。”导演点头称赞,“行了,各自忙起来吧。”
      二人各怀心事,直至开始走戏,一字都未曾与对方说过。
      已至十月下旬,天气依然潮热,随云舒刚换上的衣服就已湿了一层,手机数字跳动,他眼皮跟着一跳,明明不过上午,他却觉得今天快要过完了。
      他迷迷糊糊的,站在定好的位置上,摄影师灯光师等等一切准备就绪,在导演一声令下后,他闯入路苍烟的怀抱,他知道,这场戏不光是李清天与金野的诀别,也是他与路苍烟的离别。他借李清天,以戏的名义,偷偷摸摸地爱了一回,现在,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吻得主动、火热、凄迷,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流泪了,不用再四处找托词,也无需他人施舍,因为李清天已经替他找好了借口,他只需借着李清天的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辗转在路苍烟身上,让泪尽洒,于这一刻,暗暗盖上自己的戳。往后甭管如何,他可凭着这一时半刻,走过荒芜与黑夜······
      “卡!”
      随云舒居高临下地深深看了眼路苍烟,一抹眼泪,翻身而下,路苍烟却捉住他的手,嗫嚅道:“辛苦了。”他懦弱地移动着头颅,贪恋肌肤相触的那一点温度,不敢甩开。
      导演抱着两束花,塞到俩人怀里,一把抱住随云舒,叹道:“云舒,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合作啊!你真是不枉费夜莺老师的青睐!”
      随云舒受宠若惊:“一定一定,能和导演和夜莺老师合作,是我的幸运。”
      “哪里是你的幸运,是你的努力和天赋,让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要继续努力啊,可不能骄傲知道吗——”
      “还有你!”导演反手拍了路苍烟一巴掌,“你天分高,但是不稳定,要想长久的走下去,日后还得好好打磨,可不能一头扎进什么偶像剧里去知道吗!”
      “知道知道~”路苍烟一伸长臂,嬉皮笑脸地把导演和随云舒都搂入了怀里,“这段时间真是承蒙各位的照顾了,辛苦辛苦,爱你们。”
      随后就是一系列的感谢和拍照,哭哭啼啼闹哄哄,直至导演看不下去了,才作鸟兽散的离开。
      而随云舒和路苍烟一直到挥手离别,都没单独拥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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