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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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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老板要知道你下班后还在想他,岂不是感激涕零?”
“可惜他不知道。”
何烨坐在了她身旁,“那你打电话告诉他。”
“我可没他电话。”
“都是你老板了,怎么没有他电话?”
“大老板,算是空降兵。”季舒反问了他,“你怎么关心我工作了?”
他们几乎不聊工作,曾经聊过,但总是理念不同。解释语境,想要对方认同自己,又太累了些。久而久之,占据一个人绝大多数时间的工作,不会成为他们的话题。
“不能关心你吗?怎么了,要讲讲吗?”
这事她的确很纠结,季舒看着他,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她应该努力下。
“简单来说,就是大老板干活需要人手,但我老板不想亲自出面,就想派我去给人干活。那这个活肯定有风险,虽然收益和风险并存,但我觉得这个风险还是太大了些。”
“除了风险,你还有什么顾虑点?”
“我在考虑,大老板这个人有没有能力干成他想干的事。如果他能力不足,那我都得跟着他陪葬。”
何烨笑了,“一份工作而已,谈不上陪葬。”
“我觉得谈得上。”对他轻松的态度略有不满,但季舒不想跟他掰扯至不至于到陪葬的地步,“所谓理智地做选择,跟把我眼睛蒙起来瞎选没什么区别。”
“那大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季舒皱了眉,想了半天,都不知如何形容这个人,“不清楚,不过人长得挺帅的。”
“那保不准是个绣花枕头。”
季舒笑了,“怎么,嫉妒人有钱努力还长得帅吗?”
“你怎么这么肤浅?”
“他肯定不是个绣花枕头。”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冷嘲了自己,“我这是既要又要。”
何烨看着她,“其实你有答案了。”
“什么答案?”
“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何烨太了解她的性格了,“丢掉这个机会,会比你最后输了更难受。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没办法放弃。”
听不出他的褒贬,但至少没有褒义,他从来都以为他能看透她,站在更高的视角俯视她,她就是个功利心极强、为几两碎银能与魔鬼做交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
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
像是被他激了,季舒忽然笑了下,“你说得对,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那你有没有想过,好胜心不这么强,你会过得舒服一点?会少很多焦虑,不必天天紧绷着。”
季舒不想跟他吵架,“我也想,但我做不到。”
“那至少能不能尽量不要把你的情绪和压力传导到你最亲近的人身上,你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你跟她吵了架,不回她信息,来问我你好不好,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她就跟你讲了这些?”
“对,她让我多关心你。我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最好可以聊开,不要让她担心你。”
季舒内心松了口气,她妈也没脑子不好到把事情原委告诉他,这么件事,让他或是婆家知道了,她的脸都不够丢的。都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一则笑话,又一例蠢事佐证乡下人的短见。看,她妈也知道这件事很离谱的。
而他,刚才的关心,都像是在铺垫。
“那你呢?你有关心我吗?”季舒看着他,“你是觉得我有给到你压力了吗?把工作的情绪带到你身上了吗?”
何烨有些头疼,“你不要引申,我只是在跟你谈你跟你妈的事。你跟她吵架,你也会不开心,那就尽快把问题解决,大家都安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她犯了错,逼着我这样的?她的信息让我感受到压力。而不是反过来,我跟她宣泄情绪。”
“她犯什么错了?”何烨见她不讲话,继续说,“她跟我打电话,显然是她知道自己错了。那你刚好给她个台阶下,他们那一辈的人,很难低头认错的。”
“如果我这么轻易地给她台阶下,她不会长记性的。我就是得让她记着,否则她下次还敢犯。”
看着她的凌厉面容,何烨忽然站起了身,“你对你妈,能不能不要用你工作上那一套?你是觉得她能任由你摆布,你能把她给制服吗?你的那一套,在家里行不通,知道吗?”
他站着,季舒只能抬头看着他,“你不要给我和稀泥,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不要在这指责我。你应该跟我一个战线,而不是跟她一起来对付我。”
“你想太多了,没人要对付你。放心,我会告诉她,你很好,让她暂时不要发信息让你感到压力。”
何烨不想再有争执,说完便离开了客厅,留下她独自坐在沙发上。
光着的脚丫缩在毛毯里,柔软而熨贴的质地,本应觉得温暖,可此刻的脚是冰凉的。这种感觉,让季舒想起小时候,在换季时被子未来得及更换,她冻得在半夜醒来,听着外边的风吹雨打声,缩着将脚贴在膝盖内侧,轮流换着,汲取一点温暖。
忘了当时为什么不喊大人来为自己加床被子,但大概率是,她觉得可以忍耐。忍一忍,就过去了,等到忍不了再说。
彼时的被子还是厚实的棉花被,晒完太阳后格外松软,整个人缩在里面,嗅着阳光的味道,都会有幸福感。可若碰上连续的雨天,被子都似乎变得沉重,只是靠重量压着隔绝冰冷。
像是记忆深处对那种浸入骨髓的冰冷感和沉重产生了阴影,她很爱买轻柔的羊绒制品,在温暖的房间里,让人觉得暖和。
季舒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将脚贴着腿肚,等待着凉意的散去。
没有倾诉欲,没有辩解的冲动,连愤怒都所剩无几,她沉默了许久后,起身倒了杯温水。喝下小半杯后,又坐回沙发,拿起手机,字斟句酌地给上司发信息。检查了两遍后,她才将信息发出。
上司估计正在忙,没有打电话给她,只是回了一个字:好。
但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下,还是上司的信息,他将一个人的微信推给了她。
虽然微信名不是本名,但季舒知道这是谁的微信,简短的回复上司后,她就申请添加了好友,并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加完后,她就将手机扔到了一旁,她今晚都不想跟工作有任何关联。但如果老板先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她还是会回的。
做完决定后,她就不太会反刍这是否正确。在其他事情上,她也很少后悔。大概是太过清楚大多数决定是当时局面下最好的选择,即使做错,也一定有其逻辑。
而这个决定,如此快,她都分辨不清,是理智,还是一时莫名的意气之争。
人已经冷静下来,考虑到自己这都快众叛亲离的局面,季舒没法不怀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跟她处成这样,她一定是有问题的,甚至害怕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反感。
其实他刚刚坐下的时候,她很想有个拥抱,在这样内心艰难的时刻,她想要有可以依赖的人。
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从理智上讲,他刚才说的那些都对。她没有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她不能要求他无条件地理解自己,他也是在为自己好。
从感情上讲,她十分理解历史上那些昏聩的帝王,能够爽到不听任何刺耳的声音。
她妈的这件事,她不会有任何妥协。
但她也不想再添一处矛盾,在家也得跟老公冷战吵架。如果能让她不心累,她妥协下也没事。
方恺是在从郊区的生产基地回往城区的路上收到微信的好友申请,他刚打完一通电话,挂断时手机就震动了下。
看到备注是季舒时,他便明白了她的选择。
她做决定挺快的,远超他的预期。甚至快到他都怀疑自己,难道他看上去比自己认为的更为靠谱吗?
他却是毫无缘由地笑了下。
通过微信后,他本想发信息,或是打电话跟她聊一下的。
对于在非工作时间找人聊工作这件事,他没什么顾虑。都算不上是黑心的资本家,最基本的道理,钱比别人拿得多,就得付出更多。
但他这确实没那么紧急,没必要这样。
从聊天界面退出去前,方恺点开她的头像,朋友圈是半年可见,没有任何内容。但看到朋友圈的背景图时,他愣了下。
是一部电影的截图,画面之下,是一句台词,三个带着感叹号的Never。
决不妥协。
这部电影,他看过好几遍。每一次看,都是他遇到难关的时候。
那些时刻,他仍然理性地做决策,思考问题在哪儿,如何去解决自己能改变的部分。只是在心态上陷入最低点时,他会点开这部电影,专注或走神地看两个小时。
在问题不能解决时,所有的安慰都是有限而短暂的。一部电影更是毫无用处,但人需要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能将这张图当作背景的人,估计跟他差不多,都正常不到哪里去。
想起那天临走前自己的玩笑,此刻的他也毫无区别,他正在去往饭局的路上。刚才电话会议时的耳机并未摘下,他忽然搜索了一首歌,并点击播放。
听着沙哑的歌声,方恺看向车窗外,路灯以外,是无尽的黑暗,他早习惯生存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