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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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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刚回到办公室,下属薛娜就找上门来。
“季总,把我负责的项目中途转交给别人,这么做很不公平。”
她倒是开门见山,季舒拉开了座椅坐下,“在你手里快两个月了,有任何进展吗?”
“我正在努力,就快要签合作意向了。我觉得您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而不是让桃子给别人摘了。”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方案上的屡次出错,在不该退让的条款上你留了余地,以及放客户鸽子。我不觉得你有多少心思在这个项目上,摘不到的桃子就不是你的桃子。”
“这些是徐康说的吧。”这个项目已转交给徐康,薛娜盯着她,“季总,没想到您会信任背后打小报告的人。这是让团队里的人都有样学样,背后讲人是非吗?”
季舒没什么情绪,“那这些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一些是,但没有人不会犯错,而且我都已经把问题解决、错误给弥补了。被人拿着放大镜盯着,再事无巨细汇报给领导,那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季舒没那么介意她这么有个性的脾气,甚至走神想了下,这种人是不是活得挺爽的,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口,犯不着让自己憋得慌,“如果你能让手头负责的项目都进展顺利,还有余力的话,也可以盯着别人寻找错处。”
薛娜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这件事没了任何回旋的余地。脑袋嗡了下,自己以为至少能争取点什么的。一张美丽的脸,心却是薄凉至极,“我进公司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是吗?”季舒看着她,“那你就正好受一下。”
门嘭得又关上,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季舒摇了头。脾性张狂些不算什么,内心怯意顿生时,就会放狠话来维系自尊。
自己若身处她的位置,也无法做到不动怒。
季舒仍是没什么感觉,自尊心被践踏过太多次的人,大概会拥有低于平均值的同理心,只能做到不刻薄:这有什么资格说委屈?
她的下属还能来指责上司不公平,而同样作为下属的她,就得猜测上司的想法,再去委婉请示,主动表示,如果有需要,她可以背锅。
赵新宇是董事长亲自任命的,在这场权力游戏里,她太过微不足道。如果要有牺牲,让她出局是不费力的选项。
没有中间地带,若这点风险都不能承担,那出局得更快。
不知如今做最终决策的,究竟是董事长,还是这个新总经理。
若是后者,季舒觉得,他可能无法容忍赵新宇的无能。依照他飞速升职的工作经历,追求精准与效率,是这类人的本能。
赵新宇坐在这个位置的时间不算短,可到现在都无法拿下营销部,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季舒忽然意识到,当她将赵新宇抛出时,这也是董事长与总经理之间的试金石。如果连人事任命权都没有,总经理的存在就是形同虚设。
她不会将自己与他当成同一战线的,若是她的行为合了他的心意,赵新宇出局后,他不对各打五十大板就已是万幸。
琢磨更上一级的斗争需要脑力与智慧,她有时挺不具备这两样东西的。只要记住,她的老板是吕志强,并不是方恺就行。
临近下班点,手机备忘录再次提醒,今晚的私教课。季舒都快忙忘了,幸亏车里放了套运动服。
她不喜欢运动,是去年夏天,久坐至腰疼,不得不锻炼。好友佳雯精准吐槽,中年人突然开始运动,要么是自己身体不行了,要么是看到身边人身体不行了。她只能嘴硬来一句,我觉得我还年轻呢,算不上中年人。
虽然每次上课前内心都要抵抗下,但她只要认定这件事对自己有用,就会坚持去做,这也成了她生活中彻底放松的时刻。
脱离外界,专注于呼吸,感受着平日被忽视至薄弱的肌肉在一次次重复的重量训练中得到锻炼,一组循环中最后两次的刻意放慢动作,总让她力竭到忘记呼吸。
最后,躺在瑜伽垫上拉伸结束时,大汗淋漓的她已累得不想爬起。同时,压力与烦恼,都暂时随着汗水而去。
放任自己躺了一分钟,季舒支起身体后对教练说了谢谢后便离开。每次来锻炼,她从不闲聊。教练亦不推销卖课,对自己的专业足够自信,是单次结算费用。
走出工作室时,季舒看了眼门口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时就像沉着脸,自己都讨厌自己的严肃感。
两人基本不做饭,家中冷冻速食居多,她不想吃饺子,点了份外卖。人到家时,外卖已在门前。
家中没有人,他大概率去他妈家吃饭了。
比起她的归家从不准点,何烨算得上是朝九晚五,除了项目上线的那一周,他会加班。他是程序员,虽常看到网上帖子说码农工作压力大,但由她观察,他基本上没压力。
她了解他,按照他的能力,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游刃有余。虽说隔行如隔山,可不论哪个行业,都会见识到天资聪颖的人,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超过普通人,花更少的时间,取得更快的进步。
何烨就是这样的人,然而不知是这类人的共性,还是纯属性格问题,他对世俗成就没什么追求。工作不会太差,但也不想追求高薪,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影响生活质量。他爱好颇多,打游戏,玩德扑,看小说。
忘了是谁跟她说过,你老公真好,准点就回家,都用不着查岗。
想及此,她就听到了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你这回来的还挺早。”何烨见她一身运动装,走近才看到盘中是绿油油的沙拉和鸡胸肉,“这你也吃得下去,健身完你得吃点碳水,点个米线啊。”
“不想吃。”季舒用叉子扒拉着剩下的食物,抬头朝他笑了,“你还知道关心我?”
“怎么?”见她朝自己撒娇,何烨挑眉,“你这是要批斗我了吗?”
“上次我累得要死,你还给我摆脸色。”
“什么时候?”
“我跟你说你儿子的时候。”
何烨瞬间便反应过来,而她刚刚这突然的撒娇,是为了做铺垫,“如果是那件事,那我的意见还是,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你不觉得你给出的解决方式特别荒谬吗?”
季舒将木叉扔在外卖盒中,“那你的解决方式是什么?就是跟他谈下心,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让他继续自己面对吗?”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是他想多了呢?你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推着事情往反方向走。”
“老师跟学生,这种不对等的权力结构下,出现老师针对学生,不会是小概率事件。如果他没有想多呢?”季舒盯着他,“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解决方式,那请你给我拿出另一个方案。没有另一个方案,就按我这个来。”
面对着连环发问到咄咄逼人的她,何烨冷笑了下,“这是家,不是你的办公室,不要拿对下属的态度来对我。”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那你能不能接受,不是所有问题,都能有立竿见影的解法?你在公司做决策,做错了可以是公司兜底承担损失,但你这个决策,承担后果的是你儿子。”
白天她在担心自己成炮灰,晚上被他解读至此,虽然从本质上讲,他说的并没有错。只要不身处其位,就永远能以正确姿态说出真理。
季舒不想跟他争辩,她只想解决这件事,不能被带偏去吵架。
“你说的对,可我就是很害怕。我小时候就见到老师针对学生,那几个同学,后面变得非常自卑。我当时就想,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不能站出来。”季舒看着他,“我知道你跟他聊了这件事,可是他再聪明,他也就是个孩子。我很怕这次我们不坚定地站在他身后,下次他就不敢跟我们讲了,依旧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季舒鼻头酸了下,“我觉得自己好无能,他忍了好多次,才跟我讲的。”
看着红了眼圈的她,何烨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没事的。”
“这件事,能不能按我的方法来试一下?我这哪里是威胁,她老公还巴不得跟上司有更多私交呢,她应该感谢我才是。我这低三下四的,简直是在跪着求她好吧。”
听着她软下的腔调,何烨的心也软了,“行吧。”
季舒松开了他,“那我可安排饭局了,你得跟我一起去。”
“当然。”
“健身好累,不想动,你要不要帮我洗澡?”
何烨摸了下鼻子,“那个......八点半,我有个德扑局。”
季舒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二十,他这是急着开电脑去了,“不要玩太大,别逼我查你账户。”
“当然没有,就小打小闹。”
“行了,你去吧。”
他倒是去得利索,季舒坐了会儿,就起身拿纸巾擦拭桌面,再将外卖盒收拾了丢进垃圾桶。
去衣帽间找睡衣时,她才想起没有提醒阿姨来整理换季衣物。时辰还早,她干脆自己收拾了。
她的衣物比印象中多太多,夏季裙装,有将近一半,她今年都没有穿过。这些衣物,集中购置于好几年前,那时收入陡增,工作压力大时,她也免不了俗地爱上了购物。兴许也是弥补匮乏的青春期,那时打扮自己都带着羞耻感。
而最上层的几个橙色袋子,也是前几年陆续购置的。这两年她倒是没有买,却换了房。物质带来的快乐越发短暂,直至不留痕。
将风衣挂起后,还有一堆羊绒衫没收拾,季舒已经累得坐在了地上。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而从夏天没有胃口开始,她就时常这样,但她没觉得这有什么。感受是主观的,是会脱离客观实际的。
客观上看,她有体面而高薪的工作,有优渥的生活,有幸福的家庭,还有公婆帮忙带孩子。
太在乎自己的主观感受,是对自我的溺爱,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