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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鸿爪(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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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0
阳光穿过纱帘洒进室内。
骆然埋在枕头里,唇角被人轻轻啄了一下。
骆然迷迷糊糊哼一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暖意和倦意的双重包裹中缓过劲来。睁开眼,只见柔和光线中一方熟悉的米色天花板。
他伸手触摸,身旁尚有余温,耳畔依稀是盥洗池壁与水流的碰撞声,这都让他有些出神。刚刚那个轻柔的吻也一并被唤醒,一切的一切,无不提醒他一个美妙的事实,令他光是想想嘴角便不住上扬。
骆然不想动,刚打算翻个身再睡一会儿。
谁知道不动还好,这么一动,缱绻的气氛登时碎了一地。浑身酸软瞬间变得真实可感,最要命的是,动作牵动了某处的肌肉,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毫无征兆从他唇缝溢了出来。
卫生间里的动静戛然而止,骆然赶紧缩进被褥中,极力掩饰方才的事情。奎子鉴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床边,显得有些担心。
他一眼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晚上进入状态后,确实是没控制住,局面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奎子鉴脸上闪过愧疚与茫然,骆然的耳廓也肉眼可观变成了粉红色。
奎子鉴手足无措片刻,接着连忙转身打开了衣柜,找出几件应季的衣服要帮骆然换上。
骆然怕让奎子鉴知道自己连腰都动不了,顽强地伸出手,想把衣服抢过来:“我自己穿……”
奎子鉴才不会这么好糊弄。他不动声色把衣服背到身后,骆然伸手抓他,他便顺势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骆然一愣,只见奎子鉴唇角上扬:“别动。”
奎子鉴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些许无赖掺杂其中。这副模样落在骆然眼中,只消一瞬便直击内里,将颤动的心弦拨乱。
霎时间,骆然所有倔强都溃不成军。
完了。骆然想着,放弃所有抵抗,任凭奎子鉴把自己从被窝里拎出来,仔仔细细套上衣服。
真栽进去了,而且栽得一塌糊涂。
之后,奎子鉴架着骆然去卫生间洗漱,磨磨蹭蹭搞了半天,终于把几乎要烂在怀里的骆然放回床上。骆然勾着奎子鉴的脖子不肯松手,结果被人得寸进尺地摁在床上亲了个餍足……最后,迫于又有点要走火的架势,两个人才赶紧分开。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骆然勉强下床,脚沾地的时候还是差点跪了下去。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骆然咬牙挤出一个微笑,顶着奎子鉴担忧的目光,慢慢吞吞挪步,终于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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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震霖和魏途也正推推搡搡挤出房门。魏途斜着眼睛笑,附在邱震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接着就被人面红耳赤一拳捶在胸口。
李芥兰和骆落早早出门为画展做最后的准备,四个人可以晚些到,这时候先去吃个早饭,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天光明净,碧透的白日下,他们坐在一家早点店里。
不消多时,砂锅粥被端上桌,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魏途舀起粥,乘进一只小碗,看了大家一眼:“今天看完画展,我要去一趟崇化,明天你们返程就不用等我了,我办完事会直接回滨原。”
魏途将添满粥的碗放在邱震霖手边,邱震霖眨眨眼睛:“什么事?”
“去看看老头子,”魏途说,“老头子就要退休了,之前答应好要去送他的。”
不用想也知道,原定日期是不用跟画展相冲的,然而由于侯鹏风生事,画展推迟,两个日子这才撞在一起。
奎子鉴点点头,也给骆然盛了一碗粥。
邱震霖没注意到这边,只轻轻搅着粥,瓷勺在碗壁上碰撞发出脆响:“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魏途舀第二碗粥的手顿了一下,偏头迎上邱震霖的目光,旋即眼角一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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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云涌,艳亮的阳光退下,天幕被晚霞染成绚丽的颜色。
随着暮色渐浓,会馆自内而外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等待着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插画爱好者前来赴约。
轻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动起来。
入口处的喷泉在灯光映照下粼粼闪烁,水声与隐约传来的轻缓音乐交织在一起,在夏夜的微风中轻轻流淌。
骆落站在会馆入口的拱门下,一袭素色碎花长裙随风轻摆,裙摆上细小的雏菊图案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笑意盈盈,向每一位手执邀请函的来宾点头致意,偶尔还会轻声说上几句欢迎的话语。
不消多时,轻松愉快的氛围飘散在每个荡漾的音节中,弥漫向整个展馆。
馆内灯光柔和,将每一幅画作照亮。穿着时尚简致的观展者们穿行其间,有的静静欣赏作品,有的与朋友交流感受,有的还会找到骆落互动沟通,气氛轻松而愉悦。
骆落的画大都风格明显,色彩或是瑰丽柔美的烟霞粉紫,或是飘逸清新的碧波蓝绿,初看令人眼前一亮,久视便叫人心驰神往。
而这满厅画作,唯有一隅,格外与众不同。
那幅画色彩很单调,仅红白两色。与其他色彩过渡和谐温婉的画作相比,这样强烈的对比色在展厅中显得格格不入。
比起色彩,画中内容更是单调。
那是一片大海——一片红色的汪洋,简笔勾勒的水波纹路分外清晰,水天相接处,鬼诞的红与苍凉的白毫无过渡,泾渭分明紧挨在一起。画面中心偏右的位置,有一个男人,男人的线条也十分简单,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完全是白色的。他双手攀着这无尽血海中的一片浮木,整个人却干净剔透、纤尘不染。男人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唯独眼睛,与海一般鲜红。
虽然这幅画很扎眼,但并没能引人过多驻足。
直到……画前,骆然顿住脚步,走在后面的奎子鉴也停了下来。骆然盯着男人看了半晌,终了眉心微皱,移开目光。
奎子鉴看了看画,接着又看向骆然:“怎么了?”
骆然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太像姐姐的风格。”
他们又看到画框旁边的画作信息。作画日期在九年前,是骆落的早期作品。
而那画名和画是如出一辙的简单——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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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奎队,大家,我和震霖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展厅门口,魏途和邱震霖向大家挥手告别。
送走了两人,众人纷纷回到会场。
“烟花秀马上就要开始,”骆落说,“我们赶紧上天台吧,不然就没有好位置了。”
随着展会结束,进出会场的人很多,摩肩接踵。奎子鉴在身侧捞了捞,终于抓到骆然的手,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天台上人很多,等到他们上来,骆落和李芥兰已经不见影踪。这样也无妨,奎子鉴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似乎骆然从来只属于他一个人。
“奎队,那边!”骆然欣喜地喊道,抓着他的手腕走过去——奎子鉴注意到那里一堆人肩膀挨着肩膀移开了,正好留出一块可以供他们站的地方。
空地不大,却格外舒适浪漫。晚风微凉,星空一览无余。
奎子鉴笑了,手扶在骆然腰上。
所见是清朗静谧的夜空,满目是占据身心的爱人。这一刻,世间万千繁华都黯然失色,再没有什么能与此等美好相提并论。
不知何时,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
第一束烟花升空,空中独留一道瑰丽的划痕,旋即便是夜色中一片斑斓绽放。
半天烟花,粲然若梦。
奎子鉴微微抬头,眸似渊,点点亮色缀于其中,仿佛盛满了人间灯火。
他偏头去看骆然,只见色彩浸染了他的面庞,斑驳光影打在他光洁的皮肤上,令人不禁着迷。
骆然感受到他的目光,扭过头,两瓣薄唇微勾。
更多的烟花接踵而至,泼墨般在黢黑的画布上朵朵盛放,未尽的焰火飘飘洒洒散落,似是缤纷的雨,又似是暖色的霜雪。俯首,楼下有长街灯火,有形色人群,有不必挂念的太多是是非非。
奎子鉴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骆然搂得更近。
他真想就这么抱着他度过漫长的一辈子。如果没有那么多未了的结局,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那他发誓他永远不会松开手。
可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那至少,他们也要相依在这一刻。
夜幕上,朵朵烟花怒放,美得令人心悸。两个人不约而同侧过身,注视彼此。
恋人面对着未知将来,将注定的坎途暂时抛却脑后,于夜幕之下拥吻。
他们至少战胜了错过。
唇甫一分离,骆然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澄澈的眼眸专注地望进奎子鉴的眼底。
奎子鉴嘴角噙笑,温柔回视。
深邃的黑,明艳的彩,如梦似幻,满含爱意。
奎子鉴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感受到肌肤的温热:"我爱你。"
"我也爱你。"骆然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夜风拂过,带着烟花的余韵和星光的温柔,将告白送往更远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