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参商(六) ...
-
Chapter 76
“死者名叫萧均一，笙芸林苑的新职员。通过分析痕检带回来的证据和线索，我们一路追查，发现笙芸林苑这个房地产项目本身存在严重问题。”
林朔荫站在会议桌前，面容严肃，她说到这里向冯湘一点头，随即投影屏上的画面从死者身份信息跳转成了另一个男人的照片。
“龙冈，人称龙哥，与笙芸林苑房地产开发商吴某系表兄弟关系，也是前段时间金璃村电诈案在逃嫌疑人。根据调查及内部情报，我们合理怀疑，笙芸林苑房地产项目只是龙冈集团对外一层伪装，其公司职员也多是龙冈的部下。
“不过，这个萧钧一是新职员，通过对比其入职日程和死亡时间，我们推断，萧钧一死亡时暂未入职，与龙冈集团的关系并未成形。简单来说，就是龙冈等人暂时并不知情——我认为，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利用这一号人物的空缺，安插/我们的人进去，调包萧钧一。”
听到这儿，会议桌旁，行动一队队长祁贤举手示意了一下：“可是我们怎么保证萧钧一的死不是龙冈授意的？贸然安插卧底未免太冒险了，如果龙冈等人对此事知情，卧底同志的工作不但危险，而且毫无意义。”
闻言，会议桌另一头，行动二队三人同时向祁贤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对萧钧一之死的怀疑，间接表明了对骆然行凶一事的质疑——这是当下一份难能可贵的信任。
林朔荫轻轻一笑：“这个不用担心，可能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我好像忘记说了？杀害萧钧一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奎子鉴锐利的视线一瞬射向林朔荫，邱震霖身体一震，被魏途握住了手腕。
“谁？”
林朔荫：“私人恩怨，与龙冈无关。根据血迹比对，我们找到了他的第一遇害地点，在笙芸林苑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他是来入职前被仇人暗/杀的，与黑/帮势力间纷争完全没有牵涉。没过多久我们就找到了凶手，对方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奎子鉴皱眉：“凶器呢？”
“就是那把水果刀。”林朔荫深吸一口气，“水果刀是凶手的，凶手连刺两刀都在要害，第二刀的时候萧钧一已经不行了，加之那种水果刀满大街都有卖，很难找到买家信息，凶手索性没有把刀拔出来，擦掉刀柄上的指纹后就扔下尸体跑了……至于小骆的指纹为什么出现在刀柄上，我们暂时找不到合理解释，他在这次案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不得而知。但我们推测，指纹和尸体转移，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关联。
“不过……笙芸林苑背景不干净，房地产范围内监控死角很多，我们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也无法确定小骆失踪的原因。鉴于萧钧一遇害一事属于意外，我们推测：假设小骆是被陷害的，那么陷害小骆的人也一定是临时起意。其本意是要通过某种途径带小骆走，但由于偶然发现了萧钧一的尸体，于是想到借此陷害，斩断小骆与警方身份上的合法联系；至于转移尸体到酒吧里，不仅可以拖延时间，还可以在尸体被发现时引发恐慌，增加曝光，实现最大程度污名化。”
魏途示意：“所以，卧底需要调查龙冈集团内幕，同时查清小骆的事？”
林朔荫点点头：“没错。并且，因为事关小骆，我认为卧底任务由行动二队执行会更加合适。”
魏途闻言刚要请缨，邱震霖一把按住了他：“让我去吧。”
一旁，奎子鉴转过头来。
“奎队，在里头信息会封闭很多，我怕，小骆来日想联系你的话，要是联系不上，他一个人该有多绝望。”邱震霖笑了笑，“所以你就别去了，在外面调查限制也会少一些。小骆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还有什么线索。”
奎子鉴没有动，直直盯着邱震霖的眼睛。邱震霖没有示弱，镇定回视。
“震霖……”魏途反握住邱震霖的手，还想争取什么，却见邱震霖倾身，将嘴凑到他耳边。
“魏哥，小骆卷进的这个案子也许会与我们之前的调查有关联，我毕竟全程参与，可能知道一些你不清楚的细节，所以还是让我来吧。而且……
“只有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才能安心，才不会害怕啊。”
.
.
.
会议还在进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市局。他东张西望，看到抱着文件袋路过的办公警探，刚想上前搭话，见对方步履匆匆，又畏畏缩缩退回来了。
……
会议结束。
警探们从会议室徐步而出，奎子鉴走在最前面。
人生中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件一件发生，没有什么预兆可言。谁都说不清变故和计划究竟谁来得更快，他们能做的不过是顺应规律，然后尽可能把握节奏。
奎子鉴心里很乱，为骆然、为邱震霖，也是为了未知的将来。
他打算再去一趟笙芸林苑。
刚走到门口，一名男子与他擦肩而过。男子目光停留在他那似乎舒展不开的眉头上，本来想退缩的，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警官等一下。”
奎子鉴回过神来，脚步停顿，有些不耐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奎子鉴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也没心思与骆然案件无关的任何人打交道。再说了，老百姓有事可以上警探所，即便找到市局来，也是由内勤警探负责对接。年轻人看起来很莽撞，难怪连这些都不懂。
“警官……”男子支支吾吾，幸亏在奎子鉴耐心耗尽前把下半句话憋出来了，“骆然警官……他在这里吗？”
也就是这半句话，将奎子鉴的注意力彻底吸引。
“你说谁？”奎子鉴惊讶地转过身。
“啊……不是警官，我……”男子心想果然搞错了，一时间有些慌乱。他哪里知道这人反应与他想象的要不一样太多，千万别是触了谁的霉头。
“你跟我来。”奎子鉴懒得废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周围几个同事略显讶异的目光下，一路把人拉进会客室。
奎子鉴反手关上门，把男子领到沙发前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男子一头雾水，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迷茫。
奎子鉴咬住后槽牙，似乎正努力压抑什么。片刻后，他在年轻人面前蹲下，眉眼舒展、声音柔和：“骆然出差去了，近期不会回来。我和他是一个行动队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处理或者替你转告给他，好吗？”
男子愣愣地看着他，终于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咽下一口唾沫：“顾也。”
奎子鉴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
顾也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拽着裤子：“我……我吓坏了，最近出了好多事情，我想找骆警官。但，但他的电话根本联系不上……我想了很久，我是来报案的。”
在了解到具体案情前，奎子鉴听顾也讲完了他与骆然相识到争吵的全部故事。顾也要是知道面前的人是骆然男朋友，估计打死也不会把自己干的事抖这么干净。
后来便是有关案情的内容了。
顾也遇到的事确实不简单。
被骆然拒绝后，顾也很郁闷。对他来说，留在滨原或者是回偿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于是索性没走。骆然劝说的话他也没听进去，仍旧是整日整日泡在娱乐场所，昏天黑地，流连于酒精创造的虚无世界。
很快，他身上的那点钱就被挥霍了个干净。他看着自己干瘪的钱包，不得已开始考虑经济问题。他想，若是能找到份来钱快的活儿，就再好不过了。
不久，几个狐朋狗友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待遇却出人意料的不错，休息时间也给予充分的自主性。跟一位话务员的交涉后，顾也满心欢喜，深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根据一个叫“阮哥”的人的指示，他去了金璃村，接着，一个自称是“龙哥”手下的人接应了他。那时候的他全然不知，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一条黑色产业链的门槛。
顾也察觉到问题时，早已没有回头路。
“警官，你不知道，我现在想想还会发抖……他们……他们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也进入金璃村，噩梦便就此开始了。接应的人把他带进山沟，然后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胁迫他和一群同他一样的人干起了非法勾当。只能说，事先的承诺不算完全扯淡——集团让他们参与制/毒、贩/毒这些在刀尖舔血的暴利行业，美其名曰“高薪工作”。
——顾也还亲眼目睹过更恐怖的。
“前段时间，有一大批货着急销出去，龙哥为此几乎打通了金璃村所有销货渠道，”顾也瞪着眼睛，满目惊惧，“他……他挑了一批‘骡子’，把毒/品装在避/孕/套里，让他们吞下去，然后再把他们送出境。我上次看见有一个人，吞完后不久，大概是包装破损，他突然就倒在地上，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然后……死……死了……”
至于限制自由的方式，无非就是在安顿他们的地方用枪兵把守。被骗过去的都只是想赚个钱而已，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要逃的见了枪枪炮炮全自觉缩回去了，执意要走的便被毫不留情送上枪子儿。
“大家都不敢逃……”顾也哆哆嗦嗦地说，“有人说，逃跑失败被活着抓回来更难受，不是挨顿打就是坐水牢……我们都不想害人，但是如果没有‘业绩’，我们就只能等死……”
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进而出现更多受害者，产业链便得以流畅地运行下去。
“后来，听说金璃村被匪定警方盯上，龙哥马上着手把我们转移走，留了一批几乎问不出什么东西的人包装成电诈犯交给警探。我真羡慕那些人，大不了被警探抓回去教育一顿，拘留几年……不像我，我只能跟着龙哥逃，别无选择。
“后来我们辗转多地，好不容易才把匪定警探甩掉。再后来，阮哥又出事了，听说是死了。消息一出，整个集团炸开了锅，龙哥那时分不出精力，整天因为各种事情焦头烂额……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认真考虑出逃的事情。
“说来也是偶然，有一天，我发现有个龙哥的部下，我眼熟。
“我之前在崇化待过一段时间，不巧卷进警方的一次抓捕行动。也就是在那次行动的时候，我阴差阳错得知了那个人是警方线人的身份……后来我和警方签了保密协议，承诺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的信息。
“为了出逃，我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去要挟他。我说，要么帮我逃出去，要么我就把他的身份告诉龙哥。”顾也有些难为情地顿了顿，“他不得已，只好帮我，然后……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我逃出来了。我过得胆战心惊，隔几天就要换一处落脚地，生怕有人来抓我……”
奎子鉴沉默着听顾也说完，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他们所料，匪定警方一路摸查到滨原的时候已经被龙冈发觉了，等两地警方联合端掉金璃村，龙冈等人早已转移，只留一部分无足轻重的小喽啰陪他们演戏。正是因此，他们一开始完全没有考虑到——当然也没有契机允许他们考虑到，金璃村与罗彧的联系。毫不夸张地说，这般误导在很大程度上致使了后来行动的被动。
至于阮回源的死……倘若于辰远在天之灵听到了，估计会为自己搅这趟浑水，无意间帮到了一个尚有良知的男孩，而感到欣慰吧。
不过眼下，顾也能提供的线索就是这些了。
“你的情况我会向上级反应。”奎子鉴站起身来，“只要你服从安排，配合我们的工作，在龙冈落网前，我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参商(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