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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在意 ...

  •   约定过后,两人便如约改变路线,开始在附近的站台见面和分别。

      然而情况算不上顺利。

      昨天早上尤云安一到教室后就发现自己被许祐嶙骗了,倒也谈不上多生气,不过出于疑惑他放学还是问了许祐嶙一嘴。

      “谁让你自己笨。”

      许祐嶙是这么说的。

      尤云安听完,只觉心头波涛汹涌,没气也憋出气了.

      于是他一路都没吱声。

      许祐嶙路上也一直沉默。

      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了站台。

      尤云安跳下车,本想开口缓和一下,一扭头,便见许祐嶙长腿一划,就冷就脸把车骑走了,仿佛一秒不想多呆。

      这也就算了。

      今早尤云安准时到站台,见许祐嶙还是阴着一张脸,他是真觉着这人的脾气过于捉摸不透了。

      没记错的话,被耍的好像是他吧?

      难道他昨天临时提出的要求就让许祐嶙这么不高兴?

      本来玩了一晚上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更好,谁知现在更紧张了。

      到校门前,尤云安见许祐嶙额角出了不少汗,还是贴心递出一张纸巾。

      他重量不轻,大热天的许祐嶙来回载他这么远,怎么说也有些过意不去。

      许祐嶙锁好车起身,似乎没想到尤云安还在这,定定地凝视了尤云安几瞬,上前抽过纸巾,走了。

      尤云安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提步向校门。

      一上午的课很快过去。

      吃过午饭,尤云安直接前往画室。

      室内开了空调,浅蓝色的窗帘在呼出的冷气中轻轻荡漾。

      尤云安在画室也存有一副自己的作品,开学那会儿便开始画了,每次来就画一点,此刻他正专心给画上色。

      “云安,你过来一下。”

      尤云安听到呼唤起身,“哦,来了。”

      “瞧瞧,”易秋侧身,露出身前的画架,“你觉得怎么样?”

      尤云安目光落在画纸上,微微一怔。

      易秋用的颜料是丙烯,明明有很丰富的色彩,画里的色彩看上去却如一的沉闷。

      漆黑的夜晚,皎洁的月亮,半空中竖起一片光秃秃的枝桠,有一只断翅的灰色小鸟立在枝头。

      毋庸置疑,凭易秋的画技,整幅画看上去是极有意境美的。

      尤云安想了想,疑惑地指向那只小鸟,“为什么它少了一只翅膀?”

      易秋浅抿了下唇,“残缺的东西,难道不是更有美感吗?”

      尤云安听完,一时不能理解这种艺术,“可是这样它很快就会死。”

      “云安,”易秋忍俊不禁似的,摇头道,“这只是画。”

      尤云安恍然,并不想笑,却抿唇跟着僵笑了一下,“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折了手的原因,他很能共情那只鸟。

      他折了一条手生活都够困难了,鸟儿呢,生存的工具残缺了一只,自然界又没医生,那结局肯定更悲惨。

      易秋面含微笑地欣赏了灵感来源脸蛋上纠结的神色,内心深处某种情绪得到满足,温声道,“就算不是画,它也不会死。”

      尤云安看向易秋。

      易秋柔和一笑,“要是它不小心掉下来,我会接住它。”

      尤云安僵硬地勾了下唇角,不免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

      正如眼前所见,这只是副画。

      易秋的神色却很认真,接着道,“但如果是只羽翼丰满的小鸟,或许它都不会在我的画上停留。”

      尤云安侧过脸。

      易秋的目光也由画纸转到他脸上,眼中夹杂些许和煦笑意,移开话题,“你画的怎么样?”

      尤云安画的是一只橘猫,他在大街上偶遇过的。

      画纸上的橘猫非常潦草,跟记忆里那张猫脸重叠起来,也就……

      两模两样。

      易秋笑着评价,“还有改进的空间。”

      尤云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学长,我这个应该就不参加画展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修改修改。”

      尤云安啊了一声,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

      这时,几个穿球衣的高个男生从外面的走廊穿过。

      玻璃窗投开一条缝隙,一阵燥热的风轻轻荡起浅蓝的窗帘。

      为首的人脚步一顿,墨灰色的眼瞳转向里面,两条剑眉顿时压了下来。

      窗户里,尤云安立在画架前同人谈话,白皙的脸庞偏向一边,睫毛轻颤着,透出一股腼腆和羞涩。

      画室在艺术楼一层,午间户外都是暴晒,这里靠近东边的运动场,打完球从这走能避避荫,许祐嶙走到这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扭头,就撞见了这一幕。

      又是那个烦人的浅头发。

      许祐嶙咬了咬牙,一股比烦躁更复杂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阿嶙?”

      见许祐嶙柱着,旁边的关恒看了过来。

      许祐嶙收回视线,沉着脸往廊桥的方向挪开了步子,“没事。”

      关恒若有所思地扫过画室里的两道身影,慢了一拍上前,“那个叫易秋的是我们年纪的,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许祐嶙抬手揩过额角的细汗,浓黑的眉毛敛着,“没必要。”

      关恒点头,自顾自说了句,“他还挺受欢迎的。”

      许祐嶙有些憋火,“跟我有关系吗?”

      关恒觉着许祐嶙这副不多见的别扭样挺好笑的,不置可否地拍拍许祐嶙的胳膊,“心情不好可以来找我打拳。”

      许祐嶙微怔,这才稍稍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淡淡嗯了一声,“等周末吧。”

      下午放学。

      尤云安背着书包到校门外,惊讶地发现许祐嶙的脸色比早上还要差。

      自行车上的许祐嶙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挪回目光,额头光洁饱满,浑身散发出一股倨傲而不好接近的气息。

      尤云安将要提步上车,被旁边路过的好心人提醒,“同学,你鞋带掉了!”

      尤云安一顿,低头看去,“哦,谢谢。”

      他蹲下去,熟练地用一只手快速绞好两条沾灰的鞋带。

      弄好鞋带刚一仰首,便见眼前一道黑影直接晃过。

      尤云安怔忪地望向远去的自行车,缓缓直起了身。

      空气中充斥着无尽的寂寥,还有淡淡的尴尬。

      故意的?

      眼见车子越骑越远,他轻叹了口气,径自走向公交站台,还没到地方,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尤云安转过头。

      许祐嶙停在他面前,神情略僵。

      尤云安眨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祐嶙额角青筋鼓动了两下,本就极具锋芒的眉眼因心情不佳而流露出几分侵略性,他生硬道,“上来。”

      语气冷的像南极的冰块。

      尤云安看着他黑压压的脸色缩了缩脖子,一时有点不敢上去。

      许祐嶙烦闷地别开脸,“我以为你刚才就上来了,”顿了顿,又略带无奈地说了句,“真不知道你成天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车上少了一个人的重量应该很明显吧?

      尤云安在心里嘀咕一句,慢吞吞跨上车。

      路上氛围一如既往的凝滞,灼热而安静的风呼呼刮过脸侧。

      尤云安打量了一会儿前方漆黑的后脑勺,实在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开口,“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吗?”

      许祐嶙缄默不语。

      尤云安觉得他这人脸皮挺薄的,心想问都问了,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因为我吗?”

      “因为那天我说改到站台,你不高兴?”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连串的关切流露出的全是在意。

      许祐嶙心里密密麻麻的乌云忽地驱散,他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到底谁不会说话?

      尤云安暗暗揣测了一下,试探性地道,“其实我手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天气这么热,要是你……”

      话未说完,被许祐嶙硬生生截断,“你在学校好像很闲。”

      意味不明的语调让尤云安一怔,“啊?”

      许祐嶙脸往旁边偏了一下,鼻梁高挺,显出优越流畅的线条,“大中午跟人在画室里干什么?”

      尤云安先是疑惑了一下许祐嶙怎么知道他中午去了画室,旋即一五一十道,“就……画画。”

      “两个人画?”

      “你跟他话很多。”

      尤云安听的一头雾水,只囫囵道,“要办画展了,易秋学长托我去帮忙。”

      许祐嶙听见那个肉麻的称呼,额角又猛地跳了一下。

      尤云安还是没明白许祐嶙这两天怎么回事,把话题绕回去,“所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许祐嶙语气骄矜,似乎又不想说话了,“我有吗。”

      尤云安无语道,“你刚刚还承认了。”

      许祐嶙沉默下来。

      尤云安暗暗盯了他两秒,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倾身靠近,“那我带你去玩吧。”

      虽弄不清原因,但玩了心情肯定就好了。

      上次许祐嶙带他玩,这次他带许祐嶙玩,很公平。

      清亮的音色倏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许祐嶙仿佛能透过闷热的气温感受到那股轻飘飘的吐息,他肩膀微僵,耳边的皮肤弥漫开些许酥麻,“你不是有门禁吗?”

      尤云安想到冷清压抑的屋子,也不是很想回家,撇了撇嘴道,“九点之前回去就好了啊。”

      毫不在乎的语气。

      那天晚上的事似乎并没有让尤云安对他有所介怀。

      许祐嶙默了几瞬,“去哪?”

      尤云安见他听见这个态度果然有了缓和的预兆,忍不住在后面偷笑了笑,清清嗓子扬声道,“我给你指路。”

      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后,两人抵达了目的地。

      鼓动的音乐声夹杂着劈里啪啦的按键音回荡在光线昏暗的电玩厅,强烈而变幻的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这里的机器不知道是几手的,瞧上去灰扑扑的极为陈旧,几伙社会青年扎堆分布,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却又挥之不去的二手烟味。

      尤云安从善如流地从混乱的大厅穿过。

      许祐嶙微蹙着眉头走在尤云安后面,见到尤云安在一台推币机前停留了一瞬,白皙的脸上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

      他本想说什么,见状又把话压了下去。

      “你说你要多少的?”

      柜台里的小哥边打游戏边抬了下眼,还以为听错了。

      尤云安把一张皱巴巴的十元拍在柜台上,心平气和,“十块的。”

      小哥又抬了下眼皮,敷衍道,“十块钱只能买十颗。”

      许祐嶙上身微侧,一条手肘随意搁在柜台,闻言修长的指节不耐地轻点了两下。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买东西被卖家看不起这种情况。

      老游戏厅熟客多,定价也不明确,尤云安丝毫不觉得尴尬似的,伸手从口袋又摸出两三块,“拿十五颗行吗?”

      这种抠抠搜搜的客人最啰嗦了,小哥游戏打的起劲,怕他继续在这烦人,干脆道,“那行吧。”

      说完随手收了钱,拿了个篮往里装了一把银光闪闪的游戏币,熟捻挑出两颗,往前一推。

      “谢谢。”

      尤云安拿到币,扭过头时,明亮闪烁的杏眼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意。

      许祐嶙也情不自禁勾了下唇,扫向塑料筐里的薄薄一层,“够玩吗?”

      尤云安想了想道,“看运气。”

      两人返回厅内。

      尤云安轻快往前走着,注意到一旁四五个头发五颜六色的青年混混正围着打鱼机呵呵笑。

      他视线一转。

      打鱼机斜方向的跳舞机上有个穿短裙的女孩正背对着跳舞,丝毫未发现身后一堆人充满恶趣味的打量。

      有个绿头发的混混叼着烟,边笑边打开相机,放大镜头对准了一无所知的女孩。

      尤云安快速眨了下眼,一个箭步上去挡在镜头前。

      身后传来戾气很重的一声啧。

      尤云安回头,圆眼闪过一瞬的惊讶,旋即讪讪道,“诶?不好意思啊哥,我没看见,是挡到你拍什么了吗?”

      最后一句稍稍提高了音量,那边的女孩听见动静望过来,还有一两个混混黏上去的眼珠子还没收回来,被抓个正着。

      女孩神色一惊,拎起地上的水杯快步远去。

      许祐嶙原本冷脸插兜站着,被尤云安夸张的演技逗笑,脸往旁边别了一下。

      他不由地想到不久前在咖啡厅,尤云安也是以这副怯生生的样子挺身而出,结果被打乌了眼睛。

      胆小又爱出头。

      笨的可爱。

      许祐嶙能看出尤云安在演,旁边几个眼尖的混混当然也看的出来。

      “装什么装,你特么故意的吧?”

      绿头发大力一拍游戏台,砰的一声,他起身指向尤云安,“一条独臂,敢在老子面前逞英雄,他妈的不想活了是吧?!”

      尤云安被震得一抖,怯怯地往后缩了缩,下一刻,一只大手搭在了他微蜷的肩头。

      尤云安抬起脸,入目的是如刀般锋利的下颌。

      “你说谁不想活了?”

      许祐嶙睨着那绿毛,墨灰色的瞳孔萦绕出几似阴戾,像只被触犯到领地的兽类,还未有动作,便令人感到如有实质的压迫。

      绿头发脸色一变,立即就把伸出的手垂了下去,方才的气焰地丁点不剩。

      旁边玩机子的混混皆以一副小弟吃瓜的眼神看了过来。

      绿头发看许祐嶙像个练家子,本想扭头作罢,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弟兄看着,于是放低音量讽刺,“我、我特么说他又没说你,他一男的,不知道以为你俩处对象呢。”

      许祐嶙高尤云安半个头,一条手臂这么勾着,轻松便将那具单薄的躯体圈在宽大的臂弯,远看就像把人半搂在怀里一样。

      这话说的对许祐嶙完全没攻击力,尤云安却是脸一红,肩膀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一副很想逃的样子。

      许祐嶙收回手,神情极为不悦地扫向那绿毛。

      绿毛高高昂起脖子,“干什么,想打架呀,我们这多人干不过你?”

      接收到挑衅信号的许祐嶙冷眸掠过后方的人。

      一群瘦猴。

      他不认为自己有输的可能。

      尤云安不安地端着游戏币,方才的雀跃荡然无存,在此刻小声道,“我想走了……”

      许祐嶙浓睫一敛,触及到尤云安红白交织的仓惶脸色,窜起火苗的心头被狠狠堵了一下。

      不要惹事四个字是刻在尤云安骨子里的。

      尤云安知道许祐嶙在维护自己,但在他的观念里,较劲只会得到更坏的结果,很没必要——

      忍忍不是就都过去了吗?

      再说,就被骂了两句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早习惯了。

      细瘦的腕骨倏地被握住,带了几分不容逃离似的意味。

      尤云安感受到,有一瞬的慌乱,从那只小麦色的手望上去。

      许祐嶙单手拽起那绿头发的小臂,“你刚才说他是独臂是吗?”

      绿头发脸部扭曲,几乎是一秒就理解了话里暗含的威胁——

      他的骨头已被拧的细微发震,仿佛随时会有被折断的风险。

      而眼前的人面不改色,俨然还有余力。

      许祐嶙看起来暴躁,心性其实是偏沉稳的,大部分时候,做事之前知道预判结果。

      他一般不跟人动手——

      除非对方实在欠收拾。

      许祐嶙语气不容置喙,“给他道歉。”

      四个字音量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掠过机械按键发出的杂声,清晰落入尤云安的耳膜。

      水栗色的瞳仁微微一颤。

      他固化的认知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敲击了一下,在心房荡起响亮的回声。

      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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