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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立秋时的叶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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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风刚掠过老槐树,就把第一片黄叶送进了画室。许清安蹲在画案前捡落叶,傅时夜正往砂锅里投新收的莲子,咕嘟声混着桂花香,像把夏末的余温都熬进了甜汤里。
“后山的梧桐叶落了,去写生?”傅时夜把盛着莲子汤的瓷碗推过来,碗沿还沾着点糖霜,是王奶奶撒的。他忽然想起去年立秋,两人在巷口扫落叶,许清安的发间夹着片黄栌叶,被他画进速写本,旁边注着“秋来的信”。
许清安拿起那支民国钢笔,笔杆上的缠枝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被秋叶染过似的。他往写生簿上勾了两笔梧桐的轮廓,笔尖扫处,叶脉的纹路像老人手上的青筋。
“带点桂花糕。”王奶奶从厨房出来,竹篮里的糕点还冒着热气,“新摘的桂花做的,加了点核桃碎,就着秋风吃最暖胃。”她把篮子往竹篮里塞,围裙上的粉色塑料扣沾了点桂花,像落了颗小金粒。
后山的梧桐林果然铺了层金毯,风过时,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像群跳舞的蝶。许清安支起画架时,傅时夜就在林子里捡枯枝,指尖捏着的断枝上还挂着半片叶,像握着支没写完的笔。
“往左边点,”许清安忽然抬笔,“那片叶子正落在你肩头,影子比画的还俏。”
傅时夜依言挪了挪,裤脚沾的草屑蹭到脚踝,有点痒。许清安看着他低头拂落叶的侧脸,忽然在画角添了只手,指缝里夹着片梧桐叶,笔尖轻扫,把叶边的锯齿都画得清清楚楚。
“这是把我也画成秋景了?”傅时夜凑过来看,眼里的笑意比桂花香还软。
“嗯,”许清安把笔帽扣好,“王奶奶说,秋天的画得有个人踩落叶,不然太静了。”
回程时,傅时夜捡了捆梧桐枝,枝干弯得像故意拗过的。许清安把它插在那个豁口的粗瓷碗里,摆在客厅的画排中间,正好在那幅大暑葡萄藤的速写旁边,枯枝映着墨色的画,像把秋与夏缝在了一起。
王奶奶正坐在廊下缝坐垫,看见梧桐枝,忽然说:“这枝子晾透了,能刻成笔搁,比红木的还趁手。”她把坐垫往许清安面前铺,布面上绣着片梧桐叶,黄线在蓝布上闪着光,像刚从林里捡的。
“您这绣的比真叶还有秋味。”许清安摸着坐垫的纹路,忽然发现边角的针脚走得斜斜的,是他去年补外套时用的针法,说这样耐磨。
“偷学你的手艺,”王奶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你缝的补丁结实,学着绣在坐垫上,坐着都觉得稳当。”
傍晚的霞光把梧桐林染成了橙红,许清安翻开写生簿,用新钢笔把金黄的落叶和捡枝的人影画了下来,画角的空白处,添了行小字:“叶落铺金,笔蘸秋,身边人是画中秋。”
傅时夜凑过来,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扫帚,扫帚边堆着片叶子,叶面上还沾着点墨,像刚从砚台里扫出来的。“等处暑,”他把下巴抵在许清安肩上,“我们去看荞麦花,把落叶画成白花。”
“好啊。”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听见窗外的蝉鸣弱了些,和着落叶的沙沙声,像支夏的尾声。他忽然觉得,所谓立秋,不过是把夏天的余温收进落叶,把秋天的清研进墨里,日子就像这簌簌下落的叶,从容里藏着踏实的暖,岁岁年年,都在这叶影里,慢慢酿成醇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