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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105章 西域魅影 ...


  •   风,是这片赤色荒原唯一的主宰。它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如同亿万只无形的巨手,将裸露的赭红色岩层一遍遍打磨、剥蚀,刻画出千沟万壑、狰狞嶙峋的奇特地貌。天空是刺眼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这片死寂之地彻底埋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气息,混杂着沙尘的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砂砾,灼烧着喉咙。

      在这片被称为“火狱之门”的绝地深处,一座巨大的、依着陡峭山壁开凿而成的黑色宫殿,如同蛰伏的史前巨兽,沉默地矗立在风沙之中。宫殿通体由一种黝黑发亮、非金非石的奇异材质构成,表面天然布满扭曲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红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宫殿入口处,两尊高达数丈、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无尽凶戾气息的魔神雕像,如同亘古的守卫,俯视着下方渺小的生灵。

      宫殿内部,光线昏暗而诡异。巨大的空间并非由寻常的梁柱支撑,而是由无数粗壮扭曲、如同巨兽肋骨般的黑色石柱交错拱卫而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稠的、混合着血腥、香料和硫磺的奇异气味,令人作呕又莫名地感到一丝迷醉。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幽绿色的磷火石,散发出惨淡的、跳跃不定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宫殿的最深处,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祭坛。祭坛的基底并非石料,而是一片粘稠翻滚、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暗红色液体——那是用无数生灵精血混合着秘药熬炼而成的“血池”!血池表面不断冒出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带起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血雾。血雾升腾,被祭坛中央一座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火盆所吸引。火盆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火焰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极寒!火焰舔舐着白骨,发出滋滋的轻响,却没有丝毫焦糊味,反而散发出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昏沉的甜腻香气。

      祭坛周围,环绕着十二根更加粗壮的黑色石柱。每根石柱顶端,都盘坐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覆盖着狰狞鬼面具的身影。他们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偶尔从面具眼孔中闪过的、如同磷火般的幽绿光芒,证明着他们是活物。他们是圣火教的十二位“血祭长老”。

      祭坛正前方,一座由整块巨大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形似扭曲王座的平台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便是圣火教的至高主宰——摩尼罗教主。

      他身形异常高大,即便坐着,也如同小山般压迫着整个空间。他身披一件宽大得如同夜幕的纯黑长袍,袍身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无数扭曲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符文。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纯金打造的、没有任何五官轮廓、只在眉心位置镶嵌着一颗巨大红宝石的面具。面具冰冷光滑,反射着幽蓝火焰和血池的微光,如同深渊本身在凝视。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枯瘦修长,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紫色。一股强大、阴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祭坛空间。

      死寂。只有血池的咕嘟声和幽蓝火焰舔舐白骨的滋滋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就在这时——

      踏…踏…踏…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祭坛的死寂。脚步声带着一种虚浮的踉跄,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透着一股刻入骨髓的执拗。

      一个身影,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通往祭坛的黑色石阶。

      是苏若雪。

      她几乎不成人形。曾经如瀑的青丝干枯打结,沾满血污和沙尘。那身价值连城的雪蚕丝宫装早已破烂不堪,被粗糙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灰色麻布袍子取代,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遍体的伤痕。她的左脸,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从额角一直撕裂到下颌,破坏了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扭曲。她的右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用一根简陋的木棍固定。每走一步,身体都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她却死死咬着下唇,咬得唇瓣渗出血丝,眼神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走到祭坛边缘,距离那翻滚的血池只有一步之遥。浓烈的血腥气和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更加惨白。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那伤痕累累的脊背,抬起那张布满污垢和疤痕的脸,毫不畏惧地迎向王座上那道冰冷无情的目光。

      “跪下!异乡人!觐见至高无上的摩尼罗!”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旁边一根石柱上传来,是其中一位血祭长老。

      苏若雪没有理会。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王座上的金色面具上,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带来……你们想要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手同样布满伤痕,手指因为脱臼和冻伤而肿胀变形。她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用肮脏布片层层包裹的小包。布片解开,露出里面一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却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血红色的玉石碎片!

      血玉碎片!

      就在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席卷整个祭坛!血池猛地剧烈翻腾起来,如同沸腾的岩浆!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发出噼啪的爆响!十二位血祭长老盘坐的身影同时一震,面具下的幽绿光芒剧烈闪烁!就连王座上那如同亘古不变的摩尼罗教主,覆盖着金面具的头颅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血玉碎片在苏若雪掌心散发出柔和而诡异的红光,与祭坛血池的暗红、幽蓝火焰的冷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妖异的光晕。碎片内部,仿佛有细微的血丝在流动,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精纯、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此物……来自中原龙城祖陵。”苏若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力量耗尽后的虚弱,更是刻骨仇恨催生的亢奋,“是开启……那件真正神器的钥匙碎片之一!”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因血玉碎片而躁动的长老,最后再次定格在摩尼罗的金色面具上,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助我重返中原,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助我复辟炎汉!届时,中原无尽的财富、珍宝、人口……皆可奉于圣火教坛前!任尔取用!”

      “财富?珍宝?人口?”一个更加苍老、如同枯骨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凡俗之物,岂能动吾主之心?”说话的是另一位长老,他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死死钉在苏若雪掌心的血玉碎片上,“吾教所求,唯有那件能沟通幽冥、掌控生死、蕴含无上伟力的……传国玉玺!”

      “玉玺归圣火!”又一个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狂热与不容置疑的意味。

      “玉玺归圣火!”其余长老的声音如同回音般在空旷的祭坛上叠加、回荡,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苏若雪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当然知道玉玺的份量!那是她复仇的终极目标,是她重登权力巅峰的象征!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不甘,但瞬间便被更深的疯狂所取代。她猛地握紧掌心的血玉碎片,尖锐的棱角刺破她的掌心,温热的鲜血渗出,与血玉的红光交融,散发出更加妖异的气息。

      “好!”她嘶声应道,声音如同破锣,“玉玺归圣火!但你们必须助我夺回江山!否则,玉石俱焚,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祭坛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血池的咕嘟声和火焰的滋滋声。十二位长老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苏若雪身上,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与威胁。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王座之上。

      摩尼罗教主那覆盖着金面具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随即,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仿佛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从金色面具后响起,直接回荡在苏若雪的脑海深处:

      “可。”
      “阿娜希塔会助你。”
      “取回玉玺。”
      “否则……”
      “你的灵魂,将永镇血池,受圣火焚炼,万世不得超脱。”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

      那是一个女子。身姿高挑窈窕,穿着一身紧贴曲线的、如同流动火焰般的赤红色纱裙,裙摆边缘缀着无数细小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赤红色、只露出下颌和一双眼睛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睛,是罕见的、如同纯净琥珀般的金色,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如同祭坛火焰般的幽蓝光芒。她的眼神淡漠、空洞,仿佛没有灵魂,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妖异感。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弯月般的银色短刃,刃身薄如蝉翼,散发着森森寒气。

      她便是圣火教的圣女——阿娜希塔。

      她缓步走到苏若雪面前,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地扫过她狼狈不堪的形容和掌心的血玉碎片。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冰锥,让苏若雪遍体生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阿娜希塔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戴着赤金手套的纤手,掌心向上。

      苏若雪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王座上那道冰冷的目光,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血祭长老。她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颤抖着,将那块沾染着自己鲜血的血玉碎片,轻轻放在了阿娜希塔冰冷的掌心。

      碎片落入掌心的刹那,阿娜希塔金色的瞳孔中,那两簇幽蓝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她掌心传来,血玉碎片上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吞噬。

      “三日后启程。”阿娜希塔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毫无温度,“入中原,取玉玺。”

      她收回手,血玉碎片在她掌心消失不见。她不再看苏若雪一眼,转身,赤红的裙摆如同流动的火焰,无声无息地融入祭坛边缘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若雪站在原地,身体因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阿娜希塔消失的方向,又望向祭坛中央那翻滚的血池和幽蓝火焰,最后目光落在王座上那道如同深渊般的身影上。

      左脸的疤痕在幽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她缓缓抬起手,用肿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道疤痕。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脑海中,闪过龙城祖陵崩塌的瞬间,闪过秦昭那张冰冷的脸,闪过萧战挡箭时喷溅的鲜血……

      一股比血池更加粘稠、比圣火更加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秦琬卿……”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唇齿间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怨毒,“萧战……”
      “你们欠我的……”
      “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偿还!”
      “用你们的血……你们的骨……你们的江山……来祭奠!”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再次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黑色石阶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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