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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南楚的趁火打劫 ...


  •   阴山脚下,南楚中军大营。

      营盘连绵数十里,如同匍匐在雪原上的钢铁巨兽。深挖的壕沟纵横交错,削尖的木栅如同獠牙,层层叠叠的鹿角拒马拱卫着如林的营帐。玄青色的楚军旗帜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上狰狞的蛟龙图案在昏沉的天光下张牙舞爪,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火把燃烧的焦糊味、战马膻骚、士兵汗臭以及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与野心混合的气息。

      中军王帐,灯火通明。巨大的牛油蜡烛在精铜灯架上燃烧,将帐内映照得亮如白昼。帐壁上悬挂着巨幅的雁门关及北疆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隘口要道。青铜沙盘之上,象征雁门关的黑色城垛模型如同孤悬的礁石,被代表南楚大军的赤色小旗团团包围,如同被血海淹没。

      摄政王项燕端坐于铺着白虎皮的宽大王座之上。他身着玄色蟠龙常服,并未披甲,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却比甲胄更令人窒息。他面容方正,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野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镶嵌的冰冷玉石,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帐下,先锋大将蒙狰、以及十几名南楚核心将领肃立。蒙狰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更显狰狞,豹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和压抑已久的狂躁。其他将领也大多面带亢奋,跃跃欲试。

      “王爷!”蒙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啊!京城剧变!萧彻老狗自尽!萧战那病秧子生死不明!王府被抄!吴琬琬卿那妖女背负叛国罪名,仓惶逃回雁门关!北斗军人心惶惶!粮草短缺!内忧外患!正是我军挥师北上!踏平雁门!席卷北疆!直捣黄龙的大好时机啊!”

      他猛地指向沙盘上那座孤悬的雁门关模型,眼中凶光毕露:“末将愿为先锋!亲率三万铁骑!三日之内!必破雁门!将那妖女擒于王爷马前!一雪前耻!”

      “末将愿往!”
      “踏平雁门!”
      “活捉吴琬琬卿!”

      帐内诸将群情激奋,吼声震天!连日来的憋屈和对胜利的渴望,如同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

      项燕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群情激昂的将领,最后落在蒙狰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与一丝深沉的算计。

      “踏平雁门?”项燕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蒙将军豪气干云,本王甚慰。然……”

      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帐中那道静立的白影——苏若雪(雪衣公子)。她依旧一身胜雪白衣,覆着莹白面具,如同冰雕般伫立在沙盘旁,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那座被赤色小旗包围的孤城之上,沉静得令人心悸。

      “军师以为……此战当如何?”项燕的声音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若雪(雪衣公子)身上。

      苏若雪(雪衣公子)缓缓抬起头,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透过摇曳的烛光,平静地迎向项燕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清冷如冰泉击石,瞬间压下了帐内的喧嚣:“王爷明鉴。雁门关……乃天下雄关。吴琬琬卿……更是心腹大患。强攻……非上策。”

      “非上策?”蒙狰眉头一拧,粗声道,“军师此言何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妖女在关内舔舐伤口,恢复元气不成?”

      “蒙将军稍安。”苏若雪(雪衣公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雁门关墙高池深,易守难攻。吴琬琬卿虽遭重创,然其威望犹在,北斗军百战之锐,困兽犹斗,凶险异常。更兼……凉国援军虽退,然其心叵测,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若我军强攻,纵能破关,也必是惨胜!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届时……若凉国趁虚而入,或京城魏贤再施暗箭……王爷……恐为他人做嫁衣。”

      她微微侧身,宽大的袖袍拂过沙盘边缘,指尖轻轻点在雁门关模型之上:“吴琬琬卿……如今最大的软肋……非兵甲之利,非城关之险,而是……粮草!”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据密报,雁门关存粮,本就因乌力罕袭扰而捉襟见肘。吴琬琬卿此番仓促回关,又带回大批伤兵及夜北黑狼部残众!人吃马嚼,消耗剧增!其存粮……顶多支撑……半月!”

      “半月?!”帐内诸将眼中精光一闪!

      “不错!”苏若雪(雪衣公子)的指尖在沙盘上雁门关周围缓缓划过,“我军只需……围而不攻!深沟高垒!锁死雁门关所有出路!断绝其一切粮道!将其……彻底困死在这座孤城之中!”

      她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弧度:“待其粮尽!军心必溃!士卒相食!内乱自生!届时……吴琬琬卿纵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我军只需坐观其变!待其自溃之时……再以雷霆之势,轻取雄关!不费吹灰之力!岂不……远胜强攻?”

      她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蒙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巨大的不甘与苏若雪冷静的分析在他心中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沙盘,仿佛要将其看穿。强攻?惨胜?围困?坐享其成?这……

      项燕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霍然起身!

      “好!好一个‘围而不攻’!好一个‘坐观其变’!”项燕抚掌大笑,声音洪亮,充满了快意与赞赏,“军师真乃国士无双!此计甚妙!甚毒!深得本王之心!”

      他大步走到沙盘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座孤城,眼中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火焰:“传令!”

      “蒙狰!”

      “末将在!”蒙狰虽有不甘,却不敢违逆,抱拳应道。

      “着你率本部三万精锐!即刻拔营!兵分三路!一路封锁雁门关东出‘飞狐峪’要道!一路扼守西进‘燕尾口’咽喉!一路……由你亲自统领!驻扎雁门关正南‘落鹰涧’!深挖壕沟!广设鹿角!架设强弩!给本王……把雁门关围成铁桶!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末将领命!”蒙狰沉声应道,眼中凶光闪烁。

      “其余诸将!”项燕的声音如同滚雷,“各率本部!于雁门关外三十里扎营!互为犄角!严防凉国偷袭!同时……派出游骑!扫荡雁门关周边百里!所有村镇!所有粮仓!所有可能藏匿粮草之地!统统给本王……烧光!抢光!一粒粮食……也不许流入雁门关!”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吼声震天!

      “苏军师!”项燕的目光转向苏若雪(雪衣公子),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倚重,“围困之事,由你全权调度!本王……要亲眼看着……那座雄关……如何在绝望中……化为一片死地!”

      “定不负王爷所托。”苏若雪(雪衣公子)微微躬身,面具下的眼眸深不见底,倒映着沙盘上那座被赤色海洋彻底淹没的孤城,冰冷无波。
      雁门关,城楼。

      寒风如刀,卷着雪粒子,疯狂地抽打着饱经风霜的黑色城垛,发出凄厉的呜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关城之上,仿佛要将这座孤城彻底碾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糊、冰雪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铁锈般的压抑气息。

      吴琬琬卿身披玄色大氅,迎风立于城楼最高处。墨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在关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荒原之上。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如同黑色的潮水,从三个方向汹涌而来!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无数玄青色的楚军旗帜在风雪中翻卷,如同嗜血的蛟龙张开了獠牙!

      南楚军!来了!

      “将军!南楚军动了!”副将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快步登上城楼,“蒙狰率主力直扑‘落鹰涧’!另有两路偏师,分别扑向‘飞狐峪’和‘燕尾口’!看这架势……是要……彻底锁死我们!”

      吴琬琬卿没有说话。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南楚军的动向。没有预想中的狂攻猛打,没有震天的战鼓和冲锋的号角。那三股洪流,如同三条冰冷的巨蟒,在距离关墙数里之外便缓缓停下!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号令声!士兵下马!器械卸车!无数人影如同蚁群般开始……挖壕沟!立木栅!架设拒马!修建营垒!

      围困!

      这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琬琬卿的心头!也砸在城墙上所有守军的心上!

      “他们……他们不攻城?”赵虎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更深的愤怒,“他娘的!这群狗东西!想困死我们?!”

      “粮草……”军师杨之焕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军!他们这是……要断我们的粮道!绝我们的生路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报——!!!”一名斥候骑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带着哭腔,“禀将军!南楚游骑……突袭了关外三十里的‘靠山屯’!粮仓……粮仓被焚!屯长……屯长和守粮的兄弟……全……全被杀了!”

      “报——!!!”又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来,“西面‘柳树庄’……被南楚骑兵洗劫!庄里刚收的过冬粮……全被抢走了!庄民……死伤惨重!”

      “报——!!!”第三名斥候声音嘶哑,“东面……东面‘黑石堡’运粮队……在‘野狼沟’遭遇伏击!粮车……全被焚毁!押运的弟兄……无一生还!”

      噩耗如同冰雹,接连砸下!城楼之上,一片死寂!所有将领的脸色都变得惨白如纸!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遍全身!

      粮道!彻底断了!

      吴琬琬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一丝波澜,只剩下冰冷到极致的决绝。她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仿佛在安抚,也仿佛在提醒。

      “传令!”她的声音清冷,穿透风雪,清晰地响彻城楼,“自今日起!全军……口粮减半!战马……非冲锋陷阵者,草料削减七成!所有存粮……统一调配!由杨先生亲自掌管!精打细算!一粒米……也不许浪费!”

      “将军!”陈锋失声惊呼,“口粮减半?!将士们如何守城?!”

      “守不住……便一起饿死!”吴琬琬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违令者……斩!”

      她的目光扫过众将震惊而忧虑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南楚想困死我们?做梦!雁门关!不是纸糊的!北斗军!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想耗?好!那我们就……陪他们耗!”

      她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指向关外那片正在迅速成型的、如同巨大绞索般的南楚营盘!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穿透风雪、撼动天地的力量:

      “众将士听令!加固城防!深挖藏兵洞!储备滚木礌石!检查所有弓弩箭矢!从今日起!雁门关……进入死守之态!没有本帅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关!违令者……斩!”

      “守城期间!轮番值守!养精蓄锐!节省体力!违令喧哗、懈怠者……斩!”

      “各营主官!安抚军心!严查奸细!若有动摇军心、蛊惑哗变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不安与骚动!

      “末将遵命!”陈锋、赵虎等将领齐声怒吼!眼中燃烧起决绝的火焰!

      “死守雁门关!”
      “死守雁门关!”
      “死守雁门关!”

      城墙上,戍卫的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刀枪并举!声浪如同海啸!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压过了关外南楚军营垒建设的喧嚣!

      吴琬琬卿站在城楼之巅,玄色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挺直如枪。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南楚营盘,投向更远的南方,投向那座被阴云笼罩的煌煌帝都。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悸动,如同不灭的星火。

      耗?
      她倒要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然而,就在这同仇敌忾、誓死守关的悲壮氛围中!

      “将军!不好了!”粮草司曹王仓,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吏,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扑倒在吴琬琬卿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绝望,“粮……粮仓……粮仓……”

      “粮仓怎么了?!”杨之焕心头猛地一沉!

      王仓老泪纵横,浑身颤抖:“刚刚……刚刚清点……发现……发现西仓三号库……那……那批应急的陈粮……被……被虫蛀鼠咬……霉变了大半!能……能吃的……不足……不足三成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城楼之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霉变?!不足三成?!

      杨之焕眼前一黑,踉跄后退一步!陈锋、赵虎等将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城墙上士兵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吴琬琬卿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眸死死盯着跪地痛哭的王仓,又缓缓扫过杨之焕那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扫过众将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惊骇与绝望。

      风雪更急!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关外,南楚军营的灯火,如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风雪中闪烁。

      真正的绝境……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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