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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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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别虽然没看过什么课外书，但对童话里王子英雄救美的桥段并不陌生。童话里，公主总是被动等待，而王子会主动斩断荆棘前来，同龄人们沉浸在绝对完美的幸福结局里。
可童话终究离现实太远，很快她就发现，少女们不再执着于童话梦，而是开始狂热地把自己代入校园偶像剧中，对同是凡人的男主角编织各种幻想。
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也不免落俗，期待有个人能穿越众人艳羡的目光，只为她而来。
可当计伏成随手掷出的篮球砸到李郧泽脸上，她又不需要这种英雄主义了。
她当然不觉得李郧泽无辜，也很感激计伏成的挺身而出，只是这份报应不该由他代劳。就像沉睡的公主，终究要自己咬破那颗毒苹果。
校园霸凌的起点是什么？是一个注视。
李郧泽看见了她，关注了她，不论出于什么心理，他都会先开始一份点到为止的恶意，然后看自己的表现决定是否将恶意放大、膨胀。
从没被霸凌过，说实话，温别起初有些慌乱，几秒过后又觉得可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点针对根本不及十几年来所背负的苦痛。
那么，把恶意放大吧，让其膨胀，膨胀到炸裂，让他再也拼不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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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闹剧并没有因此收尾，仅一个晚自习，李郧泽的恶名就传遍整个高一年级。
计伏成担心温别，担心她被报复。
可班长很忙，刚上晚自习没多久就被广播通知开会，年级组长滔滔不绝地说些无关紧要的开学注意事项，墙上的钟转了小半圈才散会。
他几乎是跑出了年级组。
廊道上嬉闹的目光因他匆匆走过而肃然，一探究竟里甚至掺杂着些恐惧。
她们艳羡这样的少年，但也不敢靠近，这是一种很公正的平衡。就像你觉得天上的星星璀璨耀眼，却不会试着去摘取一样。
走过（19）班，瞥见温别坐在位置上无恙。
计伏成径直进了教室，项呇衍不知跑哪去了，倒是前桌在。
前桌，开学来班里和温别接触最多的人。
甄可苡正在埋头做题。
计伏成把笔记放在桌角，踌躇了几秒，抬手弹掉笔记本上的白色按压式中性笔。
啪嗒——
中性笔精准落在女生的桌旁。
甄可苡弯腰捡起，转身递还。
她生着张鹅蛋脸，脖子纤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杏眼，瞳仁呈现清透的琥珀色，像仲夏的晨露。
“谢谢。”计伏成说。
“不用。”女生笑了下，转过去不到半晌又转回来，“可以请教一道题吗？”
是一道关于力学的物理大题。
虽然没有正式开学，但重点高中之所以为重点，超前学习的学生很多，不满足于基础大题的学生也很多。
甄可苡问的就是物理竞赛大题。
计伏成用铅笔在细线断裂处划去女生画的拉力，只保留重力，边放下笔边说：“断裂瞬间产生的加速度为重力加速度和向心加速度的矢量和。”
女生愣了愣，“就这样吗？”
具体步骤呢？
计伏成把试卷递回去，“嗯。”
知道对方的意思，女生豁然一笑：“谢谢。”
转回去兀自专研去了。
十点半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计伏成和项呇衍一起回去。宿舍和教学楼有十五分钟的距离，远远能看见温别隐在人群中的背影。
几人聊起李郧泽下午的肆无忌惮，断定他还会再找麻烦，项呇衍却说：“他忙着撩妹呢。”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知道？”项呇衍得瑟吧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拥有韫风一中的情报网。
韫风一中全封闭教学，除了周末，全都住宿。五天时间，又有目的可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次数都是直线狂飙。
李郧泽开始频繁出现在（19）班走廊，身边带着瘦弱的杨振和那群吊儿郎当的兄弟，提着嗓门装模作样地撮合温别和杨振，说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浑话。
计伏成打篮球或从年级组回来经过时，李郧泽就会像打鸡血一样，声音陡然拔高八度，眉飞色舞地编排些子虚乌有的故事，引得周围人阵阵起哄。
计伏成只是进教室，神情淡漠得像窗外的流云，一如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温别。
起初计伏成并不打算这样，是从前桌甄可苡那得知了温别的想法。
甄可苡午间会和温别一起吃饭，虽然晚自习各自散去，像两条短暂交汇又分开的溪流，但就目前来看，她的话是可信的。
李郧泽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恰恰引起六楼几个班的兴趣，班里的女生们更是好奇。甄可苡直接和温别接触，好奇心也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也不避讳，轻抬下颌，杏眸微眯，唇角含着狡黠的笑：“知道什么动物不能对视吗？你一看它就会扑上来。”
众人摸不着头脑。
她便压低声音：“乡下的野狗啊。”
尾音里都是笑。
周围人紧张地张望，生怕被听见。
她继续笑，笑得明媚：“温别说的，她说越是凶的狗，越要装作看不见。”
然而温别的冷处理没能让李郧泽收敛，反让他变本加厉。他开始趁着晚自习后的空档作乱，温别的笔记本会莫名出现在垃圾桶，教材扉页被涂满污言秽语。
（19）班班长出面警告时，李郧泽就倒打一耙矢口否认：“谁看见了？有证据吗？”
他趾高气扬地环视众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无人敢应声，他就越发肆无忌惮，直接在温别的课桌上刻下一些难堪的字眼。
温别不发一言，其他人也不好找老师。毕竟在他们看来，告状是小学生行为。
事态持续到周五才出现转机。
因水管暴裂，宿舍区已经停供热水三天。员工宿舍是刚搭建的，就在食堂左侧，加热设备齐全，一些年迈的保洁人员便向学生售卖热水，一壶20。
酷热难捱，又怕冷水浴感冒，学生纷纷在晚自习后提着从超市买的热水壶往那赶。
计伏成去超市买冰水时，就看到温别在帮甄可苡选热水壶。只剩大红色，甄可苡死活不乐意，温别说她帮提着，回去把浅白色的给她。
周五晚自习后的三号篮球场只有一盏孤灯，计伏成虽运着球，目光却总往员工宿舍铁门飘。
员工宿舍外没开灯，温别提着大红水壶站在屋内溢出的光晕边缘，发梢被镀了层毛茸茸的银边。
有风吹过，她伸手随意地把碎发别到耳后，计伏成就漏接了三个传球。
“怎么，你也想洗热水澡了？”
项呇衍拍着球打趣。
计伏成没回答，只是突然加速，抢断、转身、起跳，篮球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入框。
落地时他瞥见排队的温别正往这边看，立即低头调整护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腕带。
再抬头，眼神骤然凌厉，他微微压低重心防守，修长身形在灯光下投出一道锐利的阴影。
“哟，学霸球打得不错嘛！”
从宿舍区过来的李郧泽猛地扑向篮网，网线好似在他脸上撕开无数条口子，狰狞又可怖。
计伏成并没有理会他的招呼，项呇衍等人自然也不把突然狂吠的狗放在眼里。
李郧泽啧了声，嘴角拉开一个诡异的笑，“好啊狂，我他妈明天看你能狂到哪去！”
撂下话，带着众小弟走向食堂。
计伏成目光不离，李郧泽果真在看到温别的刹那停了脚步，还有侧脸浮起的半笑。
项呇衍抱着篮球和众兄弟走向计伏成：“今天就到这，回去吧。”
计伏成：“你们先去，我去洗个手。”
食堂右侧五十米处有新修建的卫生间。沿着两米来宽的小路走，尽头就是洗手池，洗手池右上方有两盏白炽灯在夜色里泛着惨白的光晕。
篮球场的灯光堪堪停在小路口，再往里便只剩影影绰绰的暗影。计伏成看了眼搁在路口的热水壶，那抹正红色在晦暗里格外鲜活，不失喜庆。
他没有进卫生间，真的只是洗手，站在水龙头前，盛夏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修长的手指。他洗得很慢，很仔细，头顶的白炽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别从女卫生间出来就在他身旁站定，隔着两个水龙头，纤细的手指在细细的水流下揉搓。
她仿佛也存着故意，洗得很慢，五遍了还没停，像是要把时间都洗尽。
水声渐渐变得清晰，在偏僻角落格外响亮。
计伏成突然意识到，那震耳欲聋的并非水流，而是自己胸腔里躁动的心跳。
他猛地旋停水龙头，直起身，溅起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温别也关了水龙头，先他一步，又停住，恰好在白炽灯范围之外，陷入影影绰绰里。
计伏成循着她的目光看，只见李郧泽大摇大摆地拎起路口的热水壶。他故意把壶身晃得叮当响，冲身旁的小跟班挤眉弄眼，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
“哟，这不是没人要的水壶吗？”李郧泽拖长声调，观赏玩物般提声，“哥几个正好缺个打水的。”
说完又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男生宿舍走。
计伏成眸色沉了沉。
李郧泽，他不打算留了。
目光落回温别身上，她仍侧身看着李郧泽，面上依旧平静，眼睫低垂间却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那姿态不像是单纯的目送，倒像是等待某个既定的结局。
“啊！！”
一声凄烈的惨叫随着脱落的壶身响起。
计伏成猛地抬眼。
不远处的李郧泽甩开手中仅剩的提索，瘫坐在地上看着被烫伤的左腿，整张脸扭曲成了梵高的《尖叫》。
值班老师从食堂飞奔过去，把李郧泽背走了，是往校门的方向。
计伏成似乎懂得了什么。
一直停滞的温别后退一步，重新回到光线中，抬眼看着计伏成，嘴角漫着笑意，看着无辜又纯良。
“抱歉，挡到你了吧。”
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