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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节 ...

  •   主席台的台阶积着层薄雪,被往来的脚印踩成深浅不一的灰。女老师站在台沿边,手里的红色文件夹被风掀得哗哗响,她提高了音量,声音裹着寒意却格外清晰:“这次元旦晚会,我们节目定的是《盛世》,主打中国古典舞。”

      男老师在一旁补充,指尖点着手里的乐谱:“歌曲融合了古筝和鼓点,古筝负责铺底,鼓要打出气势。中华文化里的‘盛’,既要有流水般的绵长,也要有惊雷似的壮阔。”

      尤春见站在人群里,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刮得往下滑,她抬手按住,目光落在老师身后的背景板上——上面印着水墨风格的牡丹,花瓣舒展得像要从纸上落下来。邓淇鱼在她旁边小声惊叹:“古筝配鼓!想想就带劲!”

      “男同学负责敲鼓,”女老师的视线扫过杨帆,眼里带着笑意,“这同学看着就有劲儿,鼓点肯定稳。”杨帆笑着挺直了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虚敲了两下,像是已经握住了鼓槌。

      “女同学跳古典舞,分三组轮流出,最后合舞。”男老师翻着名单,“尤春见、邓淇鱼……你们几个在A组,先看视频练基础动作。”

      尤春见应声时,听见邓淇鱼在旁边吸气:“古典舞哎!穿水袖裙肯定超美!”她眼里闪着光,手指已经开始比划想象中的动作,“这可是展现中华文化的机会,得好好练!”

      老师又叮嘱了几句:“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要接住前面的气氛,结尾一定要跳得有活力,把‘盛世’的精气神亮出来。”她掏出手机,“我拉个群,把参考视频发进去,大家多琢磨琢磨,别辜负了这么好的主题。”

      散场时,夕阳刚好从云层里钻出来,把主席台的红墙染成金红色。邓淇鱼突然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拉着尤春见往台阶下退:“等等!这夕阳配红墙太绝了,拍一张!”

      尤春见被她拽着站定,羽绒服的米白色在金红背景里格外柔和。邓淇鱼举着相机后退几步,嘴里念叨着:“笑一个嘛,就当提前练舞台表情了。”快门声轻响时,尤春见恰好抬头,阳光落在她眼尾,像落了点碎金。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邓淇鱼翻着照片,忽然拍了下尤春见的胳膊:“对了!城郊的宜林园,那边的风景老好看了,跟油画似的!纪杙约了我和周别,一起去不?”

      尤春见想着周末有空,就答应了:“好啊,正好透透气。”

      风卷着碎雪掠过树梢,邓淇鱼把相机挂回脖子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鼓点:“说定了!我还能给你拍好多好多张照片!”

      尤春见望着天边的晚霞,觉得这个冬天,好像藏着数不尽的温柔与热烈。

      放学后的天色是淡紫色的,教学楼的轮廓浸在暮色里,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纪杙靠在楼下的玉兰树旁,灰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清亮的眼睛,看见尤春见出来,他直起身,手里的书包带子轻轻晃了晃。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他们脚边。“周末有空吗?”纪杙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点试探,“想出去走走。”

      尤春见正看着橱窗里的红灯笼——离元旦不远了,商家已经挂起装饰。她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笑意:“是去宜林园吗?邓淇鱼跟我说你约了我们,我答应了。”

      纪杙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被春风拂过的水面:“这样啊,那挺好。这几天感觉你心神晃晃的,出去透透气能缓解下。”

      笑声还没散,身后就传来方钰梨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听说你们要去玩啊?”

      尤春见回头,看见方钰梨抱着书包快步跟上来,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粉色毛衣。

      “刚在校门口听见你们聊天了。”她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

      “嗯,去城郊的宜林园。”尤春见点头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

      方钰梨突然停下脚步,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感觉:“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也不叫叫我啊?”

      尤春见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一直不太会应对这种场面,以前在故廊生活,她总一个人待着,人际关系对她来说像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她沉默了几秒,看向纪杙,又转向方钰梨,声音轻轻的:“这个提议不是我出的,所以……我决定不了谁来谁不来。”

      方钰梨的脸色暗了暗,嘴角往下撇了撇。纪杙在旁边轻轻咳了声,打破了僵局:“是我考虑不周,你们是朋友,一起去更热闹。”他看向方钰梨,语气诚恳,“你也来吧?”

      方钰梨立刻扬起脸,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却装作不在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啊,尤春见。”说完,她转身快步往前走,书包上的挂饰叮当作响。

      尤春见站在原地,眉头还皱着,像只迷路的小鹿。纪杙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心里轻轻软了一下。

      “没事的。”他放轻了声音,“确实是我没考虑到。他们那边我去说,人多也好玩。”

      他顿了顿,又说:“这几天看你们好像有点疏远,出去走走说不定就好了。朋友之间,难免有小摩擦的。”

      尤春见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影子,声音闷闷的:“我不太会处理这些,以前很少去交朋友。”

      纪杙看着她的发顶,米白色的羽绒服衬得她头发更黑了,像团柔软的云。他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温柔:“有些友情不用刻意经营的。它会自己找到你,跟你分享快乐,分担麻烦。你只要坦然接受,用真心回应就好。”

      晚风带着点桂花的甜香,尤春见抬起头,看见纪杙眼里的笑意,像落了星星。心里那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她点了点头,脚步轻快了些:“好。”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肩并肩,像要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宜林园的朱漆大门透着古意,门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晃,檐角的冰棱折射着朝阳,像串水晶帘子。园子里的松柏裹着层薄雪,青瓦白墙在树影里若隐若现,中式园林的留白与写意,全藏在这冬日的清冷里。

      尤春见站在门口呵了口气,白汽在蓝绿色羽绒服前散开。她的白色毛衣裙领口露出半截围巾,衬得脸颊愈发白净。纪杙站在她身侧,深蓝色羽绒服与白色裤子的搭配利落清爽,目光正落在门内那座覆雪的石拱桥上。

      “你们来啦!”邓淇鱼的声音像颗糖球砸进晨雾里。她戴着猫耳帽,粉色羽绒服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亮,黑棕色长裙的裙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印子。周别靠在门柱上,白色羽绒服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耳机线从领口钻出来,绕到口袋里,见他们过来,抬手摘了只耳机。

      四人刚寒暄两句,邓淇鱼就探头往路尽头望:“方钰梨呢?”

      “估计快了。”尤春见话音刚落,就看见淡紫色的身影匆匆走来。方钰梨的羽绒服沾着些泥点,脸色不太好看,走近了就跺脚:“气死了!路上遇到个没素质的司机,溅了我一身水!”她边说边拍着衣角,水珠被拍得四处跳。

      尤春见从包里摸出包纸巾递过去,声音温和:“快擦擦吧。”

      方钰梨却转过身,背对着她继续拍衣服,完全没接那包纸。尤春见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捏着纸巾边缘微微发紧。纪杙见状,自然地接过纸巾揣进兜里,对她弯了弯眼,像在说“没事”。

      邓淇鱼这时走上前,脸上挂着笑:“你就是方钰梨吧?我是邓淇鱼,常听春见提起你。”她递过个精致的小盒子,“这个送你,见面礼。”里面是支镶着碎钻的发卡,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

      方钰梨的脸色缓和了些,接过发卡时笑了笑:“谢谢。”目光扫过邓淇鱼的耳朵,突然定住,“你这耳环……我在网上刷到过!是不是那个设计师款?可贵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惊叹,眼睛亮得有些过分。

      没等邓淇鱼回答,她的视线又落在周别身上,从羽绒服胸前的logo扫到脚下的运动鞋,喉结动了动,声音里的羡慕藏不住:“你这一身……都是限量款吧?”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跟这种家境的人交好,可不是件坏事。

      周别没接话,只是抬下巴往园子里示意:“人齐了,进去吧。”

      方钰梨立刻笑着应好,脚步轻快地跟上,路过邓淇鱼身边时,又回头多看了眼那对耳环。尤春见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中式园林的清雅里,好像掺进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纪杙放慢脚步跟她并排,低声说:“里面有片梅花开了,去看看?”

      她抬头望了眼他眼里的暖意,轻轻点头。晨光照过石拱桥的栏杆,在雪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像谁悄悄画下的线,把此刻的热闹与远处的清静,温柔地连在了一起。

      林子里静得能听见雪从枝桠滑落的轻响,脚下的石板路覆着层薄冰,走起来发滑。周别和纪杙走在最前面,偶尔低声说两句,声音被风筛得很轻。邓淇鱼往尤春见身边凑了凑,羽绒服的粉色扫过她的蓝绿色袖口:“春见,前几天送你的香水,那味道怎么样?”

      “挺好闻的。”尤春见拢了拢围巾,指尖触到柔软的羊毛,“像浸了阳光的栀子花,又带点冷香。”她顿了顿,从包里摸出个小盒子,“对了,我网上看美瞳,粉粉的那款买一送一,给你带了一副。”

      邓淇鱼眼睛一亮,接过来晃了晃:“我正愁选哪个颜色呢!你也太懂我了!”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扑棱棱地钻进远处的梅林。

      方钰梨跟在旁边,耳朵尖微微动着。尤春见转头跟她搭话:“你这件羽绒服颜色挺好看的,显白。”方钰梨“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语气淡淡的,可等邓淇鱼说起新出的相机滤镜,她立刻接话:“我知道那个!是不是带柔光效果的?”

      走到湖心亭时,邓淇鱼突然停住,指着亭柱旁的腊梅:“春见,这里光线好,给你拍几张!”尤春见刚在石凳上坐下,方钰梨就走过来,语气带着点急:“给我也拍一张啊,我也想拍。”

      “等我给春见拍完就轮到你。”邓淇鱼举着相机调焦,没抬头。方钰梨跺了跺脚,转身走到亭边,踢着脚下的碎冰。

      尤春见拍了三张就站起身:“先给她拍吧,她今天戴了新发卡,配这腊梅肯定好看。”又对邓淇鱼笑,“等会儿我也给你拍,你这猫耳帽跟雪景超搭。”

      邓淇鱼笑着应好,走到方钰梨身边:“去那边拍吧,石拱桥当背景好看。”方钰梨却径直走到水边的石阶上,那里结着薄冰,离湖面只有半步远。“这里!”她扬了扬下巴。

      “那边危险,离水太近了。”邓淇鱼皱眉。

      “没事,我站稳了。”方钰梨说着摆好姿势。

      话音刚落,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她惊呼一声往湖里倒去。周别离得最近,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胳膊,猛地往回一带,方钰梨踉跄着摔在雪地上。

      尤春见和纪杙赶紧走过去:“没事吧?”

      方钰梨爬起来,拍着身上的雪,突然瞪向尤春见:“都怪你!你怎么不提醒我?就看着我过去!”

      尤春见顿时懵了。

      周别见状说道:“你干嘛啊,邓淇鱼在拍的时候提醒了你你听吗?”

      尤春见回过神。觉得莫名其妙,张了张嘴,积压的委屈突然涌上来,声音带着点抖却很清晰:“你没事吧?我没跟你过去,位置是你自己选的。我过来关心你,你还突然怪我?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你,你要对我不满说出来一起解决啊,你不说我又不知道,每天还要想着你为什么生气,这次约你出来想着缓和一下,你现在要这样对我?”

      话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方钰梨被问得噎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尤春见盯着她的背影,胸口起伏着,深呼吸了几口,眼神从愤怒到失望,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失落。眼泪砸在围巾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周别皱着眉没说话,纪杙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邓淇鱼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别伤心了。”

      尤春见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的:“我去趟厕所,洗把脸。”

      纪杙跟邓淇鱼交换了个眼神,邓淇鱼立刻跟上:“我跟你一起。”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林子里,亭中只剩下纪杙和周别,还有落在梅枝上的雪,无声地往下坠。

      冷水扑在脸上,泪水混着水珠往下淌。尤春见望着镜中泛红的眼,心里发堵——什么时候开始,方钰梨成了这样?自己错在哪?

      肩膀忽然一暖,邓淇鱼的声音带着软意:“不怪你,道不同就散,不用迁就。”

      尤春见扯出个笑,擦干脸:“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

      “走啦,”邓淇鱼拉着她往外走,“纪杙他们等着呢,还有好多美景没看呢。”

      雪光漫过梅林,四人并肩走着,邓淇鱼举着相机笑闹,纪杙替尤春见拂去肩头落雪,周别在旁说着笑话,气氛渐渐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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