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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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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下午，阳光已褪去了春日的柔和，带上了一点初夏的明烈与热度。天空是那种洗过的、近乎透明的湛蓝，几朵蓬松的白云像懒洋洋的棉花糖，凝固在天幕上。江市一中结束了为期两天的月考，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考试过后特有的、混杂着疲惫与解放的松弛气息。
教室里有些凌乱，桌椅被拉回原位，地面上零星散落着草稿纸的碎片。同学们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刚才的题目，或兴奋地规划着短暂的假期。喧嚣声像是退潮后留下的泡沫，噼啪作响。
陆予婷慢慢地将笔袋、错题本、还有那本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的《古代散文选》收进书包。这次月考感觉还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有些棘手，但语文和英语应该能稳住优势。一种久违的、小小的轻松感，像温润的水流，悄悄漫过心田。终于可以暂时从公式和古文中抽离，回家喘口气了。
她需要先去一趟赵老师办公室拿回手机——这是学校的规定，考试期间手机一律上交。穿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走廊，光影在磨石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形状。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学生在排队，她安静地等在后面，听着窗外风吹过香樟树叶的沙沙声，心情平和。
拿到那个熟悉的、带着体温的电子设备，她并没有立刻开机，只是将它握在手里，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渐渐被掌心捂热。然后，她背起沉甸甸的书包，汇入了放学的人流，走向校门口那个熟悉的公交站台。
站台上已经挤满了学生，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归巢的雀鸟。阳光斜斜地打在脸上，有些晃眼。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远处被阳光勾勒出金色轮廓的建筑，心里一片宁静的空白。
等了约莫十分钟，那辆熟悉的、蓝白相间的18路公交车终于慢悠悠地驶了过来。车门“嗤”地一声打开，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上挤。陆予婷被人流裹挟着，有些费力地上了车，投了币。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气味——汗味、零食味、皮革座椅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闷热而拥挤。她刚站稳，扶住冰凉的立柱，就听到司机师傅准备关门的提示音。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急促、却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车门外传来，穿透了车厢内的嘈杂：
“师傅！等一下！还有人！”
伴随着话音，一个身影灵巧地侧身挤上了即将闭合的车门。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陆予婷大一两岁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双肩包，马尾辫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带着运动后红晕的、充满活力的脸庞。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利落地扫码付了车费，动作干脆，带着一种大学生特有的洒脱劲儿。
陆予婷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觉得有些面熟，但车厢晃动，人群拥挤，一时没想起来。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陆予婷好不容易在车厢后半部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她将沉重的书包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一个安心的依靠。窗外，城市的风景在夕阳的滤镜下飞快地向后掠过——熟悉的店铺，行色匆匆的路人，牵着孩子手的母亲，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画卷。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银色的MP3，戴上耳机。这是她初中时用的老物件了，里面存着她一直舍不得删掉的歌。指尖在滚轮上滑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周杰伦。
轻柔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然后是那个熟悉又带着些许含糊的嗓音：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请你打开电视看看
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我们是不是该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
是《稻香》。
这首歌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总能瞬间抚平她内心的褶皱。她靠在微微震动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眼皮，是一片温暖的血红色。歌词像温柔的溪流，漫过耳际：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家是唯一的城堡…” 她在心里默默跟着哼唱，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安心的倦意，如同潮水般缓缓涌了上来。车厢的摇晃变成了摇篮曲，MP3里循环的歌声成了梦境的背景音。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条温暖的河流上，顺着“稻香”漂流，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一片混沌却安宁的黑暗……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刚转学到江市实验中学的自己，怯生生地站在教室门口；看到了第一次月考惨败后，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自己；看到了鼓起勇气向林曦请教问题时，紧张得手心出汗的自己；看到了在运动会上奋力奔跑、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自己……那些迷茫、挣扎、泪水和汗水，那些微小的进步和来之不易的肯定，像一帧帧模糊的胶片，在梦境中快速闪回。她看到自己一步步地从那个自卑敏感的角落走出来，翅膀在一次次的逆风中，变得稍稍坚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两下。
梦境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睫毛颤动了几下，适应着车厢内略显昏暗的光线。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含着笑意、清澈明亮的眼眸里。
是刚才那个最后跑上车的学姐。
“同学，不好意思吵醒你。”学姐的声音带着歉意，但笑容很暖，“我看你好像睡得很熟，怕你坐过站了。没几站了吧？”
陆予婷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有些凌乱的碎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窗外的站牌。还好，距离她家还有两站。
“谢谢学姐，没有坐过站。”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那就好。”学姐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友善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继续扶着栏杆站好。
车子又行驶了一小段路，广播里报出了陆予婷要下的站名。她站起身，准备下车。巧合的是，那位学姐也同时移动了脚步，走向后门。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来，驱散了车厢内的闷热。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干净的人行道上。
“学姐，也在这里下吗？”陆予婷有些意外地问道。
“是啊，真巧。”学姐回头看她，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
“我家也是往那边。”陆予婷指了指同一个方向。
“那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学姐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快回家吧，以后坐车小心点，别睡过头了。”
“嗯！谢谢学姐！拜拜！”陆予婷用力点了点头，朝她挥挥手。
“拜拜！”学姐也挥了挥手，转身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夕阳的余晖里。
陆予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充满活力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暖融融的感觉。一次偶然的同行，一句善意的提醒，在这个平凡的放学傍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也并不总是那么冷漠和充满距离。
她转过身，迈着比平时更慢、也更轻松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是爸爸拿手的红烧肉的浓郁酱香，还混合着米饭蒸熟后的清甜蒸汽。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叮当作响的忙碌声音。
“婷婷回来啦？”妈妈系着围裙从客厅走过来，接过她肩上的书包，语气里满是关切，“考得怎么样？这周在学校累不累？”
“还行，不太累。”陆予婷换着拖鞋，把在公交车上睡着被学姐叫醒，以及发现两人同路下车的事情，当趣事跟父母讲了。
妈妈一听，立刻心疼地皱起了眉：“哎呀，怎么在车上就睡着了？多危险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尤其是你一个人坐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她拉着陆予婷的手，反复叮嘱。
爸爸也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是啊，以后累了就在学校休息会儿再回来。不过，那位学姐人真好，还特意叫醒你。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同一个站下车。”
“嗯，我也觉得挺有缘的。”陆予婷点点头，心里那点暖意又扩散开来。父母的话语，像是最坚固的堡垒，将她牢牢地护在其中。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和次第亮起的万家灯火。MP3里的《稻香》似乎还在耳边轻轻回响：“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今天的偶遇，像是一段来自远方、却又意外贴近的温暖插曲。它提醒着她，在努力向前奔跑的路上，总有不经意的善意和巧合，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微小，却足以照亮一段路程，带来一份慰藉。
她想，或许真的像爸妈说的那样，是一种缘分吧。至于这缘分背后，是否还藏着更深的、她此刻尚未知晓的联结，那都是后话了。此刻，她只想沉浸在这份考试结束后的轻松，以及家人环绕的温暖之中。
远方的声音，以这样一种意外而温柔的方式，轻轻叩响了她世界的一角。而生活的河流，依旧带着稻香的暖意，缓缓向前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