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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真相 ...

  •   阁楼内部与别墅其它地方不同,昏暗、压抑,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一盏不甚明亮的小灯。

      地面上揉成一团的废纸比比皆是,被各色颜料肆意攀爬的地板像是一幅抽象派的作品。

      靠墙堆叠的画作与叶叙白一贯浪漫温馨的风格截然相反,黑红如地狱的色彩是它们的主色调,生命残破与死亡窒息是作品不变的主体。

      叶叙白就躺在这样的场景中,面容宁静祥和,肤色白皙,像误入地狱的天使——
      如果忽略蔓延于地的黑褐色血迹,以及血色源泉的话。

      正对赵云宁的画架上,是一幅用黑褐色颜料勾勒的肖像画。画面中,人物嘴角仍带着那抹温柔的笑,诡异又绚烂。

      为什么?

      赵云宁脑中疯狂翻涌着这三个字,心脏如被针扎过,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和上个轮回不同,她已经和叶叙白建立起了联系,叶叙白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个虚拟的、触之不及的小说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再也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无动于衷的看待甚至研究叶叙白的死亡。

      为什么?剧情不可抗力吗?死亡是无法规避的结局?

      赵云宁脑中无数想法在碰撞、纠缠,在相遇的瞬间擦出片片火花

      她眼中无神,麻木的走出阁楼,在别墅内漫无目的的游荡。

      接下来要干什么?要怎么做?

      赵云宁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那么多。这是她第一次碰见亲近之人死亡,即便明白时间重置后叶叙白会复活,赵云宁仍然止不住心痛。

      赵云宁慢慢行过卧室、书房、厨房,视线在那些物品上缓缓扫过。

      最终,她目光一凝,停留在厨房柜台边。右手慢慢拿起一个小方盒。盒面上,印着“酒石酸唑吡坦片”的字样。

      赵云宁认识它,一种常见安眠药。

      手不知觉颤抖了一下,打开盒子,里面的一板药只剩下两片。

      想起昨天不正常的睡意和醒来时的症状,赵云宁笑了,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夸张,眼角渗出泪水。

      这笑容中有浓重的悲伤,有解不开的困惑,有真情错付的痛苦,有悄然而至的释然。

      最后,笑容归于平静。

      恍惚间,赵云宁听见了世界意识的声音:“赵云宁,能听到吗?”

      赵云宁震愣片刻,随后嘴角无意间扬起完美弧度,漫不经心的想:原来连和世界意识的通信也会被重置吗?

      于是,她带着笑意开口道:“我知道这次的通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我接触的男配很特殊,现在我被困在了一个扭曲的时空。”

      “嗯?我知道你知道。”世界意识听完有些不解,这些事祂昨天不是说过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对话:“赵云宁,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话语中是熟悉的冷淡,却让人感到十足的安心。

      “小云宁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男配欺负你了?”熟稔的少女音穿插,未尽的言语中是浓重的关心。

      “云宁,我们已经在着手破解那个空间了,你再等等。其他事不用管,优先注意自己的安危。”低沉的青年音稳重一如既往,话语中却流动着掩盖不住的担忧。

      赵云宁嘴角缓缓落下,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沿着脸庞弧度落下。

      她说话时带着哭腔,言语中尽是茫然:“我交了个……自认为是朋友的人,他骗了我,他死了。”

      听此,对面顿时如炸了锅般。

      “啊?小云宁你现在有危险?!小意你能不能快点!”

      “我现在已经在加快破解速度了。”

      “云宁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嗯?阮清你要去哪?”

      “看看能不能直接闯进去。”

      ……

      听着他们的话,赵云宁心海仿佛被风吹过,翻涌的负面情绪悄然平息。

      最终,她破涕为笑——一个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

      赵云宁用手背抹去残余的泪,轻声道:“我没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叶叙白,那个男二自杀了。”

      听了赵云宁的话,对面松了口气。

      赵云宁停顿片刻平复激荡的心绪,随后问道:“这个联系有时间限制吗?”

      世界意识明了赵云宁的意思,严谨回答道:“只要不出现重大意外,通讯不会断。”

      赵云宁边整理脑中那些散落的思绪碎片,尝试将它们串联拼成一幅完整的拼图,边缓声道:“我现在有了些思路,需要你们帮忙。”

      **年*月*日,00:20,郊外别墅。

      见叶叙白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赵云宁语调平稳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毕竟你如今不正好端端坐在我对面吗?那么我问个问题吧,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时候吗?”

      叶叙白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凝,转而扭曲为痛苦狰狞模样。

      和上个轮回一样的样子。

      赵云宁这次却视若无睹,继续道:“为什么蔷薇、玫瑰、茉莉、月季花期不同,却在花园内一同盛开?”

      “为什么你死亡到我发现尸体已是超过八小时,我却没有看到你身上产生尸斑?”

      叶叙白从沙发上跌下,额头背后皆产生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白衬衫被染湿,像从水中捞出一般。

      赵云宁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眼中却是冷漠,声音像浸过冰水的丝绸:“因为这个扭曲的空间是依你幻想而成,真正把你困住的不是高纬度度读者的纠结,而是你自己。”

      “应该说,高维度读者正好顺了你的意,为你将自己困在这个循环,增添了你正缺失的力量。”

      “温柔体贴不过是你的表象,真正的你远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美好。”

      “绘制那副染血的肖像画,真的是为了完成你内心的圆满吗?我猜那副画应该会经由各种手段,最终落到她手中吧。”

      赵云宁指了指客厅中那幅《钟楼前的少女》:“这幅画是你为了她作的,但在不久前却被她退了回来,理由是她身边那位陆总不喜欢。”

      “于是你画了那副肖像画。出于你对她了解,你确信那幅画自她收到后,无论如何都会留在身边。因为那是你生命的绝笔,也是她没有挽救你生命的证明。”

      “你希望那幅用你血绘制的肖像画代替你,永远留在她身边。你以这种扭曲而决绝的方式在那两人心中插下了一根刺,也让她永远都忘不了你。”

      叶叙白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赵云宁,用能被轻风吹散的声音道:“是又如何?”

      转而声调急剧上升,怒火倾泻:“是又如何!”

      叶叙白褪去了温柔的外壳,露出扭曲的真实:“凭什么呢?凭什么我要一次次推开她?凭什么我必须待在原地看她一步步走向别人。”

      “为什么不选我?她也是,她的孩子也是。我不比那个陆司明好吗?我能记住她的每一个爱好,理解她每一个小动作的含义。陆司明除了给钱还会什么?能理解她的理想和追求吗?”

      叶叙白面容癫狂,将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袒露:“我真想把她囚禁起来,让她眼里只能有我,只能看见我。我想把陆司明狠狠踹开,我放在心尖上宠的人他凭什么敢一次次伤她心。我想把那个在外人面前伪善得让人恶心反胃的我撕碎,什么君子礼仪,什么他人感受,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些?”

      赵云宁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叶叙白发疯,像是近距离观赏一出与她无关的戏剧。

      见叶叙白发泄的差不多了,赵云宁平静开口:“你昨天给我下了安眠药,是为了防止我阻止你的自杀大计。”

      “也是我太想当然了。认为解除了这个时空循环,一切都能得到好的解决,却忽略了一个可能,一个极大概率成真的可能——解除这个空间后,你会死。”

      “毕竟你早就在2023年9月24日自杀了,能一直‘活’着,还是依于循环。在没完成执念前,你当然不会选择解开这个循环。”

      “那么你的执念是什么呢?我之前错判为对绘画的追求,但昨天的经历彰示了这个猜测的错误。那便落点到最开始的话题吧——爱情。”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这不仅体现在爱情方面,更体现在——”

      赵云宁再次指向那幅《钟楼前的少女》,“艺术方面。”

      “她不仅是你爱的对象,更是你的灵感缪斯。”

      说的这,赵云宁脑中闪过一个身影。她对“爱情”这个题目没什么经验,生命中第一次的爱情萌芽还是在几天前。

      但或许是因为她和叶叙白在爱情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她能从自己的经验得到灵感,展开对叶叙白剖析。

      “所以你才会在被她拒绝后失去对色彩的敏感。或许在外人来看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吧,但心灵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然后我猜,你的执念是对她的占有欲。但这显然并非正确答案。依我之前所说,这个扭曲的时空是依你幻想而成,且之前你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如果你的执念是对她的占有,那这个时空理所当然的会出现她的身影。”

      “得到这个结论后,我冥思苦想,终于得到了答案。答案真是藏在一个明显的,却一不留神就会被忽视的地方啊。”

      听到这,叶叙白一改刚才癫狂的模样,似是找回了“理智”,懒懒靠坐在沙发上,嘴角蕴着一抹玩味的笑,浑身散发着某种一反常态的邪气。他配合开口询问:“所以,答案是什么呢?”

      “叶叙白!”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别墅内响起、回荡。

      听到这个声音,叶叙白身体一僵,条件反射的迅速收好所有不堪,不可置信的望向门口。

      别墅的门不知何时被悄然打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正站在门口。女子面容清秀,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流淌。

      女子身后,身形高挑清瘦的女人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目光沉静的看向屋内两人。

      她身边的少女见屋内人目光都聚集于此,双眼亮起,举起右手朝赵云宁疯狂挥舞示意,若不是她左手拎着装了东西塑料袋,怕不是要左右手一同用上。

      身着西装的青年依旧是那副高冷稳重的样子,见赵云宁目光扫来,青年面部柔和下来。

      “失陪了。”赵云宁起身,朝屋外的同伴们走去。

      接下来的事已经无需她参与了。

      叶叙白没在意身边赵云宁的离开,他的全部精力早已被那位站在门口的女子吸引——他口中永恒不变的主题、他的缪斯。

      见女子一步步朝她走来,叶叙白心乱如麻,向来清晰的思绪再一次于她面前溃不成军。

      她听到了多少?
      她发现了我的真面目会不会失望?
      她这些天过的好吗?
      她生活的幸福吗?

      片片思绪,皆关于她。

      无论是怀抱期待也好,害怕也好,叶叙白只能待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踩着他心跳的鼓点,来到他面前。

      然后,一阵香风拂过,温热的触感被传递。

      叶叙白喉结滚动,泪水在眼眶滚动,模糊了视线。像害怕碰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缓缓抬起手,用极致轻柔的力道,给予她一个来自死者的拥抱。

      别墅外,沈璃初边从塑料袋里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烧烤递给赵云宁,边好奇地问道:“叶叙白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啊——”赵云宁故意拖长声调,吊足了其他人的胃口。

      那真是个简单的,单纯的,让人十分不可思议的答案呢。

      屋内,叶叙白的泪如雪轻轻落下,声音嘶哑:“抱歉,我没有去参加你的婚礼。”

      与此同时,赵云宁的声音落下:“大概是,亲自为自己的失约道歉吧。”

      是的,如此奇怪。
      却又与他那份偏执与扭曲如此相称。

      叶叙白并不是一个从不失约的人。但面对她,他不希望自己失约。

      那是他面对她的唯一一次失约,也是最后一次失约。
      为了自己心底那份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

      不久后,随着执念消融,扭曲空间内美好的一切如泡沫被戳破,对外展露了它内部的凄凉与腐败。

      一如叶叙白的结局。

      一如叶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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