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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落下的那半块油条,我煎成了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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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林疏棠在一片陌生的寂静中醒来。
往常这个时候,巷口早已传来阿珍油条摊“滋滋”的油炸声和邻里间的寒暄,但今天,窗外只有晨鸟稀疏的叫声。
她走出卧室,厨房里的一切让她脚步一顿。
那口被油烟熏得黝黑的小铁锅,此刻竟被擦拭得锃亮,安静地摆在料理台正中央,像一件等待检阅的艺术品。
走近,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
昨晚剩下的大半盆面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码放整齐的密封盒。
最上面的盒盖上,贴着一张白色便签。
“油温170,翻两次。”
字迹歪歪扭扭,带着一种刻意控制却依然笨拙的力道。
是左手写的。
林疏棠的指尖抚过那几个字,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江熠白离开前那个不经意的画面——他的右手搭在膝上,无名指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快得像个错觉。
他什么都没说,她也默契地没有点破。
她拿出手机,对着便签拍了张照,小心翼翼地存进加密相册,将照片命名为《他教我的第一课》。
有了理论指导,实践却依然艰难。
林疏棠严格按照指示,将面糊下锅,可面团一遇热油,就变得格外娇气,她手里的长筷子稍一用力,面团便拦腰截断,在油锅里碎成几截。
第三次失败后,锅里只剩下一堆焦黄的“残骸”。
她看着发愁,索性放弃了复刻油条的执念,舀了一勺面糊,在平底锅里摊成一张圆润的小饼,用锅铲在饼面上轻轻划出两点一弧,一个笨拙的笑脸便成形了。
她把这张“月亮饼”拍下来,发给江熠白,附上一句:“报告教官,你的学生只会做月亮。”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手机几乎是立刻震动了一下。
江熠白正在激烈的训练赛语音频道里,背景里是队友高喊“推塔”和“注意走位”的嘈杂声。
他却在指挥的间隙,偷偷回了她一句:“月亮更好,圆的。”
隔着屏幕,林疏棠仿佛能看见他打字时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工位上,王主编悄无声息地截取了这段对话,随手粘贴进一个命名为“城市之光2.0”的展览宣传文案里。
傍晚,KOW战队训练基地,气氛严肃。
“下周对阵‘烈焰’,硬仗。”
陈队站在战术板前,语气沉凝:“战术不变,继续围绕江熠白的李白体系打。”
队员们闻声鼓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江熠白,带着信任与期待。
而战术核心本人,却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屏幕上,正是林疏棠发来的那张“月亮饼”照片,那个笨拙的笑脸,莫名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瞬。
“阿白?”身旁的老赵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江熠白回过神,立刻收起手机,点头应道:“收到。”
但那短暂的失神没有逃过老赵的眼睛。
训练结束后,老赵私下调出了江熠白近三场训练赛的后台数据,眉头越皱越紧。
操作精准度,下降了18个百分点。
反应延迟波动值,严重超标。
他点开医务室刚刚发来的右手复查报告邮件,却迟迟没有打开附件。
他找到独自在休息室喝水的江熠白,将数据平板推到他面前。
“手的问题,还是心的?”
江熠白扫了一眼那刺眼的数据,沉默着拧紧了瓶盖,声音有些哑:“再给我三场。”
“三场之后呢?废了手,还是悬着心?”老赵没有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崭新的护腕贴,拍在他肩上。
“别把自己逼死。不管是手,还是别的。”
与此同时,林疏棠正在公寓里整理画稿,王主编的紧急电话打了进来。
“疏棠,突发情况!展览方临时决定增加一个互动环节,很多观众留言,想听你亲口讲讲那盏‘灯’,就是阿珍摊子的故事。”
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本能地抗拒在公开场合剖开自己的记忆。
但视线一转,瞥见了厨房料理台上那口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小铁锅。
它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坐标,标记着她生活的转向。
当晚,她没有写稿,而是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没有煽情的音乐,也没有刻意的讲述,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很多人都说,阿珍的摊子是这条巷子的光。但我想说,光是可以被传递的。就像现在,我每天早上都会自己煎饼。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复刻某一种味道,也不是为了沉浸在回忆里。我只是想让那个曾经在寒风里,端着一碗豆浆等天亮的女孩知道——天黑了,你可以自己点火。”
录音的最后,她悄悄加入了一段几小时前录下的环境音。
“滋滋——”是热油与面糊接触的声音,紧接着,是她自己的一句轻笑。
“这次没糊。”
归队的保姆车上,江熠白戴着耳机,反复播放着这段录音。
当听到那声轻笑时,他紧紧闭上眼,耳机线无意识地缠绕在指节分明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像是要勒进肉里。
开车的司机小林从后视镜里瞥见他泛红的眼角和紧绷的下颌线,犹豫再三,还是破例开了口:“江队,她……她挺过来了,这是好事。”
“是我拖累了她。”江熠白摇头,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必被迫搬离熟悉的环境,不必独自面对这一切。
小林沉默了片刻,忽然放慢车速,单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后座。
“江队,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清晨六点的天光,灰蒙蒙的。
林疏棠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餐桌旁,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煎饼。
她的背后,是沉睡未醒的巷口,一片寂静的青黑色。
但她的面前,那盏小小的台灯,却为她圈出了一大片暖黄色的光晕,将她的侧脸照得柔和而明亮。
深夜,林疏棠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那口小铁锅里的油突然炸裂,滚烫的油点溅成一片火海,瞬间吞没了整间厨房。
她被灼热的气浪包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疏棠!”
一声急切的呼喊将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浑身是汗,心脏狂跳不止。
昏暗的卧室里,床边竟然坐着一个人影。
是江熠白。
他身上还穿着战队队服,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冰敷带,而他的左手,正紧紧握着她滚烫的手腕。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路奔波的风尘。
他向战队谎报了训练结束时间,直接从基地翻墙抄近路跑了回来,只因她那句“月亮更好”之后,就再没回过消息。
林疏棠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他用手轻轻按回枕头里。
“别动,我带了退烧贴。”
他撕开包装,冰凉的贴片覆上她的额头。
他似乎还不放心,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那份灼人的温度。
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膏味。
“你说灯能自己点,”他忽然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眉心,“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黑着灯熬。”
她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疲惫和疼惜。
高热带来的昏沉中,胃里也翻搅起一阵熟悉的绞痛,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也就在此刻,江熠白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战队群聊的消息弹了出来。
陈队:“@全体成员赛后总结,江熠白人呢?”
下面,一个鲜红的问号,在寂静的群聊里格外刺眼,却迟迟没有人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