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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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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月是个文盲。
和赵沧相识了那么久,也只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但她不是个聋子。
她听得真切。
“恩...恩公,莫开...玩...笑,”陈五月笑得苦涩。
“认真和你说事,开什么玩笑?”余人醉眉头一皱,指着丢在不远处的衣物说道“你看看是不是那男人的衣衫,杀个人太麻烦了,血容易溅在身上。所以是让他自己跳的河。”
陈五月颤抖地站起身来,本来强壮的大腿此时也似乎立不住。
她走了两步,拾起丢在地上的。
昨日穿的长衫,昨日栓的腰带,自己送给他的毛笔。
他平日里是绝对不会丢下的——
他平日里是绝对绝对不会丢下的——
他平日里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丢下的——
身后的余人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之前秀秀问为什么帮你,我就没对她说。为什么帮你,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赵沧就是个废物书生,除了你还有点价值外。”
“你有什么价值?噢哟,价值可多了。卖给别人当苦力那是最低贱的,知道那大官为什么要你吗,你身上天生地就有内力!”
“哈哈,天生的内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赋!”
“你就是个储钱罐——储钱罐你明白吗?就不需要干其他的事情,只需要吃啊喝啊,等到别人的功力进无可进的时候。”
啪嗒。
把你砸了,天生的内力不就归人家了吗?
“那可以卖多少多少钱,买多少多少马啊!”
十两二十两?不不不,是一千两,一万两,黄金,宝玉。是美人,是珍馐。
余人醉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得越来越大,笑得脸都快要裂开。
“你还不知道,我们帮你,是为了什么吗?”
有细微地气流流动,接着是剑出鞘的声音。
并没有剑,那是陈五月的内力。
她没有学过武功,不懂内功心法,用不出招式。
只是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懵懵懂懂中知晓的本能。
内力外泄在体外,和空气摩擦出出鞘的声音。
“好好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余人醉单掌拍着自己的肚皮,另一只手还骨折着动不了。“越愤怒越好,越愤怒越好!”
余人醉左脚提至半空,右脚点地,右手高举,左手垂下。
站如青松,单脚仍屹立。站如冬梅,孤傲绽雪中。站如女子,翘首盼归人,站如怨妇,归人未曾归。
是为《闺怨一人法》。
有花香传来。
陈五月轻轻的将毛笔放在揣进怀里,转头对着余人醉没有任何表情。
拳头猛地捏紧。
余人醉的汗瞬间落下。
她左脚一蹬,这完全是没有任何章法的蛮力。右拳平实地轰出。
只是单纯的快,单纯的力气大而已。
余人醉心里想着。
右手本是用来进攻高举,看见对面攻来,摊开为掌,准备接下这一拳。
只是单纯的力气大而已。
!
余人醉上衣完全爆裂,散落的布条被狂乱的风吹到不知何处。身后的观音庙本来只塌了一半,现在全塌了。
扬起了阵阵烟雾。
早知道上次伤右手就好了!左手才是适合防御的!
余人醉已经有些架不住一心二用——他的右手,小臂及大臂的肌肉抖动得厉害。
还有,还有下一拳!
烟雾里,余人醉瞪大眼睛,小心地提防着。
就是这招!
不是拳,而是腿。
陈五月俯下身子快速地接近,那粗壮如树干的腿从地上划出弧线,扰乱了烟雾狠踢在余人醉的胸前!
余人醉只来得及收回手用小臂一挡。
他被踹得飞了起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右手的痛已经不能用隐隐作痛来形容。
一尺两尺三尺,一丈两丈三丈。
自己怎么离地面越来越远了呢?
呼~
余人醉放松了肌肉,右手甩甩手指。
你可曾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他全身心漂浮在空中,尽力让空气托举住他。右手捏一个法决,口中正要默念。
一个身影从地上蹦起了六丈多高。
啊?
余人醉傻眼了。
陈五月双手握住,高举过自己的头顶。手掌和手掌间因为太用力,骨头被摩擦得吱吱作响。
然后往下一砸!
正打在余人醉的腰上!
余人醉脊柱神经的哀嚎比余人醉更晚落在地上!
嘭!
飞上天几秒钟时间不到的余人醉又落回了地面,地面扬起更大的灰尘。
在洛城摊煎饼的小贩问了问旁边卖花的小贩:你感觉到了吗,是地震了?
余人醉不停咳嗽地坐了起来。
不行,不能只防守了。我的右手还是更擅长进攻,要是再按照这样打,我右手也得被打废!
《情人指》。
他翘起了小尾指,正点在陈五月空中落下的额头上。
要是这个头槌落下来,怕是洛城都得倒一半建筑。
余人醉阴暗地腹谤。
陈五月被定在了空中,两人僵持不下。他望着女人的眼睛,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伤心吗?”
余人醉轻轻地问。
“可你也知道。赵沧这样,迟早也会死。”
“不是今天死,也是明天。不是明天,也是后天。”
“你是灾厄,是祸星,是伤害他人的剑。你不配得到安稳的,你也不应该是安稳的。”
余人醉又笑了起来,“你就该和我们一样,杀无数的人,被无数人追杀,死在臭水沟里!”
赵沧遇见你,真是他的不幸。
嗯?
下雨了?
余人醉抬头看着天,天蓝蓝的,没有一丝白云。
是泪。
陈五月的泪。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珠顺着空气落下,滴在余人醉的脸上。
像雨水一样。
她张大了嘴巴,有无声的悲怆的叫声。
余人醉的小尾指头被弹开,连带着手臂一起。
额,糟糕了。
余人醉望着圆圆的太阳,中门大开。
啊——
无声的悲怆的叫声变成了愤怒的仇视的哀嚎。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五拳六拳百拳千拳万拳。
余人醉的脸在第一拳的时候就被打成了血肉淋漓。
啊——,喊叫声在持续,击打在□□上的声音让人心寒。
灰尘渐渐掩盖了两人的身影,只听见土地塌陷的声音传来。
过去了五炷香零七分钟零十一秒。
烟尘散去。
余人醉躺在一个深约丈许的深坑里,脸上的血管全部爆裂,肢体扭曲着像是被斗牛顶飞三里一般。在满是血迹的脸上,只有眸子还睁得老大。
明显是已经死了。
陈五月喘着粗气,拳头的骨节都破了皮滴着血。
痛。
很痛。
只是不足心中痛的万一。
眼睛里的泪早已流干,嘴里咸咸的,也不知是眼泪的味道,还是血的。
她看着余人醉的死状,悲哀于昨天还笑容满面的大家,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赵沧曾经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本是无话不谈。却因为一个追求富贵投靠敌国,结果最后兵戎相见。到最后那个人死在兄弟怀里的时候说:他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大家分食的一碗牛肉面条。
陈五月张口说起话来。
“我本来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俯下身子,给眼睛瞪得老大的余人醉合上了眼。
失魂落魄地离开,想要回到赵沧和她家里,了却自己这一生。
又是很长的时间,直至太阳将落未落。
呃——呼——呼——呼——
余人醉从假死中醒来。
他张大嘴巴,贪婪呼吸着空气,全身上下都痛得要死,或者说已经死了一遍。
《潜息法特级》。
白楼的独有功法。
没想到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东西救了自己一命。余人醉想咧出一个苦笑,扯动脸上的肌肉痛钻进了脑子里。
“你醒了啊,杀人凶手。”
余人醉这才睁开眼。
温吞的夕阳光洒在草地上,反映得晚霞发红。周围的血腥气已经很淡了,转而是草根破裂滴出来的青草香。
有着枣红色的马在不远处吃着草。它在打斗之前就跑远了,看着没有危险了再跑回来享用自己的晚餐。
余人醉深吸一口气,转动眼珠看着旁边的少女。
她蹲坐在草地上。
麻花辫顺着脑后垂下,两膝抱在胸前,圆润的脸笑吟吟地,手指戳在自己的脸蛋上,笑出了一个人造的酒窝。
光在她脸上停留,白得似乎能看清肌肤里的血管。
“什么啊,是秀秀啊。”
余人醉又转了视线,直直盯着天上发紫的云彩。
“第一句话是这个吗,不应该感谢我把你从那~么~深的坑里刨出来吗?”
“啊~谢谢你了啊~”
“没诚意。”
被揪下来的小草扔在了余人醉脸上。
“赵沧人呢?”
“我让他回家等着了。”
“哦你怎么知道陈五月会回家的?”
“我是谁?我可是非常活泼可爱阳光开朗美丽动人无敌好看的少女...”
“等等等等,怎么感觉这句话好像听过。”
秀秀又揪了一撮草丢在余人醉身上。
“保护一下环境,好吗?”
“我们这是武侠小说,不讲究这个,大哥。”
余人醉不再说话了,秀秀也玩着自己的手指,伴随着太阳在远处的山头最后地落下。
“还记得我们昨天说的,小麦的事情吗?”
“记得,怎么了?”
茁壮生长的小麦,或是茁壮生长的杂草,出现在了麦群里。
有经验的农夫会把这株单独的给割掉,以免她影响了别的小麦生长。
可是,人怎么办?
把她杀掉,不就好了吗?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这是白楼的人一贯作风。
可惜这里不是甲二,而是甲二的躯壳。
“那么,只要让这棵小麦,变回正常小麦就好。”
“把她的麦穗剥掉,把她的麦秆截断,把她按住,让她弯下腰。让她把积攒出的内力,全部放出来。”
“那不就是正常人...哦不对,正常小麦了吗?”
“那之后呢?”
“秀秀,”余人醉数不清这是这几天第几次叹气了,“我们不是神,不是圣人,我们是穷途末路的凶手们。”
“陈五月积攒了二十几年的内力今天被挥泻一空,她的肌肉想要再积攒那么多内力,怕是得好久好久。”
那时候你都老死了。哈哈。
秀秀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对着那枣红马儿喊了一声。那马儿头也不抬,已经吃光了差不多方圆三十寸的草。
“哦忘记问了,另外一匹马呢?”
“让赵沧牵走了...”
“他们会骑马吗?”
“额...糟糕!忘记问了,不如还给我们!”
余人醉勉强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在滴血到处都是骨头碎渣。
夜快来了,有非常舒服的凉悠悠的风。
“得了吧”秀秀走了过来,将余人醉的手臂架在肩上“你还想自己走呢?只允许你享受这一会儿。”
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