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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孤独老爹与育儿美梦 ...

  •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来着?

      是街边的行人?是毛皮杂乱的狗儿?是给予自己红薯的柳老太太?还是丫丫学步的张二姑娘?

      都不是。

      是老爹。

      我看见了老爹的过去。

      “你是土匪吗?”

      汪恣面色平静地问他。

      汪良正擦着刀。刀口坑坑洼洼的,是一把老刀。

      他转过脑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

      “你又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说,买了小说记得给人家钱,不然别人会说你爸爸没教好你。”

      “我只知道你不是我爹。”汪恣虽然这么说,还是依靠着汪良坐了下来。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空没有云。风在这片山上的平台显得格外浓烈。

      汪恣的个子逐渐长得和汪良一般高了。还记得汪良第一次捡到这小孩儿的时候,他只是塞在襁褓里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只会哇哇的哭。

      身后是喊打叫杀的声音。有人喊着汪良快些走,别等到大夏的官兵到了就走不掉了。

      汪良没有理会,只是出神地看着这片倒塌的房屋。被旁边的火势沾染上了,逐渐蔓延开,有女人在废墟里嚎叫:“疼 啊...疼啊...我儿...”

      那孩子明显是被扔出来的,离得不远。

      怕是被摔疼了?

      还是离开了母亲?

      汪良蹲了下来,抽出自己的佩刀。

      火光照射下,满是血迹的脸显得愈发恐怖。身后是如墨的夜。

      “X,你在这里一直盯着一个小崽子看啥,你回去找七八个窑姐谁不能给你生一个?!”

      同伴在焦急地喊。

      他们已经把能带走的东西都装在了马车里,除了在马车里护卫的和充当马夫的,其他人都狂奔进了黑夜里。

      “不管了!”

      汪良小声地说:“一刀就好,杀完就走。”

      他看着他,他望着他。

      有泪珠挂在睫毛上。

      这刀汪良是无论如何下不去了。

      这是汪良准备带入坟头的秘密。

      给小娃娃取了名儿,戳瞎了自己一只眼说以后再也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和还不会走路的汪恣找了小镇住下,然后发现自己几十年来已经没办法和人交流。

      只好搬到了无人的象耳山上,甚至在这里找到一小片岚苍玉的矿脉。

      汪恣渐渐长大。

      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汪良想着,要不然干脆告诉他算了。到时候至于他是一刀戳在自己脖子上还是眼睛里,自己都毫无怨言。

      可每当看着汪恣从山下的小镇给自己带了吃食回来,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吃酒”。

      汪良就再也张不开口。

      每当这时,就只有拔刀。

      象耳镇在大夏的边界处,不远便是岚苍。这里遍布了岚苍玉的矿脉,你要是个游览世界的旅人,说不定就能从河边捡到满是泥沙的岚苍玉。

      汪良拔刀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就像汪良收养汪恣也没什么理由。

      他只是不想这般生活被打乱,不想又是火光滔天,带着汪恣一处又一处的逃亡。

      或许是瞎了一只眼的原因,他的知觉更加敏锐。每当有或是大夏或是岚苍的探子靠近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

      此刻,他才能抓住自己生活的另一个意义。

      那就是杀人。

      或许这也不能算作意义,这只是机械地活在世上的理由。

      在汪良擦刀,准备去杀下一个的时候,汪恣叫住了他。

      “你真的是土匪吗?”

      汪良没有发愣,也没有停止动作,他只是继续擦着刀。

      “小说还是少看为好。”

      “我不是猜的...”汪恣犹豫地说:“我之前已经提过好多次了的...我有些时候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事情...你总是说我是癔症...”

      所以想问问,你真的是吗?

      男孩儿已长得和男人差不多高了,浓密的头发在空中飞舞。

      “是的。”

      男人点了点头。

      汪恣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那就是说,你真的不是我爹?”

      “对的,你是孤儿。”

      汪恣使劲仰着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只能看见盘旋的鹰与太阳。

      “我...我还感觉你这次出门会受伤..所...所以,本来是让你这次不要出去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周围的士兵杀掉呢。

      汪良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费劲地摸了摸汪恣的头。

      “你再感受一下呢?你爹还能活多久?”

      “还...还有三十年。”

      汪良离开了。

      他奔跑在山间林里,没有对汪恣说的实话落在了山上。

      他只是为了赎罪,希望那一个时间,来得慢些,再慢些。

      或许一个灭门仇人的赎罪是那么微不足道,只是自我感动,泪水也并不珍贵。

      但老天爷啊,求求你啊,让汪恣平安地长大吧。

      男人的轻功并不高明,他只是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土匪。提着刀,在听到说话声音的时候,屏住呼吸,躲进了草丛里。

      “达旦木木儿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是岚苍国的方言,当劫匪如果听不懂两国的话,那还怎么听懂求饶呢?

      然后在看见有镶金带坠的步辇时,就知道自己这次不能行动了。

      先是一顶异常繁琐的冠,说不明白上面嵌了什么。有黄的金属,蓝的宝石,白的玛瑙,黑的珍珠。

      那坐在辇上的人藏在这副冠下,看不清样貌。

      他手里抱着一块巨大的岚苍玉,两手贴在玉上,泛着幽幽绿光。

      说话的是领头的侍卫,配着刀,穿着岚苍的护甲。

      “你继续说啊,唉,急死我了!”那侍卫接着追问。

      “自是真的。”

      达旦木木儿说话了,说着说着便不再停。

      “之前,遍地是岚苍玉,大家也并不热衷。这东西到处都是,谁关心呢?但你知道为什么大夏宁愿死这么多将士,也要抢占这些矿脉吗?”

      “是因为这个东西。”

      他的手放在那块玉石上,不知运用了什么功法,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

      “有妙用。”

      他抬手一指,正是象耳山的方向。

      他的眼睛从冠的缝隙里漏了出来,如同飞鹰盯着逃跑的兔。

      “那里有一片矿脉,规模...摸不出来,得实际去看看。”

      汪良知道,这是不能善终了。

      他潜身匍匐在地上,尽力停止了心跳。看着抬步辇的轿夫与侍卫经过。

      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

      拔刀,出鞘。

      刀是老刀,人是残人。

      却非常快。

      舔血的生活让他没有漂亮的招式,也没有浑厚的内力。

      他只会杀人手艺。

      快!快!快!

      一刀在最后一人的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同行的另一人才刚刚拔出刀。

      扑哧,扎胸口是最笨的刀杀手法,在你把刀拔出身体时,别人早就把你砍碎。

      那人已经反应过来,往后仰着避开了砍向脖子的一刀。

      汪良只好改砍为刺。

      两人。

      四人抬着步辇快速往后,剩余的六人被领头的侍卫带着形成了一个梯形小阵。

      达旦木木儿在人后挺着鼻子嗅着,能闻到那熟悉的味道。绿色的丝线从自己的鼻腔里,牵引到了那偷袭的刺客身上,然后绷紧。

      汪良挥刀,甩掉刀身的血水。

      岚苍国的士兵们虽然过得又穷又苦,但也不是自己这样一个野路子能够对付一个小队的。

      按理说,杀掉两个没有防备的人之后,自己就该脚底抹油溜了。

      可是啊,可是啊。

      偏偏那人指了象耳山。

      那就没有办法了。

      莽撞的男人不知道在野林中打游击是最好的做法,他也知道自己一对多是痴心妄想。

      可是刀已经在手了。

      敌人已经在身前了。

      汪良欺身向前,被早有防备的前面两人用刀将他身形拦下。身后的四人很快往左右包抄,最远那一个跑到了汪良视线都看不见的地方。

      不能缠斗...被拖住就交代。

      男人大喝一声,身上爆发了巨大的力气。那架住刀的两人不住地后退,使得汪良正好避开了身后劈来的一刀。

      坐在步辇上的人和他的轿夫没有动弹,看着汪良和六人缠斗。死掉的那两具尸体,都没人投下眼光。

      那领头的侍卫长本在左侧寻找机会,等身旁的同伴劈空,汪良力气用尽之际,他才悄无声息地俯头冲出。

      使的是一把细剑,剑格是月牙模样,端地奇形怪状。

      直刺。

      被汪良诡异地扭过,像是他的腹部突然缺了块肌肉。

      那侍卫长“咦”了一声。

      男人却已经“铛铛”两下,刀挥退了挡住的两人。

      达旦木木儿近在眼前。

      汪良知道,这下汪恣的预言要灵验了。他不得不负伤。

      因为左边的锤头已经要挥下,右边的怪剑缩回去还有第二刺,背后的刀也赶上来准备再来一刀,被刀挥开的两人也只是退了一小步。

      屏住呼吸,很好。

      所有的气血都集中在了双手,很好。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很好。

      身体是极致的轻盈,太好了!

      这是汪良极致的一刀,这是平民的一刀,这是血溅五步的一刀!

      “停下。”

      达旦木木儿冷淡地开口说道。

      汪良的身体在空中诡异地停下。

      “噗嗤”,是细剑刺入右肋的声音。

      “咵擦”,是锤子砸断双手的声音。

      “嘶啦”,是刀连带着衣衫劈开肺部的声音。

      汪良的刀落不下去了,如同他当年面对汪恣的刀也落不下去一样。

      “拧断。”

      达旦木木儿再次开口。

      汪良只感觉上半身往左转,下半身往右转。肋骨发出牙酸的声音,通过骨头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吱呀吱呀吱呀。

      就在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拧断的时候,达旦木木儿手里的玉破裂了。

      啪嚓的响声,那块巨大的玉石碎成了无数的绿色碎片,有一小片飞得太快,甚至在达旦木木儿的脸上刮出了一片伤口。

      “所以,”这次坐在榻上的法师说出了轻松的话语。“现在你信这是真的了吗,亲爱的合奇里思。”

      这是我们木木儿家族的机会,也是岚沧的机会。

      趁着这些人不知道的时候,趁着大夏的大人们还在用石头做装饰的时候,趁着这些该死的大夏人身怀宝藏却不自知的时候!

      要更多,更多,更多的岚沧玉!

      这是实现愿望的神灯,这是神的恩赐,这是将大夏这个魔鬼重新塞进地狱里的武器!

      “可惜我的亲和力并不高,”达旦木木儿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又瘫坐回去。

      “在我们那一批的法师里,我只是垫底的那一个。亲爱的合奇里思,所以才会和大家一起,在外面来寻找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矿脉。”

      “我们最崇拜的巴巴塞思黑大人,他能够只凭一块五寸大小的岚沧玉,吸收一点小小的能量,就能够看到这人的前世今生!”

      “这是神力!神力!神力!”

      而我们只是凡人。

      合奇里思拔出细剑,汪浪死得已经不能再死,哼都没有哼一声。

      血把周围的草地都染湿,使得合奇里思嫌弃地拍拍裤腿,抬起脚跨了过去。

      他快步追上了达旦木木儿,这傲慢的法师已经指使自己的奴仆朝那座远去的山走去,看都没有看死去的同族一眼。

      或许在这些亲和力强的法师眼里,自己这种兵士连凡人都算不上。

      “达旦木木儿大人,您真是有通天的法力!”侍卫长走到跟前,细心地替法师拂走毯子上的玉片。“但是您为什么说,这些大夏人身怀宝藏不自知呢?”

      达旦木木儿很是受用这吹捧:“你们亲和力低的人自然看不出来。这可恶的刺客,身上可有着浓郁的岚沧玉味道。那片山中的山脉,看来可不小咧。”

      剩下的八人一起笑了起来。如果找到矿脉,除了达旦木木儿能够更得到重用外,这几人同样能喝肉汤喝到撑死掉!

      “......回去。”

      汪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干。

      但干涸的嘴唇仍旧说出了干涸的语句。

      “回去。”

      最后的两人僵硬地转过了头。

      “回去。”

      “回去。”

      “回去。”

      “回去。”

      合奇里思从队首转到了队尾,转头问起了身边同行的人咱们这是第几次出来找不到矿脉了,身边的人说大概三十几次了。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

      达旦木木儿本来准备跳下步辇逃跑,脚步才走了三步,被话语的重量压倒,如同有无形的手拖着他往回走。

      十个人齐齐走在了路上,聊着晚上吃什么,达旦木木儿甚至诡异地被摆了回去。

      他们看不见脚下的尸体和血,“咔嚓”一声,本就碎掉的汪浪的左手被直接踩断。

      “哎呀,小心一点!别再踩到树枝了!”达旦木木儿略带生气的斥责了奴仆们。

      汪浪很想翻个身,让自己能够面朝天空。

      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钟他才能够闻到岚沧玉的味道。

      是一股说不出来、带有奶味的香气。

      让他想到了汪恣小时候没有奶吃,在镇上羞耻地问了几家妇人,被人愠怒地扇了巴掌关了门。只有一家姓柳的老妇人,自己没有奶,却熬了一点米糊,告诉自己米糊也能充饥。

      汪恣皱巴巴的脸也不再苦恼,在怀里睡着了。

      死前的最后一秒,汪良恍惚着,仿佛又看到了小娃娃的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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