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两国之战(14)许屹诚 ...
-
萧凡栎揣着那枚从死士靴底拓下的莲花印纸,沿着卫国都城的街巷一路排查。
他先去了专做靴履的“福顺坊”。
掌柜的捏着拓纸看了半晌,摇头说这刻痕不是工坊制式,倒像是有人后期用细刀刻上去的。
“这种莲花纹精细得很,寻常匠人没这手艺,除非是……”掌柜的顿了顿,压低声音,“除非是宫里或贵族府邸里的人,有闲心琢磨这些。”
这话点醒了萧凡栎。他想起宁瑶郡主的别院就在城郊,而掳人案恰好发生在那里,便绕路往郡主府附近的街巷走。
路过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小店时,他瞥见门口一个扫地的小厮靴底沾着泥,清理后竟隐约露出半道莲花纹——虽比死士靴底的浅,却……
一模一样。
萧凡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那小厮扫完地,便提着食盒往郡主府后门去,他趁机绕到府墙后,借着树影翻了进去。
府里亭台错落,他循着脚步声找到一间偏院,见小厮正将食盒递给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嘴里还念叨着:“魏大人吩咐的事,小的都办妥了,那几个死士也按您说的,没留下活口。”
青衫男子冷笑一声,抬手扔给小厮一袋银子:“做得好。郡主那边还没起疑吧?记住,往后魏大人的消息,只能通过你传递,若是走漏半分……”
“小的明白!”小厮连忙点头,刚要退下,就被突然现身的萧凡栎扣住了手腕。两人皆是一惊,青衫男子拔腿就想跑,却被萧凡栎甩出的银针射中膝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是谁?!”青衫男子又惊又怒,挣扎着要起身。萧凡栎没理会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小厮,指尖按在他的脉门:“死士靴底的莲花刻痕,是你刻的?掳走郡主的事,也是你引的路?”
小厮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青衫男子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摸出短刀,直刺向萧凡栎,却被他反手夺过刀,架在了脖子上。
“说,魏守程让你们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萧凡栎的声音冷得像冰,刀刃已在对方颈间压出一道血痕。
青衫男子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敢隐瞒:“是……是魏大人想破坏燕卫和谈!他说只要让陛下认定是燕国掳走郡主,两国必定开战,到时候……到时候他就能借着战乱,扶持三皇子掌控朝政!”
“那小厮是郡主身边的人,知道郡主每日会去别院赏花,便提前把消息传给了死士,还故意让死士带上燕国腰牌,就、就是为了栽赃!”
萧凡栎心头一震,终于理清了脉络。原来宁瑶郡主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魏守程选她,不仅是因为她深得民心,更因为有这个小厮做内应,能精准掌握她的行踪,让“掳人”戏码演得更真。
他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小厮,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青衫男子,冷声道:“你们的话,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主上。”
“至于你们的下场……”
他抬手将两人打晕,用绳索捆紧,拖到府外僻静处,交给了暗中跟随的金府护卫: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死了,主上还有用。”
处理完这一切,萧凡栎立刻转身回金府。路上,他想起谭懿还在府中养伤,心里又急又暖。等把这线索告诉主上,查清魏守程的阴谋,他就能有时间陪谭懿了。
只是一想到主上之前“保持三步距离”的命令,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到金府时,宁骛正和谭懿在书房分析战报。萧凡栎推门而入,将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还把那枚莲花拓纸递了过去:“主上,魏守程的目的就是挑起燕卫战乱,好趁机夺权。”
“那小厮是宁瑶郡主的人,如今已被我们控制,若要对质,随时可以带过来。”
宁骛接过拓纸,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纹,眼底闪过一丝冷冽:“做得好。”他抬头看向谭懿:“谭使者,如今证据确凿,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谭懿沉吟片刻:“我们可以先将小厮和青衫男子交给华朔,让他知道是魏守程在背后搞鬼。同时,放出消息,澄清燕国与掳人案无关,揭穿魏守程的阴谋。”
“这样一来,不仅能保住和谈,还能让魏守程失信于华朔,一举两得。”
宁骛点点头,刚要下令,就见萧凡栎悄悄往谭懿身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两步。他脸色一沉,轻咳一声:“萧凡栎,我之前说的话,你忘了?”
萧凡栎身子一僵,连忙后退两步,委屈地低下头。谭懿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又故意板起脸:“主上,眼下还是先处理魏守程的事要紧。”
宁骛撇了萧凡栎一眼,才对谭懿道:“好,就按你说的办。萧凡栎,你立刻去安排,把人交给华朔,顺便把消息放出去。记住,别出任何差错。”
“是!”萧凡栎躬身应下,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看了谭懿一眼。见对方冲自己眨了眨眼,他心里顿时甜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萧凡栎走在最前面,一身玄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两名金府护卫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厮和青衣男子,快步跟上。那小厮低垂着头,浑身筛糠。而旁边的青衣男子,此时却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与他之前在郡主府偏院被擒时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
萧凡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这青衣男子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从被押出郡主府开始,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背影。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萧凡栎。”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萧凡栎耳边炸响——这声音……不是之前那个青衫男子的声音!
他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只见那青衣男子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惊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戏谑和……幽怨?他看着萧凡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可别说你把我忘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在归云楼,你跟我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跑的倒挺快。”青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留我一个人……”
“许屹诚!”萧凡栎终于认出了他,失声叫道。
许屹诚,比他大两岁。当年在归云楼,是看管他们这些“抵债奴”的小管事之一。他为人圆滑,脑子活络,还偷偷教过自己几招防身的小技巧,算是归云楼里少数对他还算友善的人。最关键的是,许屹诚有一项绝技——易容和变声。当年他就常常凭着这手艺,在归云楼里扮演不同的角色,逗大家开心。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魏守程的人?
“哟,总算想起来了。”许屹诚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我还以为萧大护卫贵该人多忘事了早呢。”
萧凡栎的脑子飞速运转,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被宁骛带着从归云楼逃出来的场景。那天晚上火光冲天,混乱中,他只想着跟上宁骛,根本没时间去通知其他人。
他以为许屹诚是小管事,就算他们跑了,最多也就是被楼主骂几句,不会有大事。可他忘了,楼主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他们这些“抵债奴”逃跑,作为看管者的许屹诚,必然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萧凡栎张了张嘴,有愧疚,有惊讶,还有一丝被算计的恼怒,“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魏守程的人?”
“魏守程?我怎么会跟那种人混在一起。”许屹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活动了一下被捆着的手腕,目光扫过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厮,又看向萧凡栎,眼神变得认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萧凡栎,你要是还念及当年一点情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萧凡栎看着他,又看了看押着两人的护卫,心中权衡着利弊。许屹诚的出现太过蹊跷,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自己说。若是在这里僵持下去,万一被魏守程的人发现,反而会节外生枝:“你们先把他押到前面的破庙里等着。”萧凡栎对两名护卫吩咐道,指了指那个小厮,“看好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乱说话。”
“是,萧护卫。”护卫领命,押着小厮快步离开了。街道上,只剩下萧凡栎和被捆着的许屹诚两人。
“走吧。”萧凡栎走上前,一把抓住许屹诚的胳膊,“我倒要听听,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屹诚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放心,该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阳光被高高的院墙挡住,巷子里显得有些昏暗,正好适合说一些不能被外人听到的秘密。
萧凡栎将许屹诚推到墙边,警惕地看了看巷口,确认无人后,才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说吧。”许屹诚靠在墙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你以为我真想这样吗?”他苦笑一声,“当年你们跑了之后,楼主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我身上。他打断了我的腿,还把我丢到城外的乱葬岗,想让我自生自灭。”萧凡栎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想到,当年自己的一走了之,竟然给许屹诚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
“但我命大,被一个路过的老郎中救了。”许屹诚继续说道,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那些艰难的岁月,“伤好之后,我就开始四处流浪。这些年,我做过乞丐,当过杂役,什么苦都吃过。”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郡主府?还冒充魏守程的人?”萧凡栎追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提到这个,许屹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不是冒充,我是被‘逼’的。”
“半个月前,我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人穿着青衫,手里还拿着一封密信。我打开一看,才知道他是魏守程派去郡主府联络那个小厮的人。”
“魏守程想利用那个小厮,在郡主的别院外埋伏死士,假装掳走郡主,再嫁祸给燕国的使者,以此来破坏和谈。对吧?”
“……你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反而要易容成他的样子,继续去见那个小厮?”
“报官?”
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卫国的官场有多黑暗,你又不是不知道。魏守程权倾朝野,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流浪汉,就算报了官,也只会被当成疯子,甚至可能被魏守程灭口。”他看着萧凡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而且,我在那具尸体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就是你之前查到的,那个莲花刻痕。这个刻痕,我在归云楼的时候见过。当年楼主的贴身护卫,身上就有这个标记。我怀疑,魏守程和当年的归云楼楼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之所以易容成那个青衫男子,就是想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看看魏守程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当年归云楼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秘密。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郡主府遇到你。当时你突然出现,我来不及多想,只能先假装反抗,被你抓住。我本来想找机会跟你解释,可一路上人多眼杂,我实在没机会开口。”
萧凡栎静静地听着,心里的疑团解开了不少——原来许屹诚并不是魏守程的人,反而是在暗中调查他。而那个莲花刻痕,竟然还牵扯到了当年的归云楼。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萧凡栎问道。“我还能怎么办?”许屹诚摊了摊手,“现在被你抓了,只能听你的安排了。不过,我可以帮你。”
他看着萧凡栎,眼神诚恳:“我知道魏守程不少秘密,而且我会易容和变声,说不定能帮你混进他的府邸,找到他勾结燕国内臣、意图谋反的证据。”
萧凡栎沉默了——许屹诚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他毕竟多年未见,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谁也不能保证他现在的心思还是纯粹的:“我需要时间考虑……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我的主上,至于要不要你帮忙,还要看主上的决定。”
“可以。”许屹诚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为人。不过,你得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总不能一直捆着我吧?”萧凡栎看了看他被捆着的手脚,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解开了绳索。
“跟我走。”他说道,“在主上做决定之前,你必须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没问题。”许屹诚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能摆脱魏守程的眼线,待在你这里,我求之不得。”
两人走出小巷,阳光再次照在他们身上。
萧凡栎看着身边的许屹诚……
没想到,多年后重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当年的归云楼,似乎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它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复杂的秘密。他拍了拍许屹诚的肩膀:“走吧,先回金府。”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街角,有一个穿着灰色布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