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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医院的守护 ...


  •   深圳市人民医院手术等候区的空气像一块吸饱了消毒水的冻豆腐。惨白的顶灯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冰冷的矩形光斑,空气里沉淀着碘伏的微甜、心电监护仪低沉的嗡鸣和一种名为“等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长椅冰凉坚硬,劣质塑料的棱角硌着尾椎骨。吴舟背靠着墙壁,帆布包随意搁在脚边,洗得发白的布料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闭着眼,后脑勺抵着冰凉的瓷砖,劣质牛仔裤的布料摩擦着椅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粗糙的边缘,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指腹——是那本鲜红的房产证,和一张印着“预缴费用:¥150,000.00”的押金收据。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悬在视野尽头。每一次轻微的器械碰撞声从门缝里漏出,都像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前世在ICU外,心率监护仪拉成直线时那声刺耳的蜂鸣,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记忆深处嘶嘶作响。他仿佛又看到苏晴瘫坐在走廊里,眼神空洞,世界崩塌的瞬间。这一次……红灯必须熄灭。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急促,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韵律感,像鼓点敲在死寂的冰面上。空气里飘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烟草和廉价古龙水的刺鼻气息。

      吴舟没睁眼。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胛。

      “哟!这不是吴总吗?”张扬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令人牙酸的甜腻,像砂纸磨过锈铁,“这么巧?也来……探望病人?”他刻意加重了“探望”二字,尾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吴舟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张扬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身崭新的、却明显不合体的深蓝西装,领口敞开,露出小半片刺青。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竖立,像只愤怒的刺猬。他手里捧着一大束俗艳的红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蔫垂,劣质包装纸在灯光下反射着廉价的亮光。最刺眼的,是他腕上那块崭新的“劳力士蚝式恒动”,金色的表圈在惨白灯光下闪着虚浮的光泽,表带连接处的缝隙里,隐约透出黯淡的钢本色——和上次在停车场那块,如出一辙。

      “苏晴呢?”张扬左右张望,目光扫过空荡的走廊,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弧度,“哦!在里头陪她爸做手术呢吧?”他凑近一步,浓烈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烟草的焦苦扑面而来,“啧啧啧!心脏搭桥!大手术啊!听说……是你垫的钱?”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窥探隐私的兴奋和刻薄的怜悯,“三十万呢!吴总真是……情深义重啊!”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玫瑰,“可惜啊……苏晴跟我说了,她呀……只爱有钱人!”

      他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像毒蛇吐信:“像我这样的。”他挺了挺胸,腕上的假表晃动着刺眼的光,“开奔驰!戴劳力士!随便一顿饭,顶你……啧,顶你那个破帆布包了吧?”他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吴舟脸上,“你呢?背个破包!穿条洗白的牛仔裤!除了会写点破代码,还有什么?拿什么跟我争?”

      空气凝固。只有手术室隐约传来的器械碰撞声和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在死寂中放大。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张扬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吴舟的目光掠过张扬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落在他腕上那块反射着虚浮金光的假表上。前世在字捷调动,张扬趾高气扬地晃着香蜜湖别墅钥匙的场景,与此刻重叠。只是那时,他只能沉默。而现在……

      吴舟没说话。他弯腰,从帆布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折叠整齐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平稳,像取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劣质的纸张边缘磨损得发毛。他解开缠绕的棉线绳,封口处鲜红的印泥痕迹清晰可见。他抽出一张纸。纸张挺括,油墨清晰。最上方是醒目的医院LOGO和粗体字:

      深圳市人民医院住院费用明细单(预缴)
      患者姓名:苏建国
      住院号:XXXXXXXX
      预缴金额:人民币 150,000.00 元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费用分类:
      手术费:¥68,000.00
      麻醉费:¥12,000.00
      材料费(支架等):¥45,000.00
      术后ICU监护(预计3天):¥15,000.00/天
      药品费(预估):¥10,000.00
      ……
      合计:¥150,000.00

      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刀锋,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尤其是那行“术后ICU监护(预计3天):¥15,000.00/天”,字体加粗,触目惊心!

      吴舟将纸轻轻展开,动作平稳得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然后,他抬手。指尖精准地指向那行加粗的数字。动作干脆利落,像手术刀划开皮肉。

      “你那束花,”吴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冻土,清晰地穿透了张扬刺耳的笑声和背景的嗡鸣,“够买她爸一天的ICU费用吗?”

      “轰——!”

      张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像一张被瞬间冻结的、拙劣的面具!他瞳孔骤然收缩!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钉在纸上那行刺眼的数字上!¥15,000.00/天!鲜红的阿拉伯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视网膜!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那束蔫头耷脑的红玫瑰!包装纸上印着“浓情花艺”的字样,标价签还挂在上面——¥288.00!288块!连ICU费用的零头都够不上!连……连那支架上的一颗螺丝钉都买不起!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耻、难堪和深入骨髓的狼狈的洪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脸上像被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疼!腕上那块假劳力士的金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像小丑的道具!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被扒光示众的、赤裸裸的难堪!

      他猛地后退一步!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差点踩到自己的脚!怀里的玫瑰花束脱手滑落!“啪嗒!”一声脆响!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蔫垂的花瓣散落一地,像一滩凝固的、丑陋的血迹!劣质的包装纸皱成一团,沾满了灰尘!

      “你……你……”张扬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破音的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他指着吴舟,手指因愤怒和羞耻而剧烈颤抖!“你……你他妈……”

      “滚。”吴舟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盏刺眼的红灯上。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张扬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看着吴舟平静无波的侧脸,看着地上那摊狼藉的玫瑰,看着缴费单上那串冰冷的、如同审判书般的数字……他猛地弯腰,像被烫到一样,胡乱抓起地上散落的花束(花瓣掉得更厉害了),动作仓皇狼狈!他甚至不敢再看吴舟一眼!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走廊尽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咔哒”声,慌乱、急促、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

      “噗通!”

      手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苏晴冲了出来!她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巨大的恐惧!她刚才在里面,隔着玻璃看到张扬出现!看到他对吴舟的挑衅!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愤怒和担忧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不顾护士阻拦冲出来,准备和张扬拼命!却只看到……

      走廊尽头,张扬仓惶逃窜的背影!像一条丧家之犬!
      地上,散落着几片蔫垂的玫瑰花瓣和皱巴巴的包装纸!
      吴舟……依旧背靠着墙,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脚边,那张展开的缴费单,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坚实的光泽。¥150,000.00!像一块沉默的、却重若千钧的基石!

      苏晴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她看着吴舟平静的侧脸,又看看地上那摊象征张扬“浪漫”的狼藉,再看看那张如同护身符般的缴费单……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震撼、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安全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她踉跄着扑过去!不是扑向张扬消失的方向!而是……

      “吴舟!!”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她猛地扑到吴舟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帆布包的肩带!劣质的尼龙布料深勒进她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粗糙的触感!像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锚点!“我爸……我爸他……”她语无伦次,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吴舟睁开眼。幽深的瞳孔里映着苏晴泪流满面、惊恐无助的脸。他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指尖带着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轻轻拂过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痕。粗糙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稳定力量。

      “嘀——”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骤然熄灭!绿灯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冰冷的血色!

      “手术顺利。”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推门而出,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病人已转入ICU观察。”

      “哇——!”苏晴再也控制不住!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却被吴舟伸出的手臂稳稳托住!她将脸深深埋进他洗得发白的T恤里!劣质的棉布吸饱了滚烫的泪水!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从他胸口闷闷地传来!身体因巨大的情绪释放而剧烈颤抖!

      吴舟的手臂僵硬地环着她颤抖的肩膀。帆布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手臂。他没有安慰的话语。没有温柔的抚摸。只有一种沉默的、如同磐石般的支撑。他低头,看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又抬眼望向那盏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指示灯。前世那声刺耳的死亡蜂鸣,在这一刻,被怀中温热的泪水和那抹象征生机的绿色,彻底覆盖、湮灭。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流淌。走廊尽头,那束被遗弃的玫瑰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枯萎,花瓣蜷曲发黑,像被遗忘的、廉价的谎言。而缴费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在绿灯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名为“守护”的光晕。吴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帆布包的带子深陷进掌心。那里,不再只有代码和房产证。还有一滴滚烫的、属于人间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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