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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医院里的求婚 ...


  •   深圳市人民医院住院部楼下的空气像一块浸透消毒水的、半凝固的果冻。午后的阳光毒辣,烤得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裹挟着碘伏的微甜、汽车尾气的焦苦和一种名为“新生”的、小心翼翼的气息。苏晴搀着父亲站在台阶的阴影里。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外面套着陈雪送的崭新夹克,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女儿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眯着眼,贪婪地呼吸着混杂着尾气和尘土的空气,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近乎虔诚的光。陈雪抱着朵朵站在旁边,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把蔫垂的野花,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爸,慢点。”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混杂着巨大的释然和疲惫。她看着父亲凹陷的脸颊和稀疏的白发,前世ICU那声刺耳的蜂鸣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记忆深处嘶嘶作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掌心——是那部屏幕碎裂的诺基亚,和一张印着“吴舟”名字的、早已被汗水浸得模糊的救护车捐赠证书复印件。

      “嘀嘀——!”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撕裂了短暂的宁静!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S600如同闯入领地的鲨鱼,粗暴地甩尾,横停在医院门口!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一股混合着橡胶焦臭的灼热气流!车窗贴着深色膜,像一块巨大的、不怀好意的墨镜。

      副驾驶门推开。张扬跳了下来。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却明显紧绷的深蓝西装,领口系着骚包的亮紫色领结,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竖立,油光水滑的脑门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浓烈的古龙水味混合着汗酸,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系着金色丝绒缎带的红丝绒首饰盒,盒盖敞开,露出里面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钻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冰冷、如同碎冰般的光芒!旁边插着一张小小的、印着“GIA”证书的卡片,刻意地露出一角。

      “晴晴!”张扬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甜腻和亢奋,像砂纸磨过锈铁,“叔叔!恭喜出院!”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皮鞋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咔哒”声。他无视了陈雪警惕的眼神和朵朵好奇的打量,目光灼灼地锁定苏晴略显苍白、带着疲惫的脸。

      “我爸的公司!”张扬的声音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近乎炫耀的激昂,“没事了!彻底没事了!”他刻意加重了“彻底”二字,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苏晴脸上,“那点小风浪!早就摆平了!现在……正是我们……”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猛地单膝跪地!动作夸张得像舞台剧!膝盖重重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苏晴!”他仰着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嫁给我吧!”他高高举起首饰盒!钻戒的寒光几乎要灼伤苏晴的眼睛!“我爸说了!只要你点头!市中心那套五百平的江景大平层!立刻过户到你名下!婚礼!去马尔代夫!包岛!请明星!!”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像在宣读一份施舍的圣旨,“以后!你就是张家的少奶奶!再也不用……再也不用挤地铁!熬夜写稿!看人脸色!!”

      空气瞬间凝固!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张扬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陈雪下意识地抱紧了朵朵,小女孩被张扬的举动吓了一跳,小脸埋在妈妈怀里。苏晴父亲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和不安,抓着女儿胳膊的手更紧了。路过的病人、家属、护士纷纷侧目,好奇、审视、羡慕、鄙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

      苏晴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钻戒的寒光像冰冷的针,扎在视网膜上!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混杂着恶心与疲惫的洪流,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看到前世在字捷调动年会,张扬搂着新晋网红,将香槟泼在她脸上的场景!看到父亲病危时,他敷衍的“改天来看”的短信!看到那三十万手术费面前,他闪烁的眼神和……吴舟递过来的、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晴晴!答应我!”张扬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跪在滚烫的地上,膝盖的刺痛和周围的目光让他额头渗出更多油汗,“我对你是真心的!以前……以前是我糊涂!我改!我发誓!!”他往前蹭了半步,试图去抓苏晴的手!

      苏晴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快得像触电!劣质凉鞋的后跟刮过粗糙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锐响!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耻感,如同毒液般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她看着张扬那张因亢奋而扭曲的脸,看着那枚刺眼的钻戒,看着周围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喉咙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呜啦——呜啦——呜啦——!!”

      一阵由远及近的、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骤然撕裂死寂!如同利刃划破凝固的油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辆崭新的、通体雪白的梅赛德斯-奔驰Sprinter救护车,如同矫健的白鲸,平稳地驶入医院大门!车身线条流畅,蓝红相间的警灯无声旋转,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而威严的光泽!车头巨大的三叉星徽章下方,一行醒目的黑色宋体字:

      深圳市人民医院危重病患转运中心
      捐赠单位:启航资本吴舟

      车身侧面,喷涂着更大的字体:
      高级生命支持型救护车 (ALS)
      配备:车载ECMO 除颤监护仪呼吸机
      血气分析仪

      阳光下,“吴舟”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双眼睛!

      救护车稳稳停在急诊通道专用车位。车门“嗤”一声轻响,气密滑开。两名穿着深蓝色制服、动作干练的急救医生跳下车,开始熟练地检查设备。车顶的警灯依旧无声旋转,蓝红的光斑在张扬油亮的脑门和那枚刺眼的钻戒上,投下冰冷而嘲讽的、不断跳动的光影。

      苏晴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辆救护车上!钉在“吴舟”那两个冰冷而清晰的汉字上!她仿佛又看到了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眼的红灯!看到了吴舟递过来的、沉甸甸的牛皮纸袋!看到了缴费窗口,自己颤抖着双手将三十万现金推过去的瞬间!看到了父亲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绿色波形!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撼、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熔岩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愤怒和羞耻!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抬手!不是伸向张扬!而是直直地指向那辆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光泽的白色巨兽!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破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看那辆车!”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冻土!清晰!冰冷!穿透了张扬的嘶吼和警笛的余音!
      “是吴舟捐的!”
      “给医院的!”
      “救护车!!”

      “轰——!”

      张扬脸上的亢奋和自信瞬间僵死!像一张被瞬间冻结的、拙劣的面具!他顺着苏晴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扫过车身流畅的线条!扫过旋转的警灯!扫过“危重病患转运中心”的标识!最后……死死钉在“捐赠单位:启航资本吴舟”那行刺眼的黑字上!尤其是……“吴舟”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眼球!

      奔驰Sprinter!顶配!带ECMO!他知道这车!他爸公司去年想捐一辆装点门面!一问价……裸车三百多万!加上顶级医疗设备改装……奔五百万去了!!顶他手里这破钻戒……十个!!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羞耻和深入骨髓的狼狈的洪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脸上像被狠狠抽了无数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疼!腕上那块崭新的“劳力士”的金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像小丑的道具!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才的志在必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赤裸裸示众的、巨大的难堪!

      他高举着钻戒首饰盒的手,僵在半空!像一截被冻住的枯枝!钻戒的寒光在阳光下依旧刺眼,却失去了所有魔力!变得……廉价而滑稽!周围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嗤笑!他仿佛听到那些无声的嘲讽:“钻戒?五百万的救护车了解一下?”“求婚?人家捐的是命!”“吴舟?又是他!”

      “让让!让让!急救通道!别挡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保安队长老李)粗声粗气地吼着,毫不客气地拨开僵在原地的张扬!动作粗暴得像扫开一堆碍眼的垃圾!张扬一个趔趄!单膝跪地的姿势本就狼狈,此刻更是差点扑倒在地!首饰盒脱手飞出!“啪嗒!”一声脆响!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红丝绒盒子翻开!那枚鸽子蛋钻戒滚落出来!在尘土里沾满灰垢!像一颗蒙尘的、廉价的玻璃珠!

      张扬手忙脚乱地想去捡!劣质西装的裤腿蹭满了灰尘!油亮的头发塌陷下来,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模样狼狈不堪!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

      苏晴没再看他一眼。泪水无声滑落,冲刷着脸上的疲惫和屈辱,留下清晰的泪痕。她搀紧父亲的胳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冰冷的决绝:“爸,我们回家。”

      她迈步。劣质凉鞋踩过水泥地上那枚沾满灰尘的钻戒,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踩碎一个肮脏的泡沫。她走向那辆白色的救护车。阳光透过车窗,在光洁的车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车身侧面,“吴舟”两个字,在泪眼朦胧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名为“守护”的光晕。

      陈雪抱着朵朵跟上。朵朵趴在妈妈肩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辆“会叫的大白车”,又看看地上那个狼狈的叔叔,小手指着救护车顶旋转的蓝红灯,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吴叔叔的车车!会变魔术!比亮晶晶的石头好看!”

      张扬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抠进滚烫的水泥地缝!钻戒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死死盯着苏晴决绝的背影!盯着那辆刺眼的白色救护车!盯着阳光下“吴舟”那两个如同审判般的大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屈辱、暴怒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钻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辆救护车冰冷的车身!

      “哐当!”

      一声沉闷的钝响!钻戒弹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消失在路边的绿化带里!只留下车身上一个微不可查的、沾着油汗指印的浅坑。

      救护车旁,一个正在擦拭设备的年轻医生皱了皱眉,拿起对讲机:“保安室,急诊门口有人闹事,处理一下。”

      张扬像被抽掉了骨头,颓然瘫坐在滚烫的地上。昂贵的西装沾满尘土,像一块肮脏的抹布。他看着那辆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光泽的白色巨兽,看着苏晴消失在门诊楼拐角的背影,看着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一股冰冷的、名为“彻底出局”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冻风,瞬间将他彻底冰封!而“吴舟”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深深地、耻辱地,刻在了他崩塌的世界废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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