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第88章:苏晴的选择 ...


  •   深大教师公寓的空气像一块浸透了消毒水和中药残渣的、半凝固的果冻。午后的阳光穿过老式纱窗,在光洁的复合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摇曳的光斑。空气里沉淀着煎药的微苦、新鲜油墨的甜腻和一种名为“离别”的、小心翼翼的气息。苏晴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崭新的、边缘烫金的文件。铜版纸光滑冰冷,封面中央,“中央电视台录用通知书”几个宋体字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甸甸的、近乎灼热的光泽。右下角鲜红的公章,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烫着她的指腹。

      “财经频道。首席见习主播。”她低声念着,声音干涩发紧,像砂纸磨过锈铁。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胸腔里撞出沉闷的回响。前世在字捷调动格子间熬夜赶稿、被张莉斥责“缺乏深度”的憋屈,与此刻手中这份象征职业巅峰的邀请函重叠。北京。央视。聚光灯下。全国舞台。那是多少记者梦寐以求的终点。她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演播厅璀璨的灯光下,妆容精致,声音沉稳,播报着影响亿万人的财经新闻……巨大的诱惑和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喉咙。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敞开的卧室门。客厅里,吴舟背对着她,蹲在那只摊开的、印着“雪印连锁”LOGO的硬壳行李箱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绷紧,勾勒出瘦削而挺拔的脊线。他正将一件叠得方方正正、边缘锋利如刀的白衬衫,平稳地放入箱中。动作机械、精准,像在调试一段设定好的程序。劣质的帆布包随意搁在脚边,尼龙布料蹭着光洁的地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阳光从他肩头滑落,在洗白的牛仔布料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边缘锐利,却透着一种无声的疏离。

      “下周三报到。”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穿透了空气里粘稠的寂静,“直飞北京。”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吴舟毫无波澜的侧脸上,试图从那冷峻的轮廓里捕捉一丝涟漪,“台里……安排了宿舍。在东三环。”

      吴舟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悬在另一件叠好的毛衣上方。布料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茧传来。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像一段代码在冗长的循环后,终于跳出了下一个指令。

      “嗯。”一个单音节。平静无波。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冰冷,清晰。他拿起毛衣。动作平稳地放入行李箱。劣质的拉链头磕在箱壳上,发出清脆的“咔哒”轻响。“记得,”他补充道,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低了一度?像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常回来看你爸。”

      他直起身。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胛。劣质的尼龙布料摩擦着洗白的牛仔衬衫,发出细微的“嘶啦”声。他没回头。目光落在墙角那盆蔫垂的绿萝上。藤蔓无力地搭在窗台边缘,叶片边缘卷曲发黄。那是她搬来时送的。此刻,在离别的光影里,像一幅褪色的、无声的挽留。

      苏晴的心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细线狠狠勒紧!一股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被彻底忽视的委屈,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她淹没!常回来?看爸爸?他就……只有这一句吗?!没有不舍?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句“恭喜”?她为他放弃过多少?!为他挡过多少明枪暗箭?!甚至……在父亲手术室门口,他递来三十万时,她心里翻涌的……难道只是感激吗?!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录用通知,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窗外的阳光刺眼。她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北京陌生的演播厅里,聚光灯下,妆容完美,却眼神空洞。看到父亲独自坐在城中村的老屋里,对着电视里女儿的身影,默默喝着冷掉的药。看到……吴舟依旧背着那个洗白的帆布包,穿行在深圳的霓虹里,背影冷硬,像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巨大的孤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错过”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逃离!劣质高跟鞋的细跟刮过木地板,发出刺耳的锐响!泪水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晕开的眼线,在精心修饰的脸上肆意横流!她几步冲到吴舟身后!带着一股决绝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张开手臂!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

      “我不去了!!”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像受伤小兽的哀鸣!穿透了空气的粘稠和离别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吴舟的身体猛地僵住!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帆布包粗糙的带子深勒进她的手臂!劣质尼龙布料摩擦着她裸露的皮肤,带来清晰的、带着颗粒感的刺痛!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硬得像一块钢板!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像失控的引擎!撞击着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沉重!滚烫!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慌乱的节奏!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静止!只有苏晴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混合着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在死寂中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泪水浸湿了吴舟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洇开一片深色的、滚烫的湿痕!她死死抱着他!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他胸前的布料里!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住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真实的、滚烫的锚点!

      吴舟僵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毛衣柔软的触感。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胛骨,带来尖锐的痛感。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一种名为“绝望”的、滚烫的气息。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簇幽暗的火苗剧烈摇曳!像被飓风席卷的烛火!前世在ICU,心率监护仪拉成直线时那片冰冷的黑暗,与此刻背后滚烫的泪水和剧烈的心跳,无声重叠!只是这次……坠落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后背那片被泪水浸透的布料,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精密如钟表般运行、此刻却濒临宕机的内核。

      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偏移了角度,在行李箱拉杆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久到苏晴的抽泣渐渐平息,只剩下肩膀微微的、无助的颤抖。吴舟悬在半空的手臂,终于缓缓落下。动作僵硬。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他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环在他腰间、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战栗。

      “好。”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锈铁。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金属般的穿透力。平静无波。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她心底漾开巨大的、无声的狂澜!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吴舟微微侧过的、冷峻的侧脸轮廓。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锐利的光影。下颌线紧绷。喉结再次滚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重新凝结。

      窗外。暮色渐沉。深圳湾的霓虹次第亮起。科技园方向。一栋崭新的、覆盖着蓝色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顶端。巨大的施工吊篮缓缓降下。几个工人正在安装一块崭新的、覆盖着保护膜的金属招牌。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如同熔化的金液,泼洒在光洁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刺眼而辉煌的光芒!隐约可见几个遒劲的、如同刀锋凿刻般的轮廓:

      启航投资控股集团

      保护膜被猛地撕开!金属招牌在夕阳下彻底展露真容!冷冽的银灰色底板上,“启航投资”四个大字!棱角分明!气势磅礴!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下方一行小字:Technology. Value. Future. 在暮色中闪烁着幽蓝的、如同代码般冷静而坚定的光泽!

      光芒穿透落地窗!泼洒进来!切割开室内的昏暗!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流动的、辉煌的金色光海之中!苏晴脸上未干的泪痕,在光芒中折射出晶莹的、如同钻石般的碎光!吴舟洗白的牛仔衬衫肩头,那块被泪水浸透的深色水痕,此刻也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名为“未来”的金边!

      帆布包粗糙的带子依旧勒在肩头。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肋骨。吴舟的目光越过苏晴泪痕斑驳的脸,投向窗外那片燃烧的、名为“启航”的辉煌。冰冷的算法世界里,第一次,有了一行无法被逻辑解析的、名为“选择”的乱码。而他,在宕机的边缘,选择了……接收这段异常输入。

      他收紧手臂。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怀中颤抖的身体,更深地、更紧地,嵌入那片辉煌的光影里。劣质的尼龙布料摩擦着她的手臂,带来清晰的、真实的触感。像一行笨拙的、却滚烫的代码,无声地写入了名为“守护”的程序。

      窗外,“启航投资”的招牌在暮色中无声燃烧。如同灯塔。照亮了归途。也照亮了……新的征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