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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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今天周敬忆开车带我去城市周边的村庄里转了转。
第一次看这里的天气预报时我惊讶了好久，从未见过如此懂事的天气，该下雨时就下雨，该出太阳时就出太阳，所以这里的庄稼长得很好。
偶尔看到农民伯伯在田里干活，他们拿着锄头在田里除草，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我爷爷奶奶的身影。
记得那年，我9岁，小春6岁，我爸妈离了婚，我们就被“扔”给了他们照顾。
爷爷奶奶种了一辈子地，当了一辈子农民，也只能靠种地来养活我们，我们城里的家离老家也不远，他们开着三轮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农忙的时候爷爷就住在老家，奶奶陪我们一起住在城里，送我们上学后奶奶再回去跟爷爷一起干活，庄稼的收成并不稳定，有时候旱灾，有时候水灾的，庄稼收成好的时候很少。
我上高一那年是严重的旱灾，几乎一个多月没有下雨，爷爷浇了好多次地，但还是旱，不浇又没办法，家里人就仰仗着那几块地生活。
结果因为那年的旱灾，爷爷奶奶都走了。
记得那时农民浇地都去河里抽水，那时的河水没现在清澈，水管被堵的时候就要到河边去把垃圾清除干净，爷爷对这种事情向来信手捻来，毕竟当了半辈子的农民了。
但那天偏偏就出了意外，他站在河边，但因为被太阳晒的太久中暑了，他直接倒在了河里，然后再也没有上来。
当时奶奶正在地里浇地，村里的人过去找她，告诉她爷爷在河里淹死了，奶奶本就有心脏病，在听到老伴去世的消息后情绪一激动也走了。
爷爷倒在了河里，奶奶倒在了田里，只留下我和小春停留在原地。
他们走的那年，我15岁，小春12岁，从那天起，我们两个就没有家人了，我自然也承担起了照顾小春的责任。
一天失去两个亲人，小春躺在我怀里崩溃大哭，我也哭，毕竟那时我才15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可我毕竟是哥哥，必须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也必须长大起来，我若是一直哭，一直逃避，那小春怎么办，我们两个的未来怎么办，我必须护着小春好好长大。
我用他们留下的钱买了两口棺材，村里的人帮我们把他们葬在了自家地里。
我想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了，大半辈子青春都挥洒在了这方田地里，他们应该会喜欢这里的。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天灾人祸对人的影响有多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农民仰仗一方土地，他们在这块土地上勤劳了一辈子，可也逃不过天灾人祸的影响。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出现旱灾，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意外发生了？
爷爷不会因为中暑而掉入河里，奶奶也不会因为情绪激动当场死在原地，这所有的意外就都不会发生了。
若是爷爷奶奶生活在没有天灾人祸的这里会不会很开心，我能想象到他们丰收后的喜悦，他们一年的努力不会再白费。
年少时对死亡没有概念，后来爷爷奶奶走了，突然什么就都明白了，对天灾人祸也有概念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干旱的季节里奶奶天天晚上睡不好觉的焦虑，也明白了爷爷频繁浇地的原因。
我以前只是觉得爷爷浇地浇的过于频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每天凌晨三点多就去浇地，为什么不等天亮了？
后来才发现不是不等天亮了，是地太干了，浇完一亩地需要很久，要把家里的几亩地浇完就已经一上午了，时间似乎总是不够用。他们紧赶慢赶都赶不上土地干旱的速度，天气越来越炎热。
他们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那几块地，死后也就葬在了那几块地里，农民靠土地生活，死了自然也就归土地管了。
从那以后，家里少了两个人，而庄稼地里多了两座坟墓，两座坟墓紧靠着，一座是爷爷，一座是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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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很像我的母亲，只是和我记忆里的母亲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她似乎没有这么多烦恼，也没有被婚姻所束缚，自由且随性。
她和父亲离婚后，父亲偶尔会打电话回来，有时几个星期，有时几个月，有了新家庭后打电话回来的频率几乎就是以年为单位了。
母亲从未联系过我们，但生活费会打到爷爷奶奶的账户里，我只记得她刚离开的时候小春经常问我：“妈妈去哪里了？”
我对离婚也没有概念，就告诉她：“妈妈只是去姥姥家住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春信以为真，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也以为妈妈会回家的。
小春走后，我找到了姥姥家的地址，我想让母亲去看看小春。
记得小春活着的时候，我在和小春聊天的时候，小春就会问我想不想妈妈，我没说话，但我知道她是想的，妈妈离开的时候她已经6岁了，肯定有记忆的。
我心里也明白，从记事那天起妈妈就对我们很好，我始终记得她很温柔，但她好像活得并不开心。
我去了姥姥家，她帮我把母亲以前住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我在这里待几天。
我进了那间屋子里，墙上贴的都是妈妈以前上学时候的照片还有奖状、奖杯，我才发现妈妈以前有这么多光辉的一面。
高中毕业照上，妈妈穿着校服，扎着马尾，比后来我记忆里的她要意气风发百倍。
姥姥跟我讲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妈妈上学的时候学习挺好的，偏偏高考那年失了利，她想再复读一年，却被姥姥姥爷给拦住了，他们没有给妈妈再来一次的机会。
从那天起妈妈彻底跟自己理想的大学说了再见，那时的风气就是不上学的都结婚的早，尤其是女生。
18岁那年她一个人去了远方，耐不住父母的催婚，在20岁的那年就嫁给了我爸，从此再也没离开过家。
好像从那天起，妈妈就再也没有了自我，她被彻底困在了婚姻那道枷锁里，年少时的热血和梦想被生活磨平。
以前我发现母亲喜欢坐在阳台上看楼下背着书包上学的学生或者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现在才明白，她是在向往，向往以前的学生生活，向往自由，可因为有了孩子她不得不守着我们过日子，但我知道她并不开心。
我在妈妈的书桌上看到了她的笔记本，笔记本里面夹了一张纸，我打开看了看。
【如果我曾经没有清楚的目标和梦想，那我现在就不会痛苦，不会觉得生活难熬，可我一直都有梦想，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但我躲不过父母的催婚，逃不过他们言语里所说的不结婚就是不孝，不生孩子就是对不起他们，不听他们的话就是白眼狼。
我见过书本里描绘世界的精彩，看过电视里拍出来的世界的繁华，可我在最该拼搏的年纪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我只觉得痛苦。】
我终于明白妈妈以前郁郁寡欢的原因了，我开始庆幸刚来的时候没有问姥姥妈妈的生活近况或者联系方式，我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母亲有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只知道我不应该打搅她现在的生活。
我见过照片上母亲的笑容，是我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过的，妈妈曾经给予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欠我们什么，如今她朝着自己的理想，找到了曾经的自己，我应该替她高兴。
人这一辈子被束缚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无能为力和遗憾占据大多数，但有改变的机会或者能力就去尽力改变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就好。
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那个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女人，我在想，现在的母亲是不是也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若是母亲生活在这个地方，不会被催婚，不会被人诟病，她肯定早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会在等待这么多年之后才有勇气重新开始。
幸好母亲没有放弃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若是她现在仍然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最后的结果肯定会是郁郁而终。
总之，妈妈你幸福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