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满月 ...
-
任诩是被一阵尖锐的、仿佛要凿穿太阳穴的剧痛惊醒的。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即被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光芒填满。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荒山轮廓，一轮惨白、不祥的满月高悬天际，月光冰冷地泼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扭曲的窗影。
非常不对劲。
任诩揉了揉依旧抽痛的额角，试图回忆。最后的记忆碎片停留在手机屏幕刺眼的蓝光上。
一场酣畅淋漓但最终功亏一篑的排位赛？
可恶啊，还没打赢…
但是然后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视野骤然发黑……再然后，就是在这里了。
列车？
他记得自己已经拿到国外大学的本科offer了，还亢奋了好几天。
那他为什么要坐列车？
他要去哪？
任诩环顾四周，车厢里坐满了人，大多和他一样茫然惊醒，脸上交织着惊恐、困惑和宿醉般的痛苦。
空气浑浊，弥漫着铁锈、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
突然，车厢连接处上方的喇叭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传来：
【很不幸地告诉各位乘客，就在刚刚，你们已经在现实中身亡。而本次列车终点：新生。】
【规则是生存之本】
1.列车将每隔一分钟驶入隧道，持续十分钟的绝对黑暗。
2.黑暗期间，车厢内禁止发出超过40分贝的声音（约等于轻声耳语）。
3.驾驶室控制装置由五部分组成。零件随机散落于乘客身上或车厢某处。
4.列车将于60分钟后抵达终点站：南山，抵达前60秒，驾驶室门将解锁。
如果存活至终点者人数过多，则随机抽取十七人获得复活的机会。
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结束，死寂中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
大家都在消化着广播内容。
“开…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死了？”一个光头壮汉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
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车厢。
“呜——”
刺耳的汽笛长鸣，车厢灯光瞬间全部熄灭。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一切，窗外仅剩的月光也被彻底吞噬。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
“闭嘴，哪个弱智，想害死我们吗！”有人小声吼。
“谁？谁摸我？！我的钱包！”黑暗中响起扭打和物品掉落的声音。
混乱在无声中爆发。看不见的推搡、闷哼、物品抢夺。
恐惧和贪婪在绝对黑暗的掩护下疯狂滋长。
任诩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身体肌肉紧绷。
他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终于——
哐当！列车冲出了隧道！刺眼的灯光重新亮起！
车厢内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几个人：有因为尖叫被列车员“清理”的，表情扭曲凝固在惊恐瞬间。
有财物被洗劫一空、正在骂骂咧咧的。
还有的脸色惨白，互相警惕地打量着彼此。
斜前方靠窗的位置，一个气质清冷、面色苍白如纸的高个子男生正捂着嘴，身体微微颤抖。
任诩后座坐着一对仿佛是双胞胎的少年。其中一个正兴奋又后怕地拍着胸口，低声对另一个说：“卧槽！刚才有人想摸我口袋！被我一个人民肘击…”
话没说完就被一脸严肃的另一个男生捂住嘴：“小点声，哥哥。”
“哎呀，现在亮堂着呢，怕什么。”
“零件！谁有零件！”一开始那个壮汉红着眼突然吼道，“交出来！不然大家一起死！”
“对！交出来！集中起来才有希望！”有人附和，但眼神却飘向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独吞！一车人最后可是只能活17个呢！”立刻有人反驳。
争吵声越来越大，气氛剑拔弩张。
任诩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温和的微笑，悄无声息地离开座位，慢慢接近一个在刚才黑暗中被杀、口袋明显被翻动过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风衣，这样的风衣左胸挡风片下方通常有隐形口袋，不仔细看只能看见一道与布料融为一体的缝线。
就在这时，列车再次拉响了汽笛。
第二轮黑暗降临。
黑暗里，任诩蹲在女人身边，手指灵巧地探入风衣内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带有齿轮触感的金属圆盘。
这一次，尖叫少了很多，但有人已经开始有目的地“狩猎”疑似持有零件的人。
任诩如同鬼魅般移动。
他利用听觉和空间感，避开混乱的中心，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在灯光亮起时，曾偷偷查看自己口袋、神色紧张的瘦小男人。
任诩精准地靠近，那人似乎听见了动静，猛地转身，手中匕首划过。
但任诩的动作更快，他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让对方痛得松手，同时另一只手捂住对方即将因剧痛而惨叫的嘴，膝盖狠狠顶在其腹部！
接着，他的手迅速探入对方内袋，摸到一个扁平的、带着电子接口的金属片。
得手后，他像丢垃圾一样将瘫软的男人推向混乱的人群深处，自己则无声地退入阴影。
灯光再亮。
车厢如同地狱。幸存者数量锐减。
活下来的人，眼神都变得凶狠或麻木。
那个本就脸色苍白的男生脸色更白，靠着车窗，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那对双胞胎兄弟死死拉着彼此，两人都受了点轻伤，其中那个总是笑嘻嘻的也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隧道黑暗的间隔越来越短，每一次黑暗都带走更多生命，也促使零件不断易手。
第五次黑暗结束。
车厢内，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眼神如同困兽。五个零件的持有者隐约浮出水面。
“把零件交出来！”那个光头男咆哮着，带着人逼近双胞胎兄弟，“时间不多了！你们想死吗？”
“做梦！”双胞胎兄弟中较为冷静的那个咬牙道。
任诩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紧张的气氛，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冷静。
“别打了，时间不多了，别让零件在混乱中再次丢失。” 他脸上带着那种惯常的温和微笑。
“还剩不到十分钟。撞山，还是合作？”
他的话像冰水，浇在即将点燃的炸药桶上。
光头男一愣，凶狠地瞪着任诩：“合作？凭什么信你？！”
“凭你不想死，凭时间不够了。”
任诩的目光扫过几人。
那个脸色苍白的高个子男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有些虚弱但清晰：“我同意…合作。我有一个零件。”他亮出。
双胞胎弟弟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逼近的光头党，咬了咬牙：“…好！”
一个黑眼圈很重的冷漠女人也拿出一个零件。
光头男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他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最终啐了一口：“妈的！行！凑齐了！现在怎么搞？！”
“驾驶室在车头，穿过三节车厢。”任诩语速飞快。
“隧道黑暗随时会来，保持安静移动。零件各自保管好，到门口集合。”
于是几人组成临时同盟，警惕地、无声地快速穿过狼藉的车厢。其他幸存者绝望地看着他们，不敢阻拦也不敢跟随。
“呜——”
最后一轮黑暗降临。
六人和光头的几个小弟瞬间停下脚步，紧贴车厢壁，屏住呼吸。
黑暗中，死寂得可怕。只有列车行驶的噪音和彼此几乎听不见的心跳。
任诩能感觉到紧挨着他的那个脸色苍白的男生，呼吸声压抑得如同风箱。
光头男和他的同伙也紧张得肌肉紧绷。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流逝。终于，灯光亮起！
驾驶室的门就在眼前！门上方，一个鲜红的电子倒计时跳动着：【00:01:00】！
“快！”任诩低喝。
六人冲到门前。倒计时：【00:00:59】！
“零件。”任诩伸出手。几人立刻将各自的零件放到他手中。
任诩保持着冷静，拼着零件碎片，严丝合缝地组合成一个奇特的、布满纹路的金属圆盘。
而就在这时。
“动手！”光头男眼中凶光一闪，他身边的同伙猛地拔出匕首刺向几人，同时光头男伸手就要抢夺任诩手中组合好的控制核心。
“找死！”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冷哼一声，小刀如同毒蛇般弹出，精准地割断了偷袭者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很快，几人嗬嗬地倒了下去，瞬间毙命。
倒计时：【00:00:30】
任诩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将组合好的控制核心猛地按向驾驶室门旁边一个同样形状的凹陷处。
“咔哒…嗡——”
金属圆盘严丝合缝地嵌入，驾驶室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重的机械运转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倒计时：【00:00:10】
列车前方，巨大的山体阴影在月光下已清晰可见，刺耳的警报声拉响。
任诩拉下拉杆。
列车慢慢停下。
冰冷的银色光芒包裹全身，失重感传来。
任诩最后的意识里，是车窗外那轮巨大到妖异的满月，以及列车头灯照射下越来越近、狰狞无比的黑色山岩。
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他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隧道尽头的光里，向他伸出手：“哥哥…你怎么还没来救我？”
“咳…”任诩猛地睁开眼，从短暂的眩晕感中完全清醒后，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确认身体无碍。
冰冷的石板地，弥漫不散的稀薄雾气，给周遭的一切镀上一层惨淡的银白，门楣上，几个模糊的金属字勉强可辨：理成一中。
算上他们五人，雾气中影影绰绰还有另外十几个身影，彼此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眼神警惕，互不信任。
显然，列车上的经历，让幸存者们都成了惊弓之鸟。
他身边，另外四道身影也几乎同时醒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警惕。
那个面色苍白的高个子男生率先开口：“这里…是所高中？”
“不是说可以复活吗？”远处有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嚷嚷。
“只是说给个机会…哎，都上天堂了还玩这种文字游戏，整得跟恐怖片一样。”其他人说。
列车数百乘客，最终只剩下17个人。
双胞胎里的哥哥揉着发酸的胳膊，凑近那个冷漠女人，眼睛发亮：“姐姐，你是什么职业啊？这么能打，雇佣兵？”
女人懒懒地掀起眼皮：“普通社畜。”
弟弟一把将哥哥拽回来，警惕地扫视众人，像个护崽的小兽：“你们……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那个高个子男生声音很轻：“列车……但更早之前，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任诩倚着锈蚀的铁门，唇角微扬：“名字总该记得吧？我叫任诩。”
“白璞年，璞玉的璞，年份的年”男生低声道。
“佴泽！”哥哥很活泼似的举手。
“……佴垂。”弟弟叹气。
女人打了个哈欠：“关若南。”
月光森冷，铁门上的藤蔓沙沙作响。任诩轻笑：“挺好，至少现在，我们算‘队友’了。”
他率先迈开脚步，走向那扇通往未知恐怖的大门，几人也紧随其后。
雾气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巨大的校门在他们进入后，再次发出沉重而缓慢的“嘎吱”声，缓缓关闭，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