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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期与心防 ...

  •   春分刚过,沈砚之班师回朝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萧承煜提前三日就命人打扫了城门,又让人在摄政王府备下热水和伤药。他嘴上说着“按礼制迎接即可”,却在头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不亮就起身,换上了最正式的龙袍。

      城门外的官道上,百姓们自发地站在两侧,手里捧着鲜花和酒水,等着迎接凯旋的将士。萧承煜站在城楼之上,远远望见尘烟滚滚,一支黑色的队伍正朝京城而来,最前面那匹白马上的身影,身姿挺拔如松,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也一眼就认出那是皇叔。

      心跳瞬间乱了节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锦囊,里面装着皇叔写的所有回信。这半年来,这些信纸是他唯一的慰藉,如今终于能亲手把它们还给主人了。

      队伍行至城下,沈砚之翻身下马,铠甲上的冰碴子簌簌掉落。他比离京时清瘦了许多,脸上添了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却没减损半分英气,反倒多了些沙场磨砺出的凌厉。

      “臣沈砚之,幸不辱命,击退北狄,叩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久居边关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

      萧承煜快步走下城楼,亲手扶起他,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寒气,心里一紧:“皇叔辛苦了,快起来。”

      沈砚之起身时,目光与他相撞,那眼神里有欣慰,有疲惫,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将士们一路劳顿,先回营休整吧。”萧承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晚间朕在宫中设庆功宴,为皇叔和众将士接风。”

      “谢陛下。”沈砚之躬身领命,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眉头微蹙,“陛下似乎清瘦了些,京中诸事,莫要太过操劳。”

      这句关切的话,让萧承煜的心猛地一暖,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沈砚之已经转过身,吩咐将士们有序入城,背影挺拔依旧,却带着种刻意的疏离。

      萧承煜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以为分别半年,皇叔至少会像他一样,有几分急切,可方才那一眼,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萧承煜坐在主位,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沈砚之身上。他穿着朝服,褪去了铠甲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只是席间与人应酬时,眉宇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酒过三巡,萧承煜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皇叔,朕敬你一杯,多谢你为大启守住了江山。”

      沈砚之起身,与他碰杯:“臣分内之事,不敢当陛下谢。”

      两人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萧承煜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比酒杯更硬,隔在他们中间。

      “皇叔脸上的伤……”萧承煜看着他眉骨的疤痕,声音里带着心疼,“是在雁门关受的吗?”

      沈砚之摸了摸疤痕,不在意地笑了笑:“小伤,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萧承煜的声音有些急,“留下疤痕多难看……”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失言,脸颊瞬间红了。

      沈砚之也愣了一下,随即避开他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陛下说笑了,臣是武将,这点疤痕不算什么。”

      宴席过半,沈砚之起身告辞,说军中还有事需处理。萧承煜想留他,却见他眼神坚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萧承煜心里空落落的。他原以为,皇叔回来,他们之间的裂痕会慢慢修复,可现在看来,那道裂痕不仅没消失,反而更深了。

      几日后,沈砚之进宫述职。他把边关的防务一一禀明,条理清晰,字字恳切。萧承煜听着,心里却在想,半年前那个会在御书房里对他笑的皇叔,好像被边关的风雪冻住了。

      “皇叔,”等他说完,萧承煜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

      沈砚之抬眼,有些疑惑:“陛下何出此言?”

      “你回来后,对朕总是淡淡的。”萧承煜的声音有些委屈,“是朕哪里做得不好吗?”

      沈砚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陛下多虑了。臣只是刚回京城,事务繁杂,有些疲惫罢了。”

      “那……”萧承煜鼓起勇气,“今晚皇叔留下用膳吧?御膳房做了糖醋鱼,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沈砚之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离京前,少年也是这样留他用膳,那时他以事忙为由拒绝,却在转身时,听见了朱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看着萧承煜眼里的期待,像只等待被抚摸的小兽,心里那道坚守了许久的防线,忽然松动了一角。

      “好。”他听见自己说。

      晚膳很简单,只有三菜一汤,却都是沈砚之爱吃的。萧承煜不停地给他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只是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皇叔,你在边关时,有没有想过朕?”他忽然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砚之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少年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当年在太庙,他问“皇叔会一直陪着朕吗”时一样。

      他避开目光,声音有些干涩:“臣在边关,所思所想,皆是战事与江山。”

      萧承煜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低得像自语:“是吗……”

      沈砚之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说“臣也想过陛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陛下是天子,臣不敢有私心。”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两人隔在了两边。

      晚膳结束后,沈砚之起身告辞。萧承煜没有留他,只是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分别半年,皇叔的心防反而更重了。是因为他在边关经历了生死,觉得儿女情长太可笑?还是因为他依旧把君臣之别看得比什么都重?不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作多情~

      可他忘不了,皇叔信里写的“臣记下了”,忘不了他亲手打磨的暖手炉,忘不了他脸上那道为守护江山而留下的疤痕。

      那些明明都是在意的证据,不是吗?他一遍又一遍的认同又否定自己,最后只能自嘲的笑笑。

      萧承煜回到御书房,从锦囊里拿出沈砚之的回信,一封封地读。读到最后一封,那句“臣记下了”刺痛了他的眼。原来只是臣吗?朕早该想到的,皇叔是摄政王又怎么会连哄一个小皇帝的本事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皇叔刚回来那天,他在城楼上看到的,除了他挺拔的背影,还有他马鞍上挂着的一个小布包。后来问过小太监才知道,那是沈帅在边关捡的一块奇石,据说上面的纹路像极了京城的轮廓。

      萧承煜笑了笑,眼里却泛起了泪光。

      也许,皇叔的心里,也并非如他表现得那般无动于衷。也许,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来打破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

      而他,愿意等。等到什么时候,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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