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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万花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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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生带着昏迷不醒的周溪跑出不知多远,中途又故技重施放了两次纸人,直到那味不知名的药草用完了,左丘生才在一座深山之中停下来。
应当是安全了。
气息一道最是难解,何况还有这么多加了精血的纸人吸引注意力,那人虽然能破碎虚空,但显然那个术法受限极大,不可能多次使用。
左丘生心里默默盘算着,抱着周溪一步一步往山中走。高挑的身影走得不怎么稳当,手心被长刀割出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为师姐疗伤。
左丘生眼前一片发黑,窄小的山间小路变成一根晃动不停的线条,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左丘生稳了稳心神,下意识收紧了胳膊。
不用急,他喘出一口气,冷静地判断自己身体状况,只是灵力使用过度,失血有点多。
左丘生停了几息,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清晰不少,瞥见了在前方不远处就有一间松木搭的小屋,也来不及担心冒犯。左丘生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木屋前,张了张嘴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抱着周溪径直走了进去。
木屋很小,进去就是一张小桌,一条木凳,仅在窗边支着一张小床。仅有的家具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是个没人用的房子。
左丘生小心把周溪放下,神经略有放松,身体就再也无法强撑,直接跪倒在床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了。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左丘生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只沾着血迹的手,手指微微蜷着,手背上淡青蓝色的青筋很显眼。
师姐。
左丘生动了动手指,脑子仿佛里有个圆球,圆球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在脑子里不停地滚动着,搅动着大脑脆弱的血肉。身上过度使用的筋骨都在用剧烈的疼痛控诉着他之前不知死活的行为。
左丘生死命咬着牙,才咽下喉间痛苦难耐的声音,直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他神思才清醒不少。
好一会,适应了这酷刑一般的痛楚,左丘生这才恢复了点气力,他想从储物戒里拿出药物来,手抬了一半,徒劳的放了回去。
用不了灵力了。
他摸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排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他两指并着搭在周溪的手腕上,看也不看的直接从包里抽了几根银针往自己身上扎。
强行打开了运行闭塞的穴道,充沛的灵气冲灌不比强行抽取灵力轻松。
灵力被左丘生一点一点轻缓的送到周溪静脉之中,像小河流淌般柔和,送到内府之中,运转流动,再缓缓的流向四肢百骸。
不多时,左丘生嘴角流下一点血,他却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来。
师姐内府灵力干竭,好在筋脉还没有受到损伤,若是平常,这伤禁用灵力,不要吸纳太多灵气,静心修养,几天便可。但是她此刻昏迷不醒,无法吸纳灵气滋养灵脉调整内息。
好在这招可行。
左丘生一直等到她内息平稳下来,才收了手,也没有急着拔下身上的银针,反而先轻又缓慢的凌空画了一个清洁符。
周溪身上的脏污都被温和的灵力清洗,左丘生这才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受伤的右手,看到那深可见骨的、血肉狰狞的伤口,左丘生的动作是和眼神截然不同的冷静,速度很快但有条不紊的敷药包扎。
还有一处肩膀上的伤,正正刺在锁骨下方,伤口很深,左丘生手稳得不像话,准确而迅速的用银针从伤口挑出几粒白色的碎骨。
在缝合前,左丘生小心的用碰了碰上方的皮肉。
左丘生略微放下心来,骨头没断。
做完这一切,小窗透过一点熹微的亮光来。
左丘生拔下身上的银针,已经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因为太痛而喊出声来了,也许喊了,或许大声,或许小声,也许没喊……左丘生最后的记忆是一点初升的晨曦,金色的,从小窗撒到了周溪苍白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在一侧脸颊映下一小片灰影。
像是一只燕子飞远的身影。左丘生迷迷糊糊地想。
左丘生再次醒来时,已经分不清过了多久,沉重疲惫的身体因为体内的留存的一点灵力好了些许,虽然筋脉还在剧痛,但是好在还能忍受。毕竟这事情他很擅长。
左丘生抬头看向小床,一股浓重的不安、后怕还有空落落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全身。
周溪,还是没醒。
左丘生几乎是惊慌的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身上干净不干净的了,手指搭在周溪脉搏上,心跳如雷,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震得他手都在抖,一时见探不清周溪的脉搏。
左丘生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确实没有诊出任何暗疾。
左丘生神色凝重,师姐受的伤和我一样,不过是过度使用灵力导致内府空虚,内息紊乱而已,顶多周身筋脉痛得狠些罢了。至于外伤,伤口虽然深,但并不危急。
为什么会昏睡这么久?
左丘生试探着往她体内运输灵力,却和上次灵力畅通无阻的情况截然不同,周溪体内的灵力暴虐无比地对外来的不速之客做出了反击。
左丘生急忙收了灵力,生怕两股灵力相撞伤到周溪。
既非内伤,也非外伤。
那只可能是……那个心魔?
左丘生收了手,深深地看了周溪一眼,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小屋。
此时,距离瑶光殿崩塌已经过去了两日。
“不可以。”柳拜山头疼地说。
“我要去。”金不寒站着,目光看不出情绪,话说的很慢而坚定。
“那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还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呢。”柳拜山耐心的劝解,“太危险了,过两日再我再陪你去。”
金不寒不动,把自己站成了一根八风不动的木头柱子。
柳拜山也无奈,虽然怎么算几人关系都不算熟识,没什么立场和身份去拦她,但是他再怎么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往泥潭里闯。
那一屋子的妖族尸骨仿佛还横亘在他眼前。
“我回来啦!”柳相水推开门,看见两人还在对峙,已然习惯了,笑眯眯说:“可以去可以去,我打听到了,上面已经没有人斗法了。今早还有好多修士上了山找机缘呢,清道盟也来人了,很安全的。”
金不寒抬头,看向柳拜山,意义不明而喻。
“唉,去吧去吧。”柳拜山叹了气,又无奈的说,“记得早些回来。”
“医师找到了吗?”柳拜山又问柳相水。
“找到了,约定好了半个月后在方洲见。”柳相水往里走。
“半个月。”柳拜山算了算,点点头,“赶到方洲倒是差不多了,那明日便可以启程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早就收拾好了。”柳相水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了,满足的喝了一大口,“季斯也准备好了。金不寒要一起去吗?”
“不知道。”柳拜山头疼的揉揉额头,“但总不能把她扔这里不管吧,她才多大啊。”
“按我们人族来说的话,十五了。”
“哦,清焰说的。但是,哥哥啊,认识的知道你今年十九,不认识的还以为你当爹了呢。”柳相水笑着说。
“你也就比她大几岁,也别总把别人当小孩了。”柳相水叽里咕噜的说着。
“呵呵,那可不是。”柳拜山一听这话,声音温柔平和,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尖刺,“毕竟我从小就给你当爹又当妈的,怎么着啊我天生爱给自己长辈儿呗。”
“诶诶诶——”柳相水连忙堵住耳朵,紧闭着眼睛,飞快地说,“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哥哥。”
柳拜山扇子轻敲手心,哼了一声,走了房间,然后看见一个人影,“还有你。”
“钟季斯!”柳拜山手里的扇子敲着钟季斯的脑袋,“不是让你和妹妹先去方洲吗?怎么偷偷跑回来了?嗯?一个个的,全都不让人省心!你又准备去哪里?”
金不寒第二次走过上长明峰的路,上一次还是从旬阳回来。
还背了一包的糖葫芦糖人和话本。金不寒跨过几片瓦砾,心里莫名升起一点恍然隔世的疏离来。
明明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瑶光殿昔日富丽奢华已不再,不知那几位在里面是斗的什么法,此刻的瑶光殿只剩断壁残垣和几间摇摇欲坠的小楼,小楼大约也是受了波及。
万花阁离得远,长长的游廊只被震下了几片碎瓦。广阔的花园内仍旧繁华一片,开得几乎是不解人意的盛大艳丽,金不寒独身站立其间,嗓子紧了紧,发出的声音嘶哑到有点陌生,“霜英姑姑,新尧姐姐!花凝?……”
熟悉的妖力还浅浅的萦绕在花园里。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喊出口,金不寒已经听不见了自己的声音,“奇怪,难道是我声音太小了吗?怎么都不理我了……”她自言自语的检讨着。好像找到了原因,于是又加大了音量,凑近了对着每一丛花朵大喊:“霜英!我是金不寒!新尧姐姐!花凝姐姐?营萱!我买了新话本,出来啊……”
忽然,一朵硕大的牡丹晃了晃,金不寒猛地抬头,微风带着混杂但好闻的花香扑过来,金不寒这才感觉到脸上的一点凉意。
原来只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