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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爱是雨下了一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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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天,淅淅沥沥地,到下午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停。
“下班着急回去吗?不急的话到车边等我一下,拿个东西给你。”她给我发来微博私信。
“我要回家喝酒。”我说。
“我知道。不耽误你很多时间。”
“你不陪我?”
“陪哦。只不过我今天有好多工作,晚上可能要晚点了。你先把东西拿回家。”
“什么好东西?”
“下班就知道了呀。”
我的工作早就完成了,怕要她等我,到了点就往停车场走:“我现在下班了。”
我在她车边等了一会儿,她就到了。还在下着雨,空气湿漉漉的,有些凉。她没打伞,径自打开后排的车门,递给我一个装着饭盒的袋子:“拿着,小心点别撒了。”
我好奇地看一眼:“什么啊?”
她说:“鸡汤啊,你昨晚不是吵着非要喝,我早上回家煲了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回去以后也没睡咯?
“走吧,我去抽个烟再回去工作。”她说着,像是真怕我会洒了,接过我手里的袋子。
雨下得不算大,我也不打伞了,跟她信步往我家的方向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昨晚给我喝的酒多少钱一瓶?确实还不错。”
“我家最贵的!”
“又想找我收钱?”
“你又给不起。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要忙到很晚吗?”
“我后天开始请假,要把下周的工作提前做一部分。”
“怎么又请假?”我的心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冷气一样缓慢占据我的心。
她点了根烟:“我要去广州,她已经提前过去了。”
我的脚沉重到抬不起来:“回来的时候又会多出个孩子?”
她回头看我一眼,缓慢吐出烟圈:“哪有那么容易?这次是去检查身体,但是目的是一样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三个月前恶语相向之时,她就告诉过我,她们不会放弃生孩子的事,会一直努力到成功为止。
她转移话题:“你回家就开始喝酒?别乱来,先把鸡汤热了喝。”
“嗯。”我已经丢了魂,望着脚下的路发怔,下意识地应着。
“回去吧。”她的烟抽完了,要回去工作了,“别一个人把我的酒喝完了,那可是你说好给我喝的。”
我尽量平复心情:“你想吃点什么?下班前给我发个信息,我点外卖。”
她摇头:“没什么想吃的,你看着点。”
雨好像下大了,我想把伞留给她,她说不用,快步走掉了。
我自己回家,把鸡汤放在茶几上,坐在地上看着它发呆。有些事我根本改变不了,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爱不爱根本不重要,有没有用才是关键,对吗?”我想起昨晚趁着她喝醉,我曾经问她。
“有时候不用分那么开。”她笑着这样回答我。
是啊,不用分那么开,也没法分那么开。就如同我昨晚问她的,虽然她解释说那些恶语相向只是为了让我恨她,为了让我离开她,可是我也很确定,那些话绝大部分是她发自肺腑的。我敢保证,在她对我说出那些话之前,她是认真想过或者算计过的:我对她没有用。以后的生活里没了我,不会对她最重要的目标有任何影响,不会影响到她最高的利益。不用一边瞒着家里的,一边哄着我,她还能过得轻松一些。
鸡汤还有一些余温,我没有加热,拿了碗筷和勺子喝起来,给她发一张照片。
“味道怎么样?”她问我。
“好喝。”我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给她。
“那就好,我熬一上午,放了许多枸杞和红枣,绝对真材实料,你多喝点。”
“已经吃掉一只大鸡腿了。”
“只有一只鸡腿,因为只有半只鸡,还有半只上次被我吃掉了。”
她煲的技术炉火纯青,家里有随时能有煲汤的食材,可见平时在家没少给人做。我只不过是分享了别人的待遇而已。
很多事,终究不能细想,否则只能带来无尽的内耗。
我将鸡汤喝掉一半,洗了澡洗了衣服,看了半天外卖,等时间到了八点多,她告诉我晚上他们部门还要开会,开完会她得先回家遛狗。
我只能继续等。看完了几集电视剧,换了一部,刷了会儿手机,时间也不过才到九点。
她又发了私信过来,给了我一个主题:“免得你没事情做,去帮我找一篇这方面的稿子。”
我去拿笔记本电脑,吐槽道:“我简直是你的哆啦A梦,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她苦恼:“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合适的。”
“你业务不熟练!”
“你这是在说我能力不行!”
“明摆着的事!”
我一边发信息斗跟她嘴,一边找稿子,倒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合适的。
她给我发一张坐在会议室的照片:“还在开会呢,有两个人不停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结果是,她的会议快十点才开完,她开车回家遛完了狗的,又被会议上发生争执的两个同事叫回去讨论议题,等到能来找我,已经十一点多。而那时我的酒都已经喝完了,发张空瓶子的照片给她:“说好的陪我喝呢?最后还是我自己一个人。”
她已经到了:“能下楼吗?能不能帮我开下门禁?”
我从地上爬起来,下楼去开门。
她进门,看见酒被我喝完了:“小气鬼,一点都不给我留。”
我负气,往地上一坐,撅着嘴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哎,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么多话。”她在我旁边坐下,吃起刚到不久的外卖,呼噜我的头发,跟我解释,“我家狗昨晚没出去溜,拉得到处都是,我打扫了一上午。下午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晚上还被开会折磨,真是快要累死了。”
我只是把她昨晚剩下的酒喝掉了,只有几分浅薄的醉意,靠进她怀里:“你中午怎么不睡会?”
她搂住我:“中午在给你熬鸡汤啊,难道不用看着吗?”
我仰着脸问她:“那怪我咯?”
她拧我的鼻子:“你看看你,喝得脸通红。把我的酒都喝完了,我喝什么?”
“你喝水呗。”我随口答道。说完,想起她昨晚把我当水喝的事,脸更红了。
“别坐地上了,冰凉的。去睡吧,喝多了就应该早点睡。”她简单把茶几收拾了一下,“我也睡了,困死了。”
我确实困了,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忽然身下悬空,睁开眼发现竟然是被她公主抱了起来。
“啊啊啊,你行不行啊?”我慌张地搂紧她的脖子。
“放心,不会把你摔了。”她倒是很稳得住,轻轻松松把我抱到床上,一脸骄傲,“你看,抱你还不是小意思?”
我故意下她面子:“那是因为我轻。”
她回客厅把我俩的手机拿进来:“你再重一点也没问题,九十斤我也抱得动。”
我整理一下被子,给自己盖上:“不行,九十斤就是胖。”
她已经在我旁边躺下:“胖一点好,你太瘦了,骨头都膈人。”
我侧过身,气呼呼鼓着脸:“你嫌弃我!”
她伸手搂住我:“胖一点抱起来比较舒服。”
我瞪她,窝在她身边低声说:“你家里有个胖的。”
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半天没声音。
“我很渣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会好的。”过了很久,她用跟我一样低的声音说。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很渣,也并没有以为你好。不然你怎么能做到同时拥有两个人,还在其中一个持续不断努力为你怀孩子的时候,背地里来找另一个?至于鬼迷心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的人是个二流货色,但我还是爱他,这算被迷了心窍吗?
“你怎么渣?做过什么渣别人的事,说出来我听听。”
“我脚踩两条船啊。大学时候我女朋友在外地,我看上了别人,追了好久才追到手。后来我女朋友回来了,我也觉得追来的那个烦了,就要跟她分手。她伤心地在宿舍楼天台上抽了一夜的烟。还有高中复读的时候,我也同时谈了两个。反正一碗水端不平,其中一个天天跟我闹,闹到我都不敢却学校,休学了三个月,可怕死了。”
我被震惊坏了,也被气坏了,掐她的手臂:“你真够可以啊!没有两个你都不谈是吧?!你总共谈了多少个?”
她认认真真算了算:“八个。”
我一时语塞:“……我是第九个?”
“嗯。”
我更是来气:“你干脆再找一个,凑十个集齐!”
她反而眼睛一亮:“诶……也不是不行。”
我踹她一脚:“你敢!”
她掩住那点得意,一根指头刮过我的鼻梁:“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你竟然有九个……”我忿忿,突然胜负心作祟,“我要做第一。”
“什么第一?”她反应了一下,“你怎么这么争强好胜?这有什么好争的?她们可都在你前面。”
“我这叫有追求。”
她微微笑,口气幽深动容:“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我确实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在那一刻我想的真就是:如果注定做不了唯一,做第一也很好。
她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我仿佛被蛊惑,主动吻上去。
似乎被我身上浅薄的酒气晕染了,她忽然翻过身,整个上半身覆过来,激烈地回应我。只片刻,她的气息带着种压抑已久的欲望和热情,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灵魂飘出了身体,依附在唇齿之间,不得安生地被她牵动着。
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冷不防低哼了一声。这一声像是点燃了一簇烟花,从她的眼底一直窜到身体里,连带着把心底的火焰一起点燃。什么都无法阻止,再也没法收拾。
我听见砰的一声,彼此的心脏跟随着冲天的烟花一起炸开,整个身体一处接着一处的爆炸,大火直冲云霄。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她起伏的手好似要将我拆皮扒骨,把我血肉、骨骸、灵魂、思想全都榨出来交给她。
我回应着她。
与其说我们是在亲吻,不如说是在撕咬,恨不得将彼此撕碎,把血肉都混到一起,便不用再分开。我受不住地哼了好几声。到了她耳中,却是另一种信号,于是全面压平我的身子,掌心抚上手背,手指插进指缝,牢牢握实,从形式上就要我甘心臣服。
我没有喝醉,至少这一刻我非常清醒,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
但也就在那一瞬,她的吻哆嗦地停在我的脖颈,一时没动,然后缓慢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把头埋在我的怀中。
“不行……”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通过胸腔共振传到我耳中。
她害怕,我知道。她不敢成全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有人警告过她,她是在“引火自焚”。她宁愿沉浸在自虐一般的痛苦里,也不敢越过最后的边界,以为自己还能守住所谓的“道”。
我轻笑,笑她的胆怯,也笑自己付出了灵魂,都得不到她像我一样的纯粹和勇敢。
“你这小身板,会不会被我压垮了?”她没察觉到我内心的嘲讽,翻身躺回去,抱着我安抚,“睡吧,好好睡一觉。”
她对我而言确实有安眠的作用,但我的脑海里乱成一团,又哪里能睡得着?
“最近还去练舞吗?”她闭着眼,朦朦胧胧地跟我聊天。
“去啊,每周都去四五次。”不然我能干什么呢?每天都用来想她和等她吗?
“真用功,学了什么舞?”
“女团啊,学做张元英。”
“哪天跳给我看看。”
“本店不提供特殊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
“就——”我才开口,嘴唇便被含住,后面的话都被她吸进肚子里。
“几点了?”她问我。
我抬起手表看一眼:“四点。”
“睡吧。”她又说。
我睡不着,偎在她的怀里动了动。
她半梦半醒,声音嗡嗡地:“还去医院吗?还有没有去看医生?”
“没去了,医生对我没什么用。随它去吧。”
“你首当其冲要做的事,是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哎,我这话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你也不听。”
我没有接话,呼吸变浅,像是要睡着了。
我们俩再次醒来时,已经六点多。
“天快要亮了。”我看窗外,又看向她。
她的眼光从醒后就没离开过我,又露出了仿佛跟我告别一般的神色,无限的寂寥。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传递索吻的信号,她再次压住我:“最后一次了……”
……
天亮后我们赖着不愿意起床,好不容易起了床,我们又赖在家里不肯出门,直到我已经不可避免地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雨没有再下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对我们来说,仿佛雨中的一场幻梦,走出了家门,就将破灭。
可是时间永远不会为我们而停下,我们永远有必须面对的现实。
“走吧。”在家门口紧紧拥抱一阵子,她拍拍我的背脊说道。
我退出她的怀抱,打开家门。
智能门锁发出上锁的声音,我们都回头看了一眼。
我要去上班,她要回家。但她坚持要开车送我,哪怕从我家到单位,车程只需要两分钟。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问她。
“上午九点多。”
“这次记得带点辣的零食。”我想起上次去广州,她在高铁上嘴馋的情形。
“这次不用,这次我坐飞机。”她笑了,可是连笑容背后都带着很大的阴影。
我忽然发现,每次她去广州前,都会到我家来陪我,然后我们就会分离。
她的车已经在单位门口停好一阵子了,总不能一直不走。
“我走了。”我打开车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低落。
她没说话,看着我走远,而后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