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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狐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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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果妹儿,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村女孩。我家住在七里村,那是个贫乏的小山村。我爹姓李,是个猎户,时常进山打猎。我娘在家纺纱织布,还养了一窝鸡,靠它们下蛋换钱补贴家用。
从小到大,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爹在自家院子里一枪打死了一只偷鸡的白毛狐狸。
那年我几岁?六岁?还是七岁?如今十三岁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那只狐狸。当时它浑身的白毛都被血染红了,已经气息奄奄。可那双眼睛却没闭上,瞳孔缩成针尖大,映着天边一片云。那双狐狸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沉下去,却还剩最后一点锐气,像把将熄的火,却偏要在灰烬里燃到最后一秒。夕阳的光洒在狐狸身上,又添一抹血色。
那双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狐狸眼睛,我记了很久很久。
如今我大姐早就出嫁了,她嫁得很远,出嫁后再也没回过七里村。家里除了爹娘,只有我和比我大七岁的哥哥。
娘说哥哥已经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就张罗着去找村南头的赵媒婆来。到了村南头去寻她,却发现赵媒婆不在家,来我家说亲的是一位从没见过的黄媒婆。
那天,黄媒婆一进我家的门,就热情地和我娘说起山头那边有座山叫黑山,黑山那里有个胡家村,那胡家村里的人家都姓胡。胡家村里有户人家十八岁的姑娘还没定亲。
娘忙问那胡家要多少聘礼。黄媒婆笑了,那笑却不由得让我胆寒:“我说嫂子啊,你可算捡到大便宜了。虽说那胡姑娘是天仙似的一个人,可人胡家穷,只要十只鸡做聘礼就心满意足了。”
娘喜不自胜,当晚就和爹商量这门亲事。爹听后半晌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抽着他那卷老旱烟。
娘边对着油灯缝衣服边笑道:“黄婆子说那胡姑娘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人家要的聘礼又少,可不得让长生捡了个大便宜嘛。”
长生,是我哥哥的名字。
爹吐出一口烟圈,烟气弥漫中,我听到他沉声回答:“我进山打猎这么多年,从没听说黑山有个胡家村。”
娘对这句话不以为意:“长生他爹,这七里村山外连着山的,哪能啥地方都让你知道?那黄婆子可是收了礼钱的,总不能骗咱们吧。”
爹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旱烟,那烟呛得我直咳嗽。
“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长生也不小了,还是趁早娶个媳妇是正经。”娘见爹不说话,着急地推了他一把。
爹叹了口气,把烟掐灭,躺在炕上歇了。“那就依你说的办吧。”他最后这样说。
娘听爹这样说,满脸喜色。她赶我去睡觉,又转头对爹笑道:“那我明天就找黄婆子说咱家应下这门亲事了。”
我躺在炕上,听着爹娘小声商量这事。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真有个胡家村吗?为什么爹没听说过?
那黄媒婆又是哪冒出来的?之前我可从来没见过她。
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胡姑娘,我看了一眼土墙上贴的年画,那上面就画着一个天仙似的大姑娘。也许,她就是长得那样的吧。快要睡着时,我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2.
婚礼当天,爹娘和哥哥都很高兴。那天,我才知道胡姑娘——也就是新娶的嫂嫂,她叫阿紫,胡阿紫。
她坐着一顶花轿到了我家门前。哥哥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下来,脸上笑盈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我却总感觉不对劲,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
一阵风吹过来,把胡姑娘的红盖头吹起了一角,我才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脸。
她生就一张瓜子脸,尖下巴微微上扬,鼻子小而挺,透着俏皮与精致。嘴唇色泽如樱桃般娇艳,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间,更添几分风情。
黄媒婆没骗我娘,她可真真是一位无人不赞的美人儿。
但是当我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时,我浑身一颤,愣在了原地。
胡姑娘的眼睛似含着一汪秋水,又藏着无尽的魅惑,仿佛能勾人魂魄。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直到一群人敲锣打鼓地簇拥着哥哥和胡姑娘进屋了,我才回过神来,全身冰冷,如坠冰窖。
她的那双眼睛,是狐狸的眼睛。
和那年被爹一枪打死的白狐狸一模一样。
3.
胡阿紫过门已经三天了。
自哥哥和她成亲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敢直视过她的眼睛,却忍不住鬼鬼祟祟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看。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黄媒婆?为什么有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家村?为什么…那位胡姑娘有一双狐狸的眼睛?
我跑去问娘还记不记得那年爹打死的白狐狸,娘正坐在织布机前,头也不抬:“你这丫头,整日里胡说八道些什么?”织布机咔嗒咔嗒响,像是在嘲笑我。
我又拿那只白狐狸的事去问爹,爹蹲在院子里磨猎刀,刀刃在磨石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什么白狐狸?没影的事。”
听了他们的回答,我几乎要瘫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爹娘都不记得那只狐狸?可我是记得的呀,它那身染了血的白毛,它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为什么哥哥新娶的嫂嫂有一双狐狸的眼睛?
哥哥…对,还有哥哥。除了爹娘,我还没问过他。一想到这个,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屋里跑去。
4.
我跑进屋里,却在灶房门口撞见了胡阿紫。胡姑娘——不,新过门的嫂嫂——正在舀水,木瓢碰着缸沿,发出清脆的“咚”一声。
她转过头来看我,嘴角还噙着笑,“果妹儿来啦?”
我对上她那双眼睛的一瞬间,指尖冰凉,像攥住了块冰。
我看见,她的那双眼睛里映着的最后一抹夕阳,就像多年前那个黄昏。
而那双眼睛…
那是狐狸的眼睛!
我再也受不了了,不顾她在后面叫我,拔腿就跑了出去,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次那双眼睛。
5.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门,胸口剧烈起伏着。胡阿紫那双眼睛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和那只白狐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直奔村南头赵媒婆家。
当我气喘吁吁地拍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的中年汉子。
“赵婆婆在吗?”我声音发颤。
“赵媒婆?”汉子皱眉,“那老婆子死了都有五六年了,你找她做甚?”
我如遭雷击:“那…那黄媒婆呢?就是前些日子来我家说亲的那个……”
“什么黄媒婆黑媒婆的?”汉子不耐烦地挥手,“村里就赵媒婆一个说媒的,早入土了!小丫头片子发什么疯?”说完便重重关上了门。
山风突然变得刺骨。我站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浑身发冷。我明明记得黄媒婆那张蜡黄的脸,记得她嘴角那颗黑痣,记得她说“胡家村”时眼里闪过的诡异光芒……
“果妹儿?”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几乎跳起来。我转身看见哥哥长生站在几步外,眉头紧锁,肩上还挎着一捆柴火——瞧他这身行头,他一定是刚砍柴回来——对了,我刚刚一定是给吓糊涂了。明知道哥哥去砍柴了,却跑进屋里找他。
“你站在这干嘛呢?”哥哥瞄了一眼那汉子刚刚关上的门,神情迷惑不解。
“哥!”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记不记得几年前爹打死的那只狐狸?就是偷咱家鸡的那只!”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爹什么时候打死过狐狸?咱家鸡倒是丢过几次,可抓着的贼都是黄鼠狼啊。”
“明明有!”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却忽略了哥哥说的那句“黄鼠狼”,“就在院子里,血把白毛都染红了,它的眼睛——”
“够了!”哥哥突然厉声打断我,“阿紫说你这两天怪怪的,总盯着她看。现在又满村子跑着说这些疯话!”他抓住我的手腕,“回家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我挣扎着:“我没疯!哥你仔细想想,那只狐狸——”
“啪!”
一记耳光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再胡说八道,看我不告诉爹!”他咬牙切齿道,“阿紫是个好姑娘,你少在那儿疑神疑鬼!”
我不再说话,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记得?爹,娘,现在又是哥哥…明明我记得那只狐狸的呀。它的白毛被血染红了…它的眼睛临死还没有闭上…
为什么他们都不记得?为什么那个汉子说赵媒婆早就死了?为什么他说根本没有黄媒婆?我明明见过她的呀……
还有…为什么胡阿紫有一双狐狸的眼睛?
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头痛欲裂,不想再去思考这些问题。我没理会哥哥在后面叫我,而是狂奔起来,朝家的方向跑去。
6.
我脸上还带着泪痕,攥着衣角跑进院门。我不想再想这些事了,不想再问为什么胡阿紫有一双狐狸的眼睛——
我刚要跨进里屋,却又遇上了她。
我看见了她笑盈盈的脸,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淌出粘稠的光,恰似那年浸在血泊里的白狐。
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那是狐狸的眼睛!
“妹妹跑得这样急?”胡阿紫的声音像掺了蜜。她向前迈步,绣花鞋踩碎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踉跄后退,却被门槛绊得跌坐在地。她俯身来扶,垂落的发丝扫过我的脸颊,我一抬头,目光恰好撞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是狐狸的眼睛!
我尖叫着爬起来就往外冲,撞翻了晾衣竿也浑不在意。
7.
我踉跄着冲出院子,撞进晒谷场时,正遇见隔壁张婶挎着竹篮走来,篮里新摘的茄子还沾着露水。
“张婶!张婶!”我死死攥住她粗糙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肉里,“我嫂嫂是狐狸!她的眼睛和狐狸的眼睛一样!”
张婶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她掰开我的手,“哎哟,这青天白日的……”她把篮子换到另一侧胳膊弯,空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莫不是撞了热邪?”
晒谷场边几个纳鞋底的妇人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我转向她们,声音尖得像她们篮子里的剪刀:“真的!我嫂嫂的眼睛——”
“你看看,”张婶冲最年长的妇人努嘴,“打猎的老李他闺女……”
妇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把针线筐都笑翻了,顶针骨碌碌滚到我脚边,可我只觉一阵彻骨的寒意。
“回家喝碗符水吧。”张婶往我怀里塞了根嫩茄子,“你嫂嫂多标致个人儿……”
我还想再说什么,晒谷场的笑声突然凝固了。
我感觉后颈一紧,哥哥长生的手像铁钳般掐住了我的衣领。
“丢人现眼的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哥哥的手劲大得惊人,拽得我踉踉跄跄的。
张婶的茄子滚落在地,沾了尘土。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我听见张婶的声音:“长生啊,你妹妹她……”
“我家的事不劳费心!”哥哥头也不回地吼道。而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这里没人相信我,可是只有我知道,胡姑娘的眼睛是狐狸的眼睛。
8.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娘摇醒的。
“死丫头!睡到日上三竿!”娘脸色阴沉地来拽我,“水缸都见底了,还不快去打水!”
我浑浑噩噩地拎着水桶出门了,一路上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我走到井边时,几个洗衣的妇人立刻噤声,匆匆收拾衣物离开了。
“听说那家猎户的闺女疯了……”
“可不是,昨儿满村子跑,说什么她嫂嫂是狐狸变的……”
“啧啧,可怜见的……”
我咬紧下唇,没有说话,只是匆匆打完水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停在了石桥上,凝视着滚滚的河水,思绪乱得像团麻。
河水清澈,映出了我的脸。忽然,另一张脸从水面浮现,吓得我几乎跌坐在地上——胡阿紫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正俯身看着河中的倒影。
“妹妹打完水怎么不回家啊?”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那只手冰凉刺骨,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寒意。
我猛地转身,水桶“咣当”掉在地上,刚打的水全都倾倒出来,顺着石桥流了下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声音发抖。
胡阿紫歪着头,一脸困惑:“妹妹说什么呢?我是你嫂子啊。”她向前一步,我就后退了一步,直到脚后跟离石桥边不足半寸。
我看着她那双眼睛——那双狐狸的眼睛,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每跳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你…你是狐狸?”我颤声说道。
胡阿紫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就在这一瞬,我确信自己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和那只死在枪下的狐狸一模一样。傍晚的霞光洒在她脸上,恰似一层血色,多么像当年那只倒在血泊中的狐狸啊。
“妹妹怕是魇着了。”胡阿紫忽然笑起来,伸手去拉我,“来,嫂子带你回家……”
“别碰我!”我猛地挥开她的手,却因用力过猛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
在掉进河里的最后一刻,我清晰地看见胡阿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双眼睛里全然是冷漠。
那是狐狸的眼睛!
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时,我恍惚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轻笑:“报应……”
9.
那天傍晚,村民们在河里捞出了果妹儿的尸体。小姑娘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猎户一家哭天抢地,只有胡阿紫安静地站在一旁,用帕子掩着嘴角,双眼低垂,长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情绪,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10.
那夜,整个七里村都听见了猎户家的惨叫。先是男人嘶哑的吼声,接着是女人尖利的哭喊,最后是长生闷在喉咙里的呜咽。声音刺破黑沉沉的夜,惊飞了满山的乌鸦。
天亮后,有胆大的后生踹开猎户家的门。堂屋里的烛火早已熄灭,墙上溅满刺目的鲜血。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猎户夫妇和他们的儿子长生。每具尸体上都布满野兽的撕咬痕迹,喉咙被利齿贯穿,胸口被抓得稀烂,像是被什么野兽袭击过。但奇怪的是,屋里屋外没有发现半点野兽的脚印或毛发。
而那位新过门的媳妇胡阿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村长带着几个壮劳力搜遍了附近山林,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有人说半夜听见山里有狐狸叫,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11.
猎户一家的尸体草草下葬后,村里人都避讳地绝口不提这事,仿佛那家人从未存在过。只有村口的老槐树下,偶尔会有老人神秘兮兮地讲起这个故事,说这是狐狸精来报仇了。
12.
槐花飘飘荡荡落下,像是一场夏天的雪。
“…后来啊,就有人说半夜听见山里有狐狸叫……”老人捋了捋胡子,道出这个故事的结局。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哎…哪有什么怪力乱神?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几个山里小孩啧啧称奇,旁边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孩听完这个故事,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狐狸精报仇的老掉牙故事?”他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滚进草丛,惊起几只蚂蚱,“要我说,那猎户一家死了,八成是仇杀,或者野兽袭击。硬要扯什么因果报应,迷信!”
老爷爷眯起浑浊的眼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拐杖,没说话。
男孩不耐烦地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我妈还让我来找什么舅舅、外公,说是在七里村。可我问了一圈,根本没人认识他们。”他掏出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白跑一趟。”
“孩子,你妈是?”老人缓缓问道。
“我妈叫李晓兰,二十年前从七里村嫁出去,后来跟着我爸搬家了,她就再没回过老家。”男孩随口讲述着家里的事,“她只记得娘家有个爱打猎的爹、爱唠叨的娘,还有两个弟妹——就是我舅舅和我小姨。不过我妈说小姨应该早就嫁出去了,舅舅应该也结婚生子了。谁知我到这儿一找,一个人也没找到。”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仔细端详着男孩的脸,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瞬间呆住了。
“孩子,既然没找到亲戚。那你…你还是快走吧。”老人艰难地说道。
男孩不再说话,转身走向他那辆沾满尘土的越野车,发动机轰鸣着碾过村口的土路。他摇下车窗,冲老爷爷挥了挥手:“我走了!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我妈还让我来找什么亲戚,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野车的轰鸣声里,几个山里孩子爬上村口那棵大槐树,嘴里唱着这七里村流传的一首歌谣:
黑山狐狸嫁姑娘,聘礼只要鸡五双。
爹娘笑捡大便宜,哪知此番算旧账。
白毛当年枪下死,红妆今日索命忙。
若问因果何时了?血债终须血来偿。
13.
车子驶出村口时,路边的草丛忽然沙沙一动。
男孩没在意,只当是山风吹过。
可如果他回头,就会看见——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草丛里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那双眼睛浸在落日的光里,平白染上一层血色。
那是狐狸的眼睛!
车子拐过山弯,彻底消失。草丛里,一条蓬松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晚风掠过树梢,隐约传来一声狐狸的轻笑。
[全文完]
2025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