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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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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温夜澜像变了一个人,那股常年笼罩着他的清冷和疏离在这一刻冰消雪融,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喜悦。他看着温夜澜跑到那个男人面前,被对方笑着张开手臂拥住,用力拍了拍后背。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抹红色,太刺眼了。
......
营地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风声掠过帐篷的呜咽,以及远处冰川偶尔传来的、沉闷的断裂声。
温夜澜的帐篷里,灯光暖黄。他坐在防潮垫上,手里捧着一杯白玉刚给他泡的热可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真切。
白玉坐在他对面,姿态放松,认真注视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他的目光沉静,与裴俨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恨不得把老子天下第一写在脸上的张扬不同,他的矜贵是内敛的,沉淀在骨子里,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却自有分量。
“小澜,”白玉开口,声音温和,带着探询,“你变了很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好像没变。还是那么……要强。但在某些时候,眼神里多了点我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就像一个在迷雾边缘行走旅人,明明路就在前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温夜澜捧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他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被蒸汽熏的有些湿润。“玉哥,”他声音很低,带着点被看穿后的无措:“我……”
“那个裴俨,”白玉没有追问,而是轻轻点了一句:“看起来不像是单纯来科考的。”他今天刚到营地,只远远一瞥,就看出了裴俨落在温夜澜身上那过于专注的目光。那不是看下属或者普通朋友的眼神。
温夜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沉默着,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内心的某种情绪对抗。帐篷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帮了我很多。”温夜澜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在珠峰,后来在北京……项目的事,还有……一些别的。”他断断续续,避重就轻:“我欠他很多人情。”
白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温夜澜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倔强,自尊心极强,若非必要,绝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更不用说如此全方位的介入。
“只是人情?”白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温夜澜猛地抬起头,对上白玉镜片后狭长的眼睛,又迅速移开。他抿紧了唇,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艰难地承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他对我……很好。那种好,让我有点……害怕。”
“害怕?”白玉微微挑眉,慢慢的引导他。
“害怕这一切是假的,害怕他只是觉得新鲜,害怕……最后会被抛弃。”温夜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埋心底的自卑和创伤:“玉哥,他们这种人...他们生来什么都有,感情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游戏,一时兴起……等兴趣过了,就会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我,像小时候一样……”
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悲观,那是童年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以及后来在情感上受挫所留下的深刻烙印。
看着他这副样子,白玉心里一阵抽痛。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眼神怯怯又带着渴望的小男孩。因为父母的偏心,因为哥哥的排挤,温夜澜从小就活得像个透明人,除了自己这个邻居,几乎没人给他真正的关心。
就在温夜澜沉浸在自己的不安中时,白玉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不是嘲讽,而是带着点无奈和宠溺的低笑。
温夜澜被他笑得一愣,茫然地看向他。
白玉止住笑,看着温夜澜,眼神意味深长:“小澜,你刚才说他们这种人……那你觉得,玉哥我,算不算他们这种人?”
温夜澜愣住了,可可还粘在唇边,被他无意识的卷去。
是啊。白玉。白家。那个后来举家迁往海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白家。白玉,是白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继承人之一。
他刚才只顾着倾诉对裴俨那种富家子弟的不信任和恐惧,却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从小给予他最多温暖和保护的哥哥,其家世背景,与裴俨根本就在同一个层级,甚至可能更有过之。
他怎么能……怎么会把玉哥归到他们里面去?
看着温夜澜瞬间呆滞、然后迅速涨红的脸,白玉知道他想明白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温夜澜柔软的发顶,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傻孩子。”白玉的语气带着心疼:“看人,不能只看背景。重要的是心。”
温夜澜感受着头顶传来的、久违的温暖触感,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涌上来的泪意。
“玉哥……”他声音哽咽。
“小澜,”白玉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可靠的坚定,“看着我。”
他顿了顿,看着温夜澜的眼睛,问了一个更深的问题:“小澜,告诉哥,后不后悔?”
温夜澜疑惑地抬眼。
白玉解释道:“如果当年,在我家离开之前,我再强硬一点,不顾你爸妈的反对,直接把你带走……你现在,或许就是另一个温少爷了。不会吃那么多苦,不会在学术圈挣扎,也不会……因为别人一点点的好,就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往事。温夜澜记得那些年被忽视的委屈,记得父母把所有资源倾注在哥哥身上的不公,也记得白玉偷偷塞给他零食、帮他赶走欺负他的孩子、在他被关禁闭时悄悄从窗户给他递书的温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他放下水杯,身体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看着帐篷外的星空,听着呼啸而过的寒风轻声对白玉说:“不,玉哥,我不后悔。”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现在的我,虽然一路磕磕绊绊,但走的每一步,学的每一点知识,获得的每一点成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很知足。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我现在……好像也不是一无所有。”
白玉把温夜澜的头扶过来在自己肩膀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管你最后怎么选择。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在哪里,玉哥永远都是你的后路,是你的底气。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也没有人能轻易欺负了你,还不付出代价。明白吗?”
这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基于实力和真心的承诺。
温夜澜看着白玉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那些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孤寂和不安,都被驱散了一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嗯。谢谢你,玉哥。”
他犹豫了一下,头轻轻蹭了蹭,悄悄将眼角的泪擦在白玉衣服上。
白玉愣了一下,心里软成一片。他伸出手,轻轻拍着温夜澜的背。没人看见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落寞。
然而,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另一个帐篷缝隙后的眼睛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裴俨在温夜澜奔向那个男人的瞬间,就石化在了原地。他眼睁睁看着温夜澜脸上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激动、惊喜和全然依赖的神情,看着他像归巢的雏鸟般扑进那个男人的怀抱,看着他被那个男人带进了帐篷。
他强迫自己回到帐篷,却坐立难安。脑子里全是温夜澜奔向白玉的画面。还有他看向温夜澜时,那种温柔又熟稔的眼神。
裴俨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老爷子偶尔说起海外的项目,说起同龄人提到过他。白家常年活跃于海外,作风低调,但手腕和能力在圈内是出了名的。白家的势力,比起裴家,只强不弱。
怪不得他查不出来太多信息,他从没往这个方向想。
温夜澜……怎么会认识白玉那样的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温夜澜会对他露出那种表情?
他们现在在帐篷里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裴俨的心脏。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借着出来透气的名义,状似无意地踱步到离温夜澜帐篷不远的地方,然后,透过那条细微的缝隙,他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温夜澜低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让他摸他的头!!
如果,白玉就是温夜澜心里那个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呢?
如果,自己这数月的努力,所有的精心算计和步步为营,在温夜澜心里,都比不上这个玉哥的突然出现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落感,将裴俨牢牢包裹。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他,在情场上似乎也从未失过手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东西,或许不是靠算计和手段就能得到的。
这一夜,温夜澜就快从迷雾中出来,但是裴俨却好像迷路了。